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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灯火乱 ...


  •   “你亲手杀了你儿子、你亲娘?!”

      周迨暴跳而起,一把揪住近立在侧的“亲信”臣子。

      此时此刻,令他如梦初醒,将他魂魄震悚出壳的,不是战报上樊复溃败、广兰坞失守、谪越人殒命的噩耗,而是那个一夜之间响彻兴兰坝南北、死尸还魂的振帼军主将名字!

      那个他心底最深的忌惮,他的喜出望外、如释重负、自满、轻敌、懈怠、盲信,都是从得知六一十已被周璐处决的讯息开始的。

      一步错,步步错,多日来如被迷尘蒙着、无法捋清、尚未想透的隐隐不安,一刹之间全部惊恐显形,点点滴滴似有若无的疑窦闪电般在脑中穿连成线。

      这一切假讯的缔造者,一步步设套谋划的推局之手,就近潜在他身边!

      管临神情打从听到传报第一个字起就显露于色的弛然,至旁听完全部经过,已层层扩大为毫不掩饰的快意。

      然而他就定定站在那里,仿佛束手静候着恍然大悟的周迨气极败坏来掐向自己脖颈。

      “是我干的,如何?”

      多日来挑不出一丝破绽的恭肃温顺再也不见,挺拔峭峻的身板亦彻底卸下了强撑,周迨一扯之下忽发觉,他身子骨竟是这纸糊的一般,轻飘飘恍能一捏即碎。

      但他一抬头,直勾勾迎向周迨狞恶瞪视的,却是一脸被骤然释放的挑衅嚣张,明明白白找死求死的极端疯狂。

      周迨狠收五指,恨不得一手将之碎尸万段,余光突一跳,瞥到攥紧的前襟上透出一道血痕,脑中顷刻浮现薛义彤前时以身刺杀的阴影,手一哆嗦,忙甩开了去。

      管临被甩倒在地,身上未愈合的针孔在强烈扭拧撞击下崩裂,斑斑血迹洇出。

      “把他给朕绑起来!拖下去,重刑!”

      这一战他周迨输得一败涂地。

      战场上真刀真枪打不过,暗地里斗智斗谋被耍得团团转,他看着这以手刃至亲来骗取自己信任的人,至此坦然自认毫无惧色,为什么,为什么会耿耿忠贞到这种地步,不惜拿命来助周璐成事!

      此般自求一死,也无非是怕连累其……

      “陛下,”殿前司虞侯焦灼开口,大势已去,哪还有时间细细审判一个两个倒戈叛徒,赶快能杀都杀了,从速逃命要紧,“臣请领殿前司精锐,护送陛下往定州主持大局!”

      定州哪还有大局要主持,无非水路四通,可逃的方向比较多。

      周迨瘫坐回御座上,扯着块锦帕拼了命地揩手,一抬头,只望见满殿近臣惊惶中隐隐都在滴溜转的目光。

      他看得清楚,此时有多少人连开门揖敌的腹稿都已打好了,危急存亡之秋,这当中有几个是能与他共患难到底,舍死守卫他这个帝君的?

      他看向瑟瑟垂头望地,不发一言的邢休。

      “邢大人留下,余者出殿待命。”

      邢休今日分外佝偻的身形,闻声一震,待众人甫一退出,便咣铛一声撞地跪了下来:“臣罪该万死,错信了阴贼奸徒!”

      管临这件事,他是从头到尾推波助澜第一人,造成今日局面,实是罪无可赦,死不足惜。

      可他准备接受雷霆怒吼的双耳,听到的却是一声多年未闻的温热称呼。

      “与歇。”

      邢休难以置信微微抬头:“陛、陛下?”

      周迨情绪似乎迅速平复了下来,与才前暴躁失态已判若两人,他深深叹了口气,颓然感慨:“与歇自年少伴朕左右,风风雨雨四十余载,佐朕终取一统,功在千秋。只恨到老仍未得安定,几度迂回颠沛,吃尽了苦头,惜乎……哀哉。”

      邢休再料不到生死关头,陛下会念慨这些,一时老泪将涌,整个人投地叩伏下去:“臣今生得陛下知遇,何曾有半分辛苦之念,伴君四十载,老臣三生荣幸,万死不辞!”

      周迨居高临下看着他颤抖的双肩,半晌,幽幽发令:“殿前司重兵护送你出城下定州,往棘州,待与江其光麾下水军汇合,重整旗鼓,反攻炎京!”

