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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城欲摧 ...


  •   “江其光大军合围扑空,靖西军大部弃守陵州,早已秘密绕路转移!方景由敞开关口,放周璐率兵从关外潜行,大军已抵兴城!”

      “什么?!”

      伺药的瓷碗被一臂扫落摔碎,卧榻养腿伤的周迨猛撑起半身,双目惊瞪,久久难以回神。

      兵部尚书手捏讯报,抖道:“已急令西征军速速整兵回防,助守炎京。陛、陛下勿忧,颐养龙体要紧,要紧哪……”

      邢休侧立御榻旁,压下心中相差无几的慌乱,细将传报一字一句品读:“周璐改命靖西军为‘振帼军’,杀三牲祭天,点将誓师,自谓传袭自和宜帝正统,欲领军南下‘讨逆’……”

      “笑话!正什么统?”终于寻到漏洞,邢休躬身向周迨,强打镇定宽慰分析,“她一介女子,根本就是逆天无道,祸乱社稷。方景由恃兵自重,一派铁守关门的死脑筋,怎可能撤调守兵助周璐反攻炎京?他这是两边投机观望,但只让樊复调兵拖延顶住几日,间散播女子祸乱国纲名声,扰乱方家军军心,待江其光大军回防,内外合围,必一击即溃。”

      可周迨似乎并没被激励到,看都没看邢休一眼,愠眉不展,更显君心难测。

      他还没傻到听几句轻描淡写的大话就能被安抚唬弄过去,手上兵力几何他心里一清二楚:敌方兵贵神速,眼瞅已堵来家门口,樊复执掌的卫京禁军,外加零零散散的拱京守备,论征战经验实难与抗衡。

      江其光大军前时被靖西军佯败撤退耍得忘乎所以,急功冒进,悉数压上!如今全全被困在西线千里开外,调头回撤说得轻松,行军最快也要半月以上。

      更可恨可气的是,他重金雇佣,能铁保他个人性命的乌延军外援,竟也赶巧被周璐精准截杀在处平关……怎么可能!

      周璐短时之内如此成长迅速,用兵如神,除掉了其得力干将六一十,竟反变得更出手莫测,打不死难对付?

      他周迨难道就只能这么死守炎京不放,眼睁睁束手待毙吗?

      ……这炎京又到底算个什么?要不是当初他果断设谋,以小搏大,连两代称帝建都的陵州都抛了,哪会有这后来的逆势登顶,绝地翻盘……

      “陛下——”

      溜边远立在寝殿门旁的肖子平突斗胆开口,他与邢休一样,打前时刺杀事故后备受陛下冷落,只未被贬职追责,仍暂居近臣之位。

      “臣多日来配合鸿胪寺联络商讨,已谈得一方友邦援助,或能解当下燃眉之急。”

      “友邦?援助?”

      无端损失了重金雇请的乌延援兵,周迨兵财两空,心灰意冷,哪里还有比乌延人能打又好请的外援?

      况且当下,还拿什么请?

      这大炎国库他入炎京才摸到底,合是空转了已不知多久,拜董峻漳家族所赐,满仓满户都是未收回的官贷烂账,根本抠不出几垛现用的银两。他当年秘从阿拉坦丘挖来积蓄多年私藏于外的金库,也在这几年拉帮结伙纵横捭阖间陆续掏了个干净。如今帝位不稳,四面硝烟,真正捏在手中的里数外数就一个四面楚歌的炎京城,出什么条件跟人谈合作、请援兵?

      周迨斜倚龙榻,不耐烦溢于言表,刚想挥手打断肖子平这番提议进言,忽听到那底气十足的回答,耳朵不觉一动——

      邢休听来亦奇:“不要银钱,不求土地,那他们涉洋来助,图什么?”

      ———

      “管善士,到你。”

      谪越人落下白子,抬眼催请。

      惊闻战报,满班谋臣局蹐不安,人心惶惶,黑云罩顶的皇城内外,惟有此等世外仙人气定神闲依旧,超然之姿不改,竟于太虚殿中支桌设座,点名道姓特邀一位朝中重臣与他对弈解闷。

      都知此白袍老道伴佐新帝多年,功高望重,深得荣宠,遵御命求神问卜,修道炼丹,平素鲜少露面,如此得道仙师,自不屑与世内俗人往来。今蓦然现身,择人手谈,不知是承载着什么圣意谕旨,受邀者岂敢推辞。

      管临紧盯棋局,抿唇思索。

      他日渐消瘦,伶仃腕骨挑撑着宽大官服衣袖,青蓝经脉衬得手背苍白,修长两指衔着一粒黑子,几经思量后,才稳扎稳打落了下去。

      谪越人却蓦然提袖如风,撵兵追马一般,即刻围堵。

      管临落子的手还未及收回,已被这老道紧追而来的手腕交叉压制。

      谪越人抬起头,慢声提醒:“管善士,想好了再落?”

