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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连枝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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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大人一路颠簸辛苦,下官接应不周,深感惶恐。”
芒州城尉任宇慌张下了城楼,直在瓮城内匆忙迎接。原以为来者穿越云岭火线必是百骑千乘护送着,不想望穿秋水不见官道起尘,黄昏将尽冷不丁冒出的竟是这么孤零零的五骑人马。任宇见过圣旨文牒,不疑有他,眼见四个随臣下马,长身玉立,将马上身形最小帷帽遮面的拥在中间,知必是此行高官,正对着躬拜下去。
却听那帽下传来清冷的女子嗓音:“接应?倒说说你有何接应?”
未待同行者自报,任宇已恍然竟是公主亲至,顿改躬身为大礼,“下官见过奉玉公主,公主殿下千岁,未曾恭迎,失礼之极,万望恕罪。”
周璐不耐繁礼废话,提缰向城内门道:“进城。”
“公主殿下,暂请留步。”任宇原地拱手,随着周璐前行人马惴惴转去,“芒州城内现骚乱未定,亲王命下官请钦……公主在此稍候,待由别路绕过。”
周璐勒马侧身,看向任宇。一旁齐海晟代质问道:“城中骚乱?堂堂孟亲王封地都城,乱到不敢让朝廷特使亲临走动,你个芒州城尉干什么吃的?”
任宇听口气知来头非小,诚惶诚恐解释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亲王命芒州全城逐户盘点清查夷贼,今尚有潜藏夷贼隐患,专以袭击我孟地亲贵以示威报复,不惜以命换命,手段残忍,公主万不可踏冒此险。此处有地堡请公主暂歇,待下官立秉亲王,亲王自有周详安排。”
周璐闻之,从齐海晟管临脸上看到与己同样的心思:这周瑶自己远躲去南边普城,却让下属搞这些拖延战术,我一行连夷占云岭都冒险穿过,还进不得你孟亲王芒州城?
“你去秉你亲王,弃都而逃乃大炎王侯奇举,我等奉圣旨来见证此丰功伟绩,等不及了。开门。”
守门兵士被公主气势震慑,脸上为难看向任宇,手却向直木门闩伸去。
“六妹,六妹——”
突闻焦急呼唤飘来,一声清亮过一声,终打墙侧奔出一个身影,“为兄来迟,六妹留步——”
众人闻唤看去,只见一袭丝袍迎风翻飞,脚下木屐踏出哒哒声响,来者二十余岁,面容俊秀,气韵脱俗,一双桃花眼乍看去似醒非醒,唇角微翘却挂着份天然谦恭。
“周……”周璐一时难信,一个“瑶”字挂在嘴畔,眼见其人小跑奔来,越发确定,“亲王兄,好久不见!”言间下马。
“竟劳六妹只身前来!”周瑶亲自上前将周璐扶稳,退开一步,先揖拜道:“小王周瑶拜见奉玉公主。”
两人乃同辈宗室子弟,论地位一个长公主自然比不得世袭亲王,周瑶反施揖礼,倒让十分论得清这些尊卑礼数的周璐差点不会,惊讶中也忙回礼去,“王兄如何使得。”
周瑶抬头笑道:“几年不见,还当六妹不认得我了。”
算来周瑶随父母入京已是七八年前事,与宗室皇亲走动照面至多不过三四回,两人当时都是孩童,周璐对这个远来的亲王世子倒有几分好奇,主动多与言语几句。从周瑶所见来却皆是陌生面孔,哪能独记得她这个平平无奇六公主?如今隔着面纱还做出这般故识姿态,也真难为他。
“怎会不认得?王兄当年亲授的几句夷语,我还句句记牢,此行倒派上用场了。”
“六妹天资聪颖,自小便才华出众,”周瑶言笑晏晏,“当年寿宴上一幕,先父王在世时还时常念及呢。”
周璐望着周瑶的一脸亲切赞许,心中颇惊,他原也将多年前这件琐事记得这般清楚——
当年先孟亲王周迁入京朝觐,正逢和宜帝周逸四十五寿辰,周迁携夷族使臣共同进献了一件两族合工的寿礼:寿礼取自夷地高山奇石,由孟地能工巧匠耗时两年精细雕刻而成,千山万水劳师动众献来,可谓诚心之至。寿礼甫一亮相,满席啧啧称赞,连年迈神乏的黎太后都赏脸抬头细观了几眼。只见那石雕乃是一尊巨型神女像,手持甘露玉瓶,洒沐山河众生,底座刻有汉夷各一列贺寿小字。
御座上瞽圣只听满庭赞叹,自然也生好奇,身旁礼官照例宣读描述,底下稍敏感些的臣将都已暗嗅到尴尬之处:皇帝是个瞎子,寿礼送个视觉赏物也罢了,偏偏雕的还是个女王——昭显当今太后掌权独尊这件事,要不要连傀儡皇帝的寿宴上都不放过?