      邢休颤抖的老骨头一定,抬头,不解:“陛下欲改走青江?不是布置妥当,已召东窝人助往海……”

      周迨打断,看着他眼睛强调:“你。”

      邢休张着的嘴未合,一辈子以洞幽察微著称的脑子仿佛突然间锈住。良久……才艰难打通了关窍。

      才还无以言表的恩念热血骤然冷却,他深深望着自己终生尽忠辅佐生死相随的君主,再一次叩拜了下去。这一次拜得不颤不抖,端端正正,而饱含情感的声调已回归于为人臣子应有的恭肃,和一丝徒劳自嘲般的疏冷:“臣,遵旨。”

      布置毕,周迨顷刻起身,狠声命向昆西驺统领术阔:“太虚殿就位候令。”

      ———

      “薛大人料事如神,狗贼果然要往定州逃。”

      龙神卫在薛义彤挥令下,奋力驱马聚往戴楼门外围追堵截。

      振帼军势不可挡南下,广兰坞战况消息先于大军步伐传来,炎京各城门立时紧闭,严密布防,全城守兵进入抵死迎战状态。

      如此表象,却瞒不过薛义彤对周迨本性的深刻洞察:贺老贼怎么可能死守炎京?必是以此虚张声势掩人耳目,抓紧时机乔装外逃。

      薛义彤率着齐海晟拨他调遣的一营龙神卫,自请设伏盯守城南三大门,战术直觉告诉他,南逃下定州,水路转青江去汇江其光水师,将是垂死挣扎的周迨最自以明智的逃命决策。

      果不其然,日落时分,一拨又一拨乔扮成各色人等的人队马队,鬼鬼祟祟出了明明戒严的西南戴楼门。一接到讯报,薛义彤立时传令四方围堵。

      那乔装队伍警觉异常,见有人追来,果然装也不装了,马鞭齐挥,结阵夹护着中间至要几骑,夺命狂奔而去。

      “我看到了,”一龙神卫眼尖,挥鞭指道,“那人正是贺贼手下的老奸臣,邢休!”

      此人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伪贺朝第一谋臣,周迨对其极度倚重信赖,弃陵州夺炎京,东奔西逃,到哪都伴着,寸步不离。此时由殿前司仅剩可战的一支精锐护着,除了是随周迨逃跑,还有第二番可能?

      龙神卫四方聚来,绝命追赶,直追到山穷水尽,一场惨烈厮杀,终将击败截获,一个残余贺党也没给漏逃出去。

      薛义彤挑剑亲手一个个验过俘虏面目,却只认出殿前司诸班统领与邢休,不见周迨,心中一凛,当即醒悟:不妙,被调虎离山了。

      邢休披头散发,重伤狼狈,抬头一见,竟是那个自己曾亲眼目睹惨死在大殿之中的薛义彤,霎时醒悟,心中更是万怒喷涌:枉我邢与歇一世聪明绝顶,竟被他们耍得这样狠!

      薛义彤看穿这姓邢的是代他主子来招引围兵争取脱逃时机的,心知再如何拷打逼问,也不可能交待周迨真实去向,当即下令回赶,传讯继续严围死盯十二外城门动向,接应振帼军到来。

      他怀着一种隐隐不祥的预感,最后仍拷问了一句:“管临在哪?”

      一入耳这名字,邢休牙齿咬得钢钢作响,可他濒死间硬是强发出快意一笑,疯疯癫癫答道:“太虚殿下密室镇着传国玉玺、先皇骸骨,只龙脉为钥方能进去。我陛下特令姓管的留守,恭迎你们长公主回归亲启,哈哈,哈哈哈……周璐肯不肯领这份美意?”

      他至此看着已失魂丧魄,说的话让人难辨真假,回撤路上,随兵请示:“要将此言传告长公主吗?”

      薛义彤慎重想了许久,摇头:“管逢疏之前特交代过,待振帼军破城后勿要贸然进宫,先疏散勘查,清理埋伏。不可信这贼臣胡言,再中周迨歹计。”

      心下却在叹息: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被关进囚车的邢休看向槛外黑茫茫的天宇,念着何人害自己输得这般落花流水不得善终,恨之入骨的同时,至死有一点都想不透:他管临在眼皮底下运筹演谋了一切,生是有救这个的仁心,救那个的本事,为何就在这眼瞅终极得逞之际,那般束手就擒,只未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

      疼,疼得要死。

      嫩生生的手心被两指多宽的戒尺狠命抽打,没几下就肿成了个蜷都蜷不起来的小红馒头。

      “知错了没有?还敢不敢!”

      这顿尺子火候差不多了,俞先生停手怒看向他倔强的花脸儿,就差一句认错保证,迟迟打不松口。

      他强忍着不尖叫,不嚎出声,泪珠就在眶子里悬转,一边乳牙狠咬着嘴唇,迎向先生的怒视,没见丝毫悔疚,忽一发狠,满腔的不平喷薄而出:“我没错!去摸鱼抓泥鳅的不是我一个,怎么他们都行,就我挨打?”