      他不看棋盘,只紧盯管临双眼——不对,这位的症状不太对。

      经营此蛊多年,流程手段已十分娴熟,谪越人手下众徒分工有序,这等琐事早无须他经手操作了,一切按部就班。

      可是例行汇报来的这一例状况,却使他嗅到了些许异样气息,并非蛊效不好,恰恰是……过于好了,好到反常。

      他突想亲自探探这位鲜活范例。

      管临抽手受阻,分明感受到对方无赖施压的刻意。那一只毕生经毒无数的斑驳枯手漫不经心地衔着棋子,却卡位恰当地格住他腕脉。

      一个绝顶药师,足以从这脉上浮光掠影的一探中读到许多。

      管临手腕未动,只缓缓抬起眼。

      就这样毫无遮拦地与此人面对面,近距直视着这个曾把迟阶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元凶祸首。

      在这一副自恃仙风道骨的尊容上,管临倏忽体察到一股与其耄耋高龄与出世姿态毫不相符的急切欲念,既眼空四海,又势在必得,似乎他谪越人生来便身负神圣使命,世间权色名利都于他如无物,他只在某个凌驾于凡俗庸碌的领域中,孜孜不倦追求着空古绝今的至臻突破。

      他谪越人,命定是要改写尘世,再造乾坤的人。

      管临轻轻一翻腕,拨开了他挡道的手,神色却如此平和恭顺,澄净目光找不出一丝焦躁躲闪,他静静道:“仙师,我有一份机密想敬献于你。”

      “哦?”谪越人放下欲再度探上的手,审视向这无上温驯的姿态,略起了兴味。

      ———

      管临从太虚殿出来往外朝区,远远望到几个正欲前往后殿面圣议事的谋臣,一眼便直击到其中的肖子平。

      肖子平行色匆匆,目不斜视,好似完全没瞧见他。

      倒是其身边并肩同行一人,一路东张西望,不住含笑点头,从服色装扮到情绪面貌,与周遭一众神情凝重的臣子格格不入。忽一抬眼,遥见这边逆向行出的管临,一时且惊且喜,竟不顾规矩急步直奔而来,殷切发问:“阁下便是管大人,逢疏先生不是?”

      管临对这怪腔怪调的称呼别扭硌耳,抬眼细看这张两撇短须的陌生老脸,更是毫不认识。

      此人偏是一脸热诚,操着一口声调僵硬却咬文嚼字的汉话,与管临自介道:“二十五年前在下初次来炎国,恰有幸收得令尊撰写的《高祖实录辨证》手稿半卷,可惜,可惜,如此史学大成之作,听说全本竟在后来颠沛流离中遗失了。昨日宝文阁里得见阁下编修手记,为文博赡,谙悉朝典,实承乃父笔力才思!才前还与肖大人说,在下深为仰慕,望引得一见……”

      宝文阁?

      管临被软禁在大内编修御书的那几个月,虽日日悔痛心焦,倒也没耽误他领命当值,权作排遣,就手将宝文阁文集御书悉心重理了一通,去粗存精,编撰作注。

      这活计太过学究无趣,本身做得好与坏,别说周琅毫不关心,就是打朝中拎一个学富五车的臣工来,也多半难说有指点评判的水准与兴趣。

      谁曾想,这么个不知打哪个荒礁野岛冒出来的东窝人,对这等宝文阁里尘封摆设的御书典籍,竟反比一众炎臣更知根知底,更推重、热衷、珍视,以及……

      觊觎?

      管临眉一蹙,冷看向后方追来的肖子平。

      肖子平回避他这目光,只抬手轻扯向那同行贵宾:“龟山大人,还请这边行。”

      殿前侍卫围来,肃然维持出入秩序,那龟山被威仪让请着只好暂辞管临,约定来日再叙,与肖子平步回候召宫道,一路犹是发出见什么惊叹什么的由衷感慨。

      管临在一耳啧啧远去的“死高依,死高依……”声中,回过身来,轻一咬唇。

      周迨此时急召重洋之外的东窝来使面谈,有何目的。

      怕了。

      掂量兵临城下硬碰硬抵挡不过,准备再一次发挥所长,筹谋……想跑?

      ———

      “臣已分兵部署于十二城门六水门内外,随时与勤王部队接应,彻剿叛军,”樊复铿然奏报,“殿前司全军将士誓与炎京共存亡!”

      樊复乃是周迨终登大宝的第一功勋谍将,他这番守城宣言喊得响亮硬气,将周璐来师公然定性为叛军,气势赫赫,不容置疑,一时给情绪惶惶的君臣都重新鼓起了能胜的信心。

      哪里需要退缩示弱,正面硬扛,打就对了。

      周迨面上决绝点头:“坚壁清野,朕将亲自督战,令全程百姓安心定志。”

      心中却在冷笑:谁要跟这炎京共存亡?

      守军是障眼。

      一回生二回熟,这套路他已用得轻车熟路。

      和以往一样,他每暂弃一个城池,都绝不可能老老实实移交,他周迨被迫丢下的,谁也别想白白捡起。他要埋下无数的陷阱与隐患,带走最能扼人命脉的筹码与俘虏,留以日后回马枪绝杀。

      炎京将是他再次烧给周璐的祭品。

      侧旁邢休目送樊复接旨领印而去,饶是他一个文臣并不深懂兵法,也知道敌军远在兴城南下,没这么个已经就地布防起炎京的应对法。

      陛下意图昭然,只仍冷着他,一直都未召他单独商谋。

      邢休想了又想,终不甘同退去。

      天知晓辅助周迨今日走到这一步,成功登顶炎京,走过多少危境险途,这辛苦得来的皇位活也得守,死也得守,他意识到,若这一遭放手再退,即使苟留一条老命,此世也恐是再无翻盘之机了。

      “陛下,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未尝不可全力一战啊!”邢休退了几步又生折回来,有理有据地劝谏,“且先派出特使游说议和,许以重禄高爵,动摇瓦解叛军内部,一面令殿前司精兵直往兴城奇袭,只要拖到江其光大军回防,以近待远,以逸待劳,里外夹击,必能彻除敌患!”

      周迨知晓自己的心中算盘逃不过这几十年第一亲信的冷眼揣测,当着他到底不必遮掩了,冷哼一声,敞开驳道:“方家军已倒向周璐,你当真指望樊复这饭桶领兵去兴城一战?”

      以往手下多少能征善战的大将都折在靖西军这阴沟里,这当下唯一可用的樊复是个什么带兵水平,周迨心知肚明:樊复守炎京尚可作配合战术之用,若直将这有限的禁军派出外野迎战,那就是白给周璐大军当练箭靶,磨刀石,肉包子送狗。

      “不及取兴城,却未必不及取兴兰坝。”

      一道低沉诡幻的嗓声如灵音入耳,先于其人身影穿风而至:“陛下只要派兵驻往广兰坞。”

      邢休转头看向由殿外不请自入的谪越人,后面还赫然跟进个本在外候班次的管临,不禁警觉地皱起眉。

      他与谪越人虽一内一外同心辅佐周迨多年,私下与这老道士却一直走得并不近。

      皇帝过于倚赖僧道妖异,这以历朝历代为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谪越人终生专痴于药术,除了以非常手段为陛下输送了一些得力死士,以往并不曾参议国事,亦从不与王亲与朝臣私下往来。

      此番却如此一反常态,来得这般僭越迫切。

      “兴兰坝?”周迨对他的兀然出现纵容习惯,于他所说的话语却不以为然,魔怔道士无非心心念念还在惦记那所谓屏眼之说。

      谪越人昂首慢步,旁若无人,一路径直步到重重设防的御座旁,赫然是万人之上的姿态,他拂尘向侧一甩,抱柄躬身,只恭肃臣服向周迨一人:“只要破开兴兰坝屏眼,万僵蛊阵结成,陛下军队将立时战力大增,以一敌千。”

      他声音放低,更增几分蛊惑劝诱之意。

      “荒谬!”刑休却隔远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断然驳斥,“兴兰坝尚为一道至要御敌屏障,岂有自毁长城的道理?”