正当此时,常日伴在圣侧的六公主竟自作主张迈出,朗声向周逸道:“父皇,孩儿近来正与译官少傅修习夷语,不如来试为父皇译诵这句贺词?”
周逸欣然,只听爱女诵道:“夷臣奉娲圣之泽,取五色之石,献甘露之酒,恭贺大炎皇帝圣体永安,万寿无疆。”
一语不仅立将石雕寓意乾坤扭转,竟还与夷地渊源结合得极恰。底下迟钝傻愣的还只道夷文当真精炼浓缩,短短一列竟能译出这许多汉话来。殿下的献礼者孟亲王深通夷文,明知她胡乱发挥,却默许不语,心中暗叹京中权争暗伏,竟连十岁孩童都如此深谙机锋。
事后周璐被父皇私下训斥告诫,不久便染疾重病了,那贺礼也被丢入库房角落,无人再提。不想当日在场的少年周瑶竟这般记忆犹新,且见面便追忆,瞬间辨得出自己拿私语试探的意味,周璐不禁心叹此人虽神色浅淡,心思却极深沉,“儿时莽撞令王兄见笑,休再提了。”
周瑶见来者一行不过寥寥五人,且看去风尘满面似历经千险万难,越发捶胸顿足:“早知是六妹亲至,为兄必当亲率重兵出城相迎。如今云岭形势紧迫,六妹如此轻装简从来访,可是令为兄悬心后怕啊。”
周璐心道我在云岭外等了大半月,只见你花样装死,如今来跟我睁眼说这瞎话?语气却随着他的客套回道:“只道王兄有要事前往普城,我等便先一步不请自来了。不知王兄何时回的芒州?”
“说来话长,”周瑶叹气摇头,眼见四周众人侍立,抬臂请让道:“委屈六妹先进来歇下,容为兄与你慢慢道来。”
周璐见他坚持不开内门进城,只向侧方所谓地堡请去,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向齐海晟管临一看。
正这次第间,望楼上突传来一阵杂语骚动,哨兵紧急汇报:远处尘风暴起,疑有夷兵偷袭,与城外守兵乱战一团。
周瑶一听大惊,并未亲自上城楼查看,只令任宇部署应对,自己急着率人护请来客走先,匆匆向遮蔽处躲去。
廖青张求怕公主脚伤难耐,试图一左一右架起。周璐脚上敷了解毒植汁,也在人背马背上休养了半日,已不太觉疼痒,拒道:“不用。”
跟着周瑶随从七拐八绕,终到了隐蔽的地堡入口,周璐手扶冰凉石壁转个弯只觉眼前一黑,本能便向最信赖方向抓去,扯到一角袖笼。身后有人打着了火折子,将幽深漆黑的地道照出微微光亮。
借火光只见身前管临侧身举着臂拾阶下行,小心抬引着抓在其袖上的这只纤纤玉手,周璐一时只觉温暖萦心又莫名怅然,松手道:“无事,你走你的。”
下出百余步去,忽见峰回路转,别有洞天:十数根两三丈高的雕花木柱撑起一个深阔地下宫殿,殿内除无窗牅全以烛火照明外,与寻常殿宇无异,宝座玉案香几一应俱全,西侧石壁精细凿以数条凹渠,引水流沿渠而下形成一流动壁图,殿侧隐见多条廊道通向别处。
周瑶自后护来,解释道:“昔日祖上建此地宫以避孟地酷暑,多年废弃鲜人知晓,今竟被小王用来躲敌避难,惭愧惭愧。”
既已被他率先说出,旁人也不好流露什么,齐海晟四下扫量迅速暗勘地形方位于心。
周瑶将众客请入殿中,邀周璐落座,见其随行几人皆是武将身量,惯常警觉神色,只一人身形单薄,气质雅逸,料定是个文臣,问周璐道:“六妹,这位想便是管大学士之子管逢疏?”