      他才不到五岁,打笔都还握不牢的年纪就被迫整日关在屋子里读书学字,凭什么他就不能跟别的小孩一样,也能偶尔到外头喘口气,爬爬树,打打架,撒撒欢儿,子平他们那些大孩子都七八岁了,也没见哪个被逼得这般严。

      “凭什么?”俞先生才要放下的尺子又攥起,“凭你爹三岁能吟诗,六岁能撰文,而你如今这般在做什么?”

      “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都不认得他是谁,为何要同他一样?”

      啪!一尺子拍下去:“你姓管!”

      牵起平日种种,他更委屈了,扯起小嗓子怒号:“我不稀罕姓管!太守府上没一个人姓管,为何只有我姓管?我姓肖、姓俞,姓山姓水姓什么不行,做什么非要姓这个管。”

      俞先生挥尺的手一顿,满脸的痛心疾首,这么死犟打不服的孩子他有耐心早晚治住,但这么没心没肺没良知的话绝不能从他教导的学生口中说出!

      “你不姓管,你在肖府上什么东西都不是!你既沾了你爹的好处,就要拿出个管氏天资的样子来看看,一辈子在这世道里才有立足之地。”

      硬撑着不滚落的水珠终于摔碎的玉一般珠粒飞溅,他呜呜喃喃:“谁稀罕他甚么好处……我就是我……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父荣子继,父债子偿,就是这世上最天经地义的事。

      ……久远得好似前世记忆。

      那怎么会是他呢。他难道不是天生就这么驯良平和,听话懂事,在各种审视期望中一天天成长,一步步前行,果然修得如此知书明理,看上去这般思虑深沉,任谁见了不感慨一句。

      乃父之风。

      他动了动,感到浑身上下哪哪都是戒尺笞过的滋味。

      只这一次没有告歇,没有安养,没有尽头,他被架着拖着一刻不停地颠簸,像在火炉上烈烤,像在钉板上撕扯,千万道目光与嗓声似锋似刃,在这罪有应得的肉身上无止境地剐割。

      倏尔,火熄,声灭,周遭骤变潮湿阴冷,一切嘈杂尽被阻隔。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侧上方哽咽:“老仆将以命密守此窖口,恭待陛下得胜归来!”

      周迨穿着和众卫一样服色,在密护间一跃而下。

      这个直通城东外河道的地下秘道入口,就在城北斋宫旁侧的暗巷中。周澜自小锋芒出众,一度是公认储君的不二人选,都知他骁勇善兵,年纪轻轻便已立下累累战功,谁尚记得他亦被父皇短暂偏爱有意栽培,参与主持过疏浚这等琐务。

      未雨绸缪的周澜不曾浪费任一个加强自己武装力量的机会,也从来不缺死脑筋代代念记着往日荣光与使命的遗老忠仆。

      周迨站稳,回看随行卫队和人质都已悉数入道,朝窖口收在最后的亲卫统领金彪,点了下头。

      金彪心领神会,手|弩一抬,一束黑光疾射,那还在跪地恭送的老仆顷刻咽气。金彪指挥抛了尸体,理过周边痕迹,将备好的杂草烂泥斜堆在已经十分隐蔽的窖门上,率人利落跳下,依着陛下指示,一声合门闷响,彻底封绝掩埋了地道入口。

      归来?周迨心中愤恨不甘地摇头。

      他下次必会重振旗鼓势不可挡地打回炎京!再也不用走这条缩头藏尾的回头路。

      地势越走越低,潮气越来越重,前方不见丝毫出路光亮。

      负着管临行在队尾的高壮侍卫抬手向后探了探气息,急声汇报:“金统领,他……他要断气了。”

      这侍卫心里颤巍巍害怕的同时一直没搞懂,陛下暴怒之下命给这位管大人重刑伺候,半途又紧急追令要留住他性命一并带走,这人现下浑身伤口勉强包扎,又是个传说中一身毒血的,偏摊上他来背着前行。他恨不得早点确认断气抛下,好摆脱这项要命差事。

      金统领却越过来仔细察看,谨遵陛下交待,严酷命令:“别让他昏迷,泼醒!”

      周迨疾行间,也回头看去。

      作态慷慨赴死,一举洗尽秽迹?

      想得美。

      在暴怒难平的同时,周迨心底忽生一种敏锐而强烈的探觉,此人与周璐那边有着某种远远超出他认知与理解的互护信念,这管临为保对方成事连命都可以不要,那急于宣示正统的那边为了这个身家并不清白的他呢?

