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令》湘芒

16、第 16 章

　　南宫策的信连夜送往了王城舒子叙处，南宫策担心信中无法说明，于是告别兄长，往王城去了，而南宫仪也点兵完毕，率军向溧水关进发。

　　“南宫大人，我们突然出兵溧水关，可是王上的命令？”

　　驻守边境的老将周昌有些疑惑，虽说这南宫仪代王巡视边疆，有调兵之权，可如今这么大的动静，没有王上的命令，事后南宫仪有家族作为后盾，不会出什么事，他们这些人恐怕就没好果子吃了。

　　这南宫仪是代王巡视，可不是代王行事。

　　南宫仪笑了笑，沉着开口，“没有王上的命令，在下怎么敢调动数十万兵马？听这话，周将军是不信我？”

　　“周昌惶恐。”周昌得了他这句话，也算是安了心。日后便是出了什么事，也怪罪不到他身上，于是又问道，“南宫大人可想好怎么攻打溧水关了。”

　　“溧水关西面有山，不太好攻打，若是让我军绕过溧水关从北面进攻，怕是早就被齐言发现了，到时候我们首尾不能接应，必定被齐言包了饺子。依仪之见，不如从东南两方分两路攻打。”

　　南宫仪这几天是对溧水关做足了功课的，说的话也得到了周昌这些老将的赞同。

　　“只是不知溧水关中有多少守军？”周昌又问道。

　　作为将军，对收复失地他也是报了极大的期望的，只是天祺与司天也算是打交道这么些年了，彼此胜败五五之数。

　　可自从司天戍边将领几年前换了这齐言，天祺就没在司天手里讨过半分便宜。

　　虽说司天与北境不同，碍于邦交不会轻易占了疆土，但那齐言每次得胜，都会将俘虏明码标价，有时要财，有时要粮，否则就要大肆宣扬他们天祺不顾俘虏死活的恶名。

　　他们这些边境将领那是有苦说不出，一面是王上的降罪诏书，一面是齐言的勒索书信，偏偏王上绝不答应齐言的要求，每每都是他们暗中给司天送去了钱粮，将事情了断，可谓是吃尽了暗亏。

　　想到这里，周昌心里又有些不安，这南宫仪代王巡视，明面上那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暗中就怕是奉了王上的旨意来调查这事。

　　南宫仪不知道他心底的这些弯弯绕绕，直接回道，“如今溧水关中只有两万兵马。”

　　“两万？”周昌一惊，他们虽然知道司天攻打溧水关，但不清楚司天兵力，惊呼，“这司天出兵溧水关只用了两万兵马？”

　　南宫仪看着周昌，眉头紧皱，斥道，“若是两万就让齐言攻下了溧水关，那我天祺早就成了司天属国了！”

　　这些老将是被齐言打的越发糊涂了，溧水关一方重地，齐言大张旗鼓地带兵攻打，竟然也不派斥候打探，只怕齐言若是有一天攻上城来，他们也都用无知二字就打发过去了！

　　只可惜天祺无将啊！

　　当年还有个徐鋆，颇有大将之风，战功彪炳。

　　南宫仪心中长叹，可惜啊，当真是可惜了。

　　周昌一众讷讷不敢言，南宫仪看着他们心中也颇为烦躁，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

　　舒子叙在后一日，得了信，原以为是好友报个平安，却没想到事关司天天祺邦交之事。

　　一时对南宫仪草率出兵有些微辞，又细细想了想，此时情势下，出兵是最好的选择，只是王上怕是不会这么想。

　　舒子叙长叹一声，紧紧皱着眉头。

　　“南宫仪啊南宫仪，你可真是给了我个难题啊。”

　　若是没有这信，他只当不知，日后也怪不到他头上，只是如今他已知晓，就免不了为天祺筹谋一番。

　　“来人，准备进宫。”舒子叙吩咐道。

　　“大人，此时宫门已闭。”

　　舒子叙整了整衣服，抬脚出门，“顾不了这么多了。”

　　待到舒子叙见到闫纨时，闫纨已经换了亵衣，准备安寝。

　　见他行色匆匆，挥退了宫人们，携着舒子叙之手，笑问：“子叙怎么这么晚来了？”

　　舒子叙行礼，面色沉重，“王上，臣有要事禀告，才不得已打搅了王上。”

　　说罢，取出信，双手奉与闫纨。

　　闫纨见他样子，心知有事，接过信，一瞧署名，“本王倒是没想到子叙与南宫兄弟有这么好的交情？吾友子叙亲启？”

　　舒子叙垂手不答。

　　闫纨一向多疑，见了这信言语亲昵，心中不大自在，待到看完，眉头紧锁。

　　“南宫仪是什么意思！想要造反？没有本王的命令敢随意出兵？”闫纨捏紧手中信，只觉南宫仪是在挑衅自己的权利，不由得大怒。

　　舒子叙瞥见皱巴巴的信，心中已是叹了数十口的气，王上只瞧见南宫仪越上调兵，却看不见司天与北境的情势啊。

　　“王上，此时不宜追究南宫大人的过失，反而应该想想如何应对。”