“正是。”
“失敬失敬,”周瑶连连向管临道,“令尊乃家母恩师,论来小王还属晚辈。”
管临吓一跳,堂堂一个亲王向他这个无名芝麻官客气到这个地步,忙道不敢当,心中愈觉这年纪轻轻的孟亲王俗礼过度,举止难测。
“王兄可知,今日我若非侥幸来此,便已惨死在回迈州途中,挂尸云岭岗上了。”周璐坐定,似只稀松平常与周瑶论来。身后廖青一路沉默,犹暗自为刘莫噩耗震惊悲痛,闻之只觉心间一抖。
周瑶不掩业已听闻,双眼重重一闭道:“幸而六妹机敏,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连为兄也骗过了。”
周璐见不得他这般庆幸,语气骤冷:“纵然我侥幸躲过,遭袭的仍是实打实我大炎钦差,云岭那头汉地王土之上竟教夷人猖狂至此,孟兵真是守得一手好边关!”
周瑶面对指责,不见狡辩不忿,倒当真呈出羞愧神色,“夷人作乱,责任确在小王,待祸乱平息,小王立将进京请罪,任凭朝廷责罚处置。”
周璐发现王兄是个认怂高手,越是你咄咄逼人,他越要抢先一步将你愿引意图道出,反堵得你无话可说。依着他这假作诚恳,周璐追问道:“夷汉两地百余年交好,究竟为何突而分崩离析势不两立?听闻王兄原与那约吉故识,怎竟各自袭王后反闹出这番祸乱?”
不提还好,一提约吉其人,周瑶登时脸色发白,怒目圆睁,唇角微微颤搐,“约吉先后率人围剿残杀了我长兄,伏击掳走我三兄与六弟,砍断我二兄手脚弃街示众,又策反教唆我府上奴仆下毒,害死我父王母妃,对我王府全族赶尽杀绝,连襁褓中的幼子都不放过……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周瑶今生不惜任何代价,定要亲手将他约吉阿河洛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幼子?”周璐对孟亲王府全宗上下几年内接连暴毙惨死倒都知晓,只这所谓幼子尚未听说。
周瑶泪盈于睫,声音颤抖道:“六妹可知为兄年初才得了一对双生子?多少潜伏夷贼都盯着这对无辜的幼婴,我派人森严防备,一刻不敢放松。不想前日去往普城途中……竟!竟……”强自压抑的悲痛终于彻底化为嚎啕,“我的祈儿,才只四个月大……”
夷人有这般通天本事,将手握地方重权、世代统治孟地的亲王府上下赶尽杀绝,却独留你周瑶一个好手好脚地坐着王位,说来谁不犯疑?但眼见堂堂亲王一把鼻涕一把泪在众人面前嚎成泪人,周璐只得先安慰后质问道:“王兄节哀,这约吉太过狠戾残暴,大炎待夷人不薄,孟地与夷地世代交好同抵外敌,他何以突而反戈相向?芒州驻有你亲王精兵,内内外外养兵千日,怎能被他区区几个死士杀得片甲不留?”