      谪越人仍只面朝周迨,不急不躁,娓娓言道:“犹记陛下曾百思不解,北胡南侵乃是炎廷四十余年来最深的噩梦,为何炎京朝廷将御敌重防全副设在地势无奇的兴城,而后方天然屏障的兴兰坝坝口广兰坞却大肆敞开,仿佛随时恭迎北胡南下一蹴而就,直捣皇城?“

      兴兰坝横贯东西,乃是由炎京北上至坝外荒原的地形骤变之界,坝线远近数百里间,仅广兰坞一处宽阔坳口可通。

      此坞地势冲要,本该是与兴城掎角接应的军防重镇,却未被筑以像样的防御工事,反倒以中看不中用的摩天奇观著称:见午之乱后,炎廷集结能工巧匠耗时十数年,沿坳口一字布开打下数百根木柱,生以这看着就不堪一击的脆弱地基,撑起一座天下无二、气派绝伦的天阶城楼。

      这种花架子坞口守起来,无从固防,没处设陷,别说樊复上阵,就是吕维再世,也只能领兵退避,另守别处。

      以黎太后把控朝权为始,炎京这几朝昏庸帝君就这么心大吗?

      谪越人郑重奉上手中摩挲多日的古籍卷册,千头万绪汇向这个最大不解之谜的终极关窍,在周迨眼前徐徐展开。

      前车之鉴,周迨这时倒最为信重起邢休,命他上前代阅。

      邢休无畏接卷看来,老眉深皱,左执一页军报,右持一份古卷,两边来回翻读,起初还不以为然,渐渐,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沁出。

      “火湖暗渠……焦土覆敌……此乃炎廷埋与胡寇同归于尽的终极后手……”双手不可控地微微颤抖,邢休抬头,几念之间已猜透意图,不可置信望向谪越人,“你想劝陛下主动引爆此坞,阻断叛军——兴兰坝坍塌,炎地被毁成万里焦土,你是疯了吗?”

      国土尽覆,还争什么天下,享什么颐和?

      谪越人微微一笑,不答向邢休,却往进殿后一直安静待命的管临望去。

      “无须主动出手,”管临语声淡淡,适时接言,“兵贵神速,更急迫一战的是对方。此机密原只方家军嫡系掌握,如若令叛军急进者知晓有此事半功倍,一劳永逸的捷径之法……”

      周迨本来放懒微蜷的脊背忽地一直,混沌的脑髓被一道灵光穿过:方家军世代守边,必会千般反对。

      管临直视向御座上:“二者遂生嫌隙。”

      再一次兵不血刃地离间。

      邢休呆呆拧头跟看向发话的管临,又转回重新仰望豁然神动的周迨,心下这才隐约明白过来此二人联合献策底气何在。

      兵行险招,真真献到了陛下的心坎上。

      周迨心潮骤涌,面上却是出于忧国恤民般的不为所动,阴着脸思索片刻,冷声质疑:“如若叛军中有人执意而为,当真占了上风,难道赌上我炎民万万百姓生死存亡,任由他为一己之私毁天灭地?”

      谪越人听来更心驰神往,发出自负而轻蔑的一笑:“那陛下便有了一支天赐神军。”

      周迨眼神暴露一刹犹疑,看向邢休。

      邢休暗暗深叹一口气,他看出陛下心念已起,又不敢放手一赌,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他这个多谋善策的至信老臣泼泼水冷静冷静。

      “陛下三思,”邢休不负使命,不惜与前谏自相矛盾,苦口婆心点出薄弱软肋,“就算此离间计成,叛军内部起了嫌隙,樊复应战经验不足,他领兵守广兰坞也抗不到那个关头。”

      周迨重陷沉默。

      说来道去,没有硬实力配合,还不都是纸上空谈。

      “能抗,”管临打破寂静,“陛下自有一支奇兵可作先锋。”

      邢休侧头:“甚么奇兵?”

      “满朝文武家眷人质,如何不用?”

      “人质?”周迨猛一挑眉,旋即顿悟,“……作肉盾。”

      邢休头皮发麻:此计甚毒。

      敌方若为人质停步谈和,正可拖足时日待大军回防反扑;若急于破关罔顾人质,杀亲灭忠,那振帼军手上沾满无辜杀伐之血,再不得全炎人心拥护,亦坐不上九五之位。果然深谙对方软肋,这才是人质在手最刺刀见血的狠绝用法。

      正赌反赌,都是赢。

      岂用轻易遁跑,将终于功成一统的江山拱手让与他人?

      两簇火苗在周迨浑浊的双眼中一蹿一蹿地燃亮。

      谪越人陶醉于自我杰作一般的目光从管临移回向御座之上,执起拂尘,主动请缨:“贫道请随军亲往兴兰坝斋醮科仪,为陛下效力。”

      ———

      多日来饱受折磨只求痛快一死的不屈囚徒们,终于被从上灵囿一队队整编带出,重睹到人间天日。

      重获自由的奢望仅在勉强清醒的脑中一闪,就被沉重压来的枷锁和铁链又击了个粉碎殆尽。

      这是要押他们跋涉去哪里?

      是已经论罪定罚的发配流放,还是填进郊外荒野能抛下更多无辜尸骨的乱坟深坑?

      “都不是,”囚营中,被重点看守的几个“权贵”囚徒终于寻机凑在了一起,一个苍哑的声音猜透怒叹,“这是要将我等押往前线战场,干扰靖西军进攻。”

      前一品高官尚书左仆射兼枢密使荀永汉,自炎京沦陷,一身硬骨铮铮,受尽威逼摧残,始不肯向周迨臣服一分。

      身边当初的同道者要么早已屈从倒戈,要么能熬到今日此时,跟蛊毒折磨死扛到底的,也大多已濒神昏智失,少有像他这般身弱志坚,头脑仍能敏锐判断的。

      听他道出揣测,旁边的前刑部侍郎忽郁愤激醒,挣扎抗拒道:“老夫也只这一口气活头,宁一头撞死,粉身碎骨,也绝不给他贺老贼当枪矛使!”

      “老薛周密计划以命相搏,未伤老贼分毫,却被那姓管的挡刀出手,反杀得死无全尸,”荀永汉看着满营囚友不人不鬼,更念起同僚事败惨死,心痛如割,攥起几无气力握紧的拳头,愤恼捶地,“有其父必有其子,一脉相承的奸恶!枉有一肚诗书学问,杀起忠良来比谁都心狠手毒。”

      仅几步之遥的营外,一个操着地道西陵山土话的小道士颐指气使,命令营门守卫让开,好教跟在自己身后端着满满一盆“囚饭”的苦力老跟班不停步直送进去。

      那囚饭一眼望来热气腾腾、毒色森森,几个守卫立时避开,一个碍事挡道的也无。

      未过多时,囚营角落里一声激动的呼唤被极力压抑,才勉强淹没于营内外的各种嘈杂中。

      “老家伙,你没死,”荀永汉恍如做梦,眼睛眨了又眨,直将老泪都碾花眨出,“你还活着。”

      “苦力”薛义彤放下药盆,直起腰板,向那徘徊在营门近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乔装小道士一颔首。

      亚望掂量最多只能蒙出这半盏茶的“探监”时间。

      但已足够他现身为证,亲自把忠奸曲直,前因后果大略叙上一叙。

      次日天未破晓,京师大军已起拔出征,蜿行于京北山道间,跟着“樊”字大旗的迎风指引,浩浩荡荡向兴兰坝方向行进。

      炎京皇城内,密集而轻巧的脚步以不可抗拒的谕旨顺利开道,在各种无人在意的蛛网角落里翻找搜罗,一夜踏遍了大大小小所有宫殿馆阁。

      只太虚殿未被惊扰,长明灯昼夜不熄如常,巨大丹炉内燃起熏天的势焰,一众训练有素的昆西驺围炉肃立,以麻木不仁的坚定忠诚,领下备用计划的凶残重任。

      殿外刺骨寒风中,一袭白袍曳地拂过,老道士赤脚登上高台,临行前最后一次设坛问卜。

      卦象一如他所预勘:北星殒,乾坤逆。

      新帝孤注一掷,对此战寄予重望,授弓斟酒,亲自送大军将领出城。

      不知是临时变了主意,还是蓄谋虚晃,周迨扫望着这一班此去计划周详各司其职的谋臣武将,称意点了点头,唯独一指谪越人身后、本已授命同去施策督战的管临。

      突出尔反尔道:“你留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0章 城欲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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