　　“应对，应对，他南宫仪敢出兵，就要有能应对的办法！”

　　闫纨挥手，信纸轻飘飘甩在舒子叙身上。

　　“王上请三思，如今各国蠢蠢欲动，司天率先向北境发难，于我天祺是有利处的，否则南宫大人也不会顾不上上书给王上就草草出兵。”

　　闫纨冷声问道：“对我天祺有何利处？”

　　舒子叙见他冷静下来，那他劝说的话就有了六分胜率，分析道：“信中说道，如今北境不仅守住了南阳，且大败司天，司天剩下的守军都在东郡，溧水两处，而溧水关守军才不过两万人。

　　我天祺出兵二十万，就是啃，也啃的下溧水关，更不用说北境拖住了东郡的司天绝大部分兵马，齐言可以说是无兵可援，这样的情势下，我天祺攻取溧水关易如反掌。南宫仪亦非普通之辈，说不定，我天祺失地能在此时彻底收复！”

　　闫纨细细听来，这最后一句更是让他动心不已。

　　从天祺被北境占去国土一刻，就已经让他满心满眼的不舒坦，更别说北境占了天祺五分之一疆域，其中还包括了重要关卡溧水关，更是成了他他心头大患。

　　“只是齐言虽是东阳无兵可援，可是司天难道不会出兵支援？”

　　只要司天人不是个傻子，就知道齐言的重要性，不可能不出兵救援。

　　舒子叙低声一笑，算准了一切，“王上以为天祺与天元的盟约是摆在那看的么？”

　　闫纨转念一想，扬眉，“你是想让天元拖住司天？”

　　“天元旭爻想必对司天这块肥肉很感兴趣，再说了，这司天这么大一块肉，我们天祺一个人吃，也不够意思，好处大家一起分。”

　　舒子叙深知以天元之力绝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儿吞下司天，但只要能拖住司天就可以了。

　　等南宫仪把溧水关等攻下，天祺就有了足够的本钱向司天开战，到时天元天祺联手，就算不能吞下司天，也能撕下司天一大块肉了！

　　“想来以旭爻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等机会的，只是韩曦照那里，恐怕有些难办，子叙可有对策了？”

　　闫纨深知旭爻好战的性格，只是那天元丞相韩曦照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想要拖住司天兵马，天元就要耗费大量的兵力，粮草，天元并不富有，到时候旭爻必定增加赋税。

　　韩曦照最看重百姓，绝不会轻易答应，因此，出兵之事还需得一个人去说服他。

　　舒子叙淡淡一笑，道：“王上若相信臣，臣愿出使天元。臣与韩曦照相识已久，对此人了解甚多，臣有把握，能够说服他。”

　　闫纨闻此大悦，携舒子叙手握紧，“子叙真不愧是子叙，那好，本王就派你为特使，出使天元！”

　　“臣领旨。”

　　闫纨与舒子叙两人又商量了许多两国盟约中的细节，天色已晚，舒子叙便在王宫中呆了一晚，第二晚便急匆匆回府准备出使天元。

　　“子叙！”舒子叙一回府，就看到了好友南宫策坐在客厅中，一边品茶，一边摇着扇，十分悠闲自在，想到自己昨夜一夜辛苦，心里颇有了些怨念。

　　“你还有脸来见我？”舒子叙左眉一挑，脸上微有薄怒，厉声道，“给我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还敢来我府上？”

　　南宫策不以为意，端着茶，嗅了嗅馥郁的茶香，喟叹道：“你这雨前龙井是王上去年赏你的吧？真是好茶啊。天祺并不盛产茶叶，这雨前龙井肯定是王上花了大价钱从应天寻回来的，可怜我也派了人私底下找好茶，只可惜都是些次等货，实在难以入口。”

　　“你喝的雨前龙井？”

　　舒子叙彻底变了脸色，一把夺过南宫策手中茶盏，心疼道，“这雨前龙井我自己都不舍得喝，你倒好，一来就喝上了，你是怎么翻出来的？”

　　南宫策伸长手，想要夺过来，只是见他母鸡护犊的样子，咂咂嘴，笑道：“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好不容易泡好了，我还没尝一口呢，快还我。”

　　见南宫策伸着手的无赖样，舒子叙也不搭理，坐到一边，端了茶碗细细品了起来，瞥了他一眼，“有事快说，我可被你害惨了，昨夜忙了一晚，今天又要出使天元了。”

　　南宫策叫来仆人，又上了一杯茶，听他这么一说，有些惊讶，“出使天元？”

　　“怎么，还没明白？”舒子叙带了嘲讽笑意，“想想你哥哥干的好事，以你的脑袋不会不明白吧？”

　　南宫策皱眉：“你想要趁齐言反应不及时，咬下司天一口肉？”

　　虽说齐言在北境天祺的强攻之下定然不敌，但若其回到司天，以他的性子，到时必定对天祺进行报复！

　　舒子叙放下茶盏，沉吟，“如今天祺看似仍是巍巍大国，实则自北境占去城池后，天祺已是有些伤了元气，想要在这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拓展疆土刻不容缓。我只想问你一句，此次你兄长出兵，可有把握将齐言。”