周瑶嚼着泪长叹一声,“六妹有所不知,孟地情势与大炎别处不同,此地汉夷两族和平已逾百年,往来交融过深,芒州作为孟夷两地最繁华所在,远近奔与,海纳百川,如今的数十万城民早已血脉相融,即使是我亲王府上下兵仆,也难讲有几个纯粹汉人纯粹夷人。夷人发于山林,信奉娲圣,以母为尊,夷族男子生来地位低下,恪守母族规训,自小只派习武杂役,不与读书教培,来汉地生活也多是卖力气为生,难成大器。约吉正是揪准此症结,找了些所谓山老妖圣装神弄鬼,号称天定夷主降世,挑动得全夷男子觉醒癫疯,个个不惜献命以助,乱了夷族祖辈规矩,更把我好端端的芒州翻了个底朝天。”
周瑶虽哽咽断续,此番话却着实信息翔实,条理清晰,周璐与一旁管临听了皆暗得几分解惑。眼见周瑶一脸悲戚愤慨,却极力控制着自己渐复平静娓娓道来,竟也让人感到些许可信。
“我与约吉相识于微,都是各自王亲不受宠的儿子,”周瑶迷离眼神耽进烛台上忽明忽暗的灯火,兀自苦笑了一声,“当年同在哇卢国为质,我便知晓他有推翻夷地正统,自承母位的心思,当时还敬他逆天改命,志存高远。谁想多年后真正闹翻来,竟是以攘外来平内乱,拿我孟地祭天立威!早知如此,我合当在哇卢斩决后患,哪怕与他同归于尽,不至有我族今日之难。”
周瑶懊丧捶案,不觉又想起自己惨死的幼子,默然低头拭泪。周璐几乎被他这番掏心掏肺劝信,侧头看向身旁的管临,有一腔的分析与疑点恨不得立即交流。
管临从周璐这微微动作中捕捉到一丝心软之下的空白无措,朝她摇了摇头,眼神点向犹在低头哀泣的周瑶。
周璐清醒会意,转回柔声劝慰了几句,待见周瑶哭够,才正色道:“王兄避在这地堡中亦非长久之计,芒州大乱一时难平,薛经略率兵助战这许久也未打下云岭,怕就只怕他重兵在手,却未必真心与战。孟地形势只王兄最明了,莫若随我回京亲自向皇兄讲明求援?”
“进京?”周瑶猛抬起头,“此去炎京少说两三月路程,小王怎可在此危急时刻抛下我孟地子民,独自逃离?”
说得冠冕堂皇,赖躲在这地宫里又好到哪里去了?周璐深知没可能三言两语轻易将他劝离,忍着鄙夷问道:“那王兄有何打算,如此鏖战无望,莫说你心急,陪苦的可是全孟地千万百姓。”
“不瞒六妹,我自有筹措。”周瑶情绪奔涌迫切,却又迟疑看向周璐身侧身后。
周璐猜他吃堑长智,不敢轻信陌生随从,“四位臣将随我一路出生入死,屡屡舍身相卫,我的人绝无通夷可能,王兄大不必忌讳。”周璐牢记安危叮嘱,绝不想让廖青张求离开她一步。
周瑶闻此倒干脆,立定信任,便向周璐坦白透露道:“前时为兄去普城并非单纯躲避,一则吸引火力南去,缓解芒州周围战情,以便接应你等前来。二则我此去密见哇卢国使臣,商拟了围攻共剿夷地之策。”
“哇卢国?围攻?”
“不错。”周瑶言辞笃定,颇显成竹在胸,“下月初便是顿羽的七七祭日,夷地传统于此日渡灵于神,约吉与姐妹兄弟便是再流连外战,也必将此日返回末撒城祭母。我与哇卢国拟定,孟地率兵由东推进,哇卢兵自流沙屿登陆进入夷地,再加薛经略云岭出击,三面夹攻,趁夷兵各部群将无首,杀他个出其不意!”
周璐暗暗消化着信息,身后齐海晟却先一步敏锐发觉不妥,冲口问道:“流沙屿乃大炎海兵驻扎御海的天然阻隔与前哨岗,岂能轻易放行哇卢人进来?”