      更何况东窝那边亦指名道姓要人,开价甚至超过半库宫藏。

      危急时刻挟在手中,当前用场远胜过赶尽杀绝的一时泄愤。

      但并不代表能容他好过哪怕片刻。

      呛水的窒息感然兀然袭来,甚盖过了一身伤创的颠动剧痛。管临猛一睁开眼,不知身处何地。

      “看,睁开眼仔细看,这每一寸路线,每一局策应,处处都是你老子当年全盘谋划的手笔。”阴魂不散的苍哑声音在黑暗中时近时远地响起,非将那多年求而不得的真相,硬生生穿进他的耳孔,直击他的脑髓。

      “……当年周渊逆天无道,寿辰在即遭遇炎北大旱,便是由那管大人上谏怂恿,取消寿宁庆贺,改往斋宫祭天祈雨。这位思谋周详的管大人又着人假传圣旨,将来京祝寿的北漠使团召往祭宫伴驾,以混淆视听……

      “朕父皇亲兵早早设伏在此,只待劫得周渊,神不知鬼不觉由此密道带出,地上混战只传胡人蓄谋劫驾,炎京必登时大乱!而大军早已过错断峰隘口伏在城外,届时火速进京勤王,顺理成章接权……”

      周迨脚步匆忙不碍语声激昂流畅,此刻与其说是讲与管临听,不如说是自身已怅惘憧憬于那曾触手可及的璀璨旧梦而根本无法自拔,如若当年父皇一举成功,如若他生来便已是这万里疆土的正统继承者,他又怎会一生因承志未遂而屡次豪赌,临老竟落得这番狼狈境地。

      他不甘哪。

      似乎上天听到他内心痛苦至极的嘶吼,突作轰隆一应,洞道大震,前方传来纷乱脚步声。

      一个厉鬼似的嗓音在前方黑暗中幽幽接道:“可惜,这密道根本没用上,莫鞯人得了消息将计就计,就用你们这些杂碎设下的陷阱,顺手牵羊劫走了周渊父子。”

      “谁!”周迨惊恐万状,缩身挥令,“金彪,拿下!”

      金彪一声呼喝,众侍卫挥剑而上,连那高壮侍卫都一时放下管临,在狭窄的地道间跃冲奔前。

      兵刃交戈之声震耳欲聋,那逆行堵来的伏兵听起来人数似乎并不多,且一交手便落了下风,被金彪一干杀得连连后撤。

      金彪率众乘势追击,没多时便已追到了地道尽头,对方眼见打不过,转身便沿原路游遁了——此密道通往城东水门外河下,尽头原是个水闸关卡,本该由密道里出来的人开门放水,将自己浮入河口逃出,却不想被人摸到秘窍反向突破,闸启早了,底下蓄水池已然注满,眼瞅将淹进密道,再晚几步恐就出不去了。

      众侍卫追击向那伙身手一般、水性却极好的敌兵,一个个冲游而去,金彪好歹还记得自己职责,停步在注水马上就要漫过的密道尽头,转身急喊:“陛下,快,快!水淹上来了。”

      周迨原本躲在后方怕被伤到,闻唤恍醒,刚一急步起奔,前方侧上突塌来一方巨石!正正阻在狭窄道间。此石一塌,头顶泥沙簌簌下落,洞道松动,生是要将人活掩在此。

      周迨电光石火间意识到,此间另有埋伏堵截,正是蓄谋诱走切断了他身边众护卫。他转身拔腿便往回跑,跑去几步才想起回路也已被自己下令堵了个严严实实。

      在各种嘈乱的流水、叫嚷、塌陷声中,身后不远处一声并不沉笃的踏步却如此清晰地传入他耳,令他一霎毛骨悚然。

      他脚下一绊,一低头看到半死不活被抛下的管临,想也不想当即便蹲身一扯,将管临挡在了自己身前,回转朝向那踏过下落泥沙,幽灵般向自己迫来的黑影。

      何等深仇大恨,竟设此死局了断。

      管临也骤一清醒,猛然抬头,本已微弱的脉搏咚咚地狂跳而起,是希冀还是忧惧,不及厘清,好在下一刹,摔落地上未燃尽的灯苗一闪,他垂下眼,任由周迨抽剑慌里慌张地抵向自己脖颈,却深而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不可能,才突破广兰坞,没可能来得这么快……周迨四肢紧绷,双目圆瞪,只乱抓稻草本能挟住管临这面挡箭牌,紧紧盯着烟飞尘滚中那黑影一步步逼近,显形,露面。

      一瞬间,诧异盖过了惊悸。

      这是谁?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张脸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3章 灯火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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