　　舒子叙做了个抹脖手势。

　　南宫策心中一沉，他原先不过是想为天祺收复失地，巩固边疆，可舒子叙竟然做的如此打算，不免心中有些烦乱起来。

　　“就算兄长那里顺利攻下，以我兄长顾全大局的性子，也不会对齐言赶尽杀绝。”

　　“为何？”舒子叙问道，他对用兵之道远没有南宫策了解的多。

　　只是如果能在此时杀了齐言，必定对司天是一个重重打击，司天没了齐言，在天元与天祺的攻势下，坚持不了多久。

　　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你可曾听过司天齐言手下的兵，那是连祁衍都不放在眼里的，唯齐言之命是从。若是齐言死在我们手里，他们必定深恨天祺，到时必定第一个报复天祺，反而让天元黄雀在后，占了便宜！况且，那齐言武功高强，当世名将，又岂是我们想杀就杀这么容易的？”

　　南宫策句句字字都说在理字上，舒子叙无法反驳。

　　司天上将军齐言不把司天王放在眼里，他也是知道的。齐言身死，他的手下必定拼尽一切为其报仇，到时可就真让天元占了便宜。

　　但，舒子叙自有一番心思，面色一变，笑道，“你若是愿意为王上效命，必定……”

　　“别，我们说过的，不在提及此事的。况且我如今不也是在朝为官，就是为王上效命呢！”南宫策摇扇止住他的话，若非他哥非得掺和进这滩浑水里，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来做这个传信的活儿。

　　舒子叙眼神一暗，又瞬间掩饰过去，试探道：“你虽在朝为官，却只是担了个工正的虚名，以你之才，便是位列九卿之列又有何不可呢？”

　　南宫策慢慢收了笑，眼神微暗，“若真如此，南宫家怕是早就亡族了。兄长有治世之才，尚且屈居咸尹一职，我又有什么好奢求的呢？我志不在朝堂，有那些心思四处谋算，不如好好看尽大好江山美景。”

　　说到最后，南宫策才真正的显露出他疏狂的性子。

　　舒子叙心中暗叹，何时他也想过游尽天下风光，观尽江山美景。

　　只是，王上和天祺，天祺和王上，他绝不会辜负王上的新任。

　　南宫策与他相知多年，知道他为何所困，心知劝他也没有用，嘱咐道，“你此去天元，路上可得小心些，毕竟如今情势暗潮波涌，不比当年出使司天时各国还有所顾忌。”

　　“这是自然，我的轻吕也不是个摆设。”舒子叙握上腰间轻吕，眼神坚毅。

　　“南宫家还希望你多加照拂。”南宫策甩了甩头，甩去心中烦乱，请求道，“王上疑心南宫家时日已久，但你也知道，我南宫家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舒子叙听他提起南宫家，也是头疼，南宫家虽然是前朝旧臣，但都已经过了近百年，哪还有什么谋反之心。

　　王上却依旧处处防备，以南宫仪的才能怕是给个丞相都不为过，却只给了个咸尹之职。

　　此次代王巡视也不过是个试探的幌子罢了，王上可曾想过，若有一天，南宫家真的被逼狗急跳墙，对天祺又会带来多大的恶果啊。

　　“我向你保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必定保住南宫家。”

　　南宫策起身作礼，“多谢。”

　　他不是蠢人，舒子叙能这么帮着南宫家，还是看了三分他们的交情。

　　舒子叙锤了锤他胸口，畅快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南宫策摇头，他心知好友难处，寻了个借口，岔开话题道，“是为南宫家谢你一谢罢了。我听闻天元有两件宝贝，一是天元丞相韩曦照的墨宝，二是平昌的巴山雀舌，汤色黄绿明亮，香气鲜嫩，滋味鲜爽回甘。你这一趟去天元，这两个宝贝，你可得至少带一件给我。”

　　南宫策素来嗜茶，只是苦于天祺地处北方，天气寒冷，没什么好茶，一两次等雨前龙井已是能炒到一两黄金的价钱了。

　　他偶尔能品到些好茶，也只有在舒子叙处与王宫了。

　　“那有何难，我就厚着脸向天元丞相要一要这墨宝，再向天元王讨一讨巴山雀舌！”舒子叙揶揄道。

　　南宫策这才满意的点头，笑的开怀：“那我就不扰你了，你收拾收拾行装吧，我就先告辞了。”

　　舒子叙送他出了府，看着他离去身影良久，才回到书房，静坐了会，招来死士：“派些人到溧水关埋伏着，只要南宫仪破了溧水关，就一定要取齐言首级！”

　　“是。”

　　舒子叙想了想，又吩咐道“记得换上天元的服饰，一定要让人觉得是天元想趁此机会，杀了齐言。”

　　“属下明白。”黑衣人躬身应道。

　　“去吧。”舒子叙以手撑案，敛目，口中喃喃。

　　“阿策，既是如你所说，我就只能把主意打到天元头上了啊。”