周瑶眼中划过一丝被顶撞冒犯的讶异,却旋即被惯来谦恭神色盖过,向周璐问:“还未请教这位是——”
周璐直接亮明:“此乃侍卫步军司都指挥使齐步帅之子齐海晟,自小南征北战,还算有些用兵经验,王兄若缺个冲锋陷阵的人手,随时可派上阵。”
齐海晟拱手表示听凭调遣。
“原来是十六岁便带兵平定蘖匪的齐少将军!小王景仰已久,幸会幸会,”周瑶一如既往礼下于人,过度客气,诚与探讨道,“夷人擅借山岭地势,却不谙海战,当年被哇卢渡海登陆一路猛攻到末撒城下,还靠我大炎出面斡旋才达成和谈。夷人至今打心底忌惮哇卢,此番能借哇卢之力牵制夷兵,我等三面包夹,不正是大好时机吗?”
“哇卢却为何愿借这个力呢?”齐海晟反问。
“哇卢觊觎夷地丰饶物产已久,且对当年和谈同意归还夷人浅银湾一带追悔莫及,耿耿于怀,我等只要许这一点甜头,不愁他不积极相助。”
齐海晟尽力保持着姿态恭敬,嘴上却丝毫不委婉:“论物产丰饶,方圆千里哪里比得上大炎孟地?若是门户大开,将夷人山头换给哇卢做大王,来日不怕他比夷人更凶残无情上十倍?”
话已由齐海晟点尽,周璐不作评论,只随望着周瑶。与哇卢往来乃邦交事务,论律法由不得周瑶这个戍边亲王说得算,竟能打借兵主意打到外海国去,不是他自己天真无邪,便是拿眼前一众都当傻子应付。
周瑶被齐海晟怼得一时语塞,脸上一副知哇夷两地者莫若小王我,三言两语难与跟你等说清的神情,待要将理据条条列来,忽闻隐约传来婴儿啼哭声,顿时惊恐如初醒——
“祮儿,祮儿何在?”
周瑶随从一阵招唤传递,只见打堂侧暗廊一婢女怀抱一个婴儿急急赶来,嘴上忙着应道:“回亲王,小世子午后睡下才醒,正待令奶妈喂奶,想是饿了,哭声吵到了亲王。”
周瑶急切亲自接过襁褓入怀,幼婴触碰到迎面的气息立刻止了啼哭,瞬间,无限的老父式慈爱与欣慰浮上周瑶本也十分年轻稚嫩的面庞,他悉心帮幼子将被褥掖了掖,侧示向周璐,轻声代礼道——
“祮儿见过六姑母。”
周璐起身迎上,好奇又怕惊扰了似的,凑在旁仔细端详,学着唧唧咕咕的婴语回应逗弄,婴儿没被蒙面女侠吓到,反而破涕为笑,咯咯乐了起来。
周瑶索性直接交与她抱抱,眼见爱子这样讨周璐喜欢,不由又起心酸道:“祮儿与祈儿一胞双生,不幸生来便嫡母病丧,还未脱离懵懂,竟又遭……祮儿,可不得忘你原还有个一模一样,与你同般乖巧可爱的哥哥。”
感伤间又要落泪,舐犊深情,周瑶此刻看起来每一丝悲喜都被怀中婴儿牵动着,全然无有亲王架子。
“王兄,节哀。”周璐这声劝慰倾注了空前诚挚,听得出格外动情,“世人只道我天家皇胄拘于礼数,亲疏衡量于利弊,哪知我等骨血至亲,天性又岂与常人有异?”
周瑶深受抚慰点点头,犹低望着祮儿悲戚不语。
周璐却话锋一转:“不知王兄何时安排去祭拜先王?”
“嗯?”周瑶闻之微愣,将婴儿小心交还给婢女,思索着慢慢回道,“照理是应先排此事,只如今芒州内夷奸尚未盘查厘清,六妹穿城进太庙恐有遇袭危险。唉,与六妹难得聚首,本期祭祖访亲,把酒叙旧,同赏我孟地山川风土。偏赶上为兄时运不济,礼数难周,安全起见,还是劳烦六妹先行在此委屈几日。不若待下月初反击夷军,时局稍见稳定,再行常礼。”
“别事可俭省,此礼却省不得,”周璐语气沉缓,透着的不容拒绝意味管临齐海晟等却已再熟悉不过,“王兄若有要事不必奉陪,六妹我明日便自行一步了,免教全孟百姓笑我这个长公主失礼还其次,侄女与在天先王叔实有许多旧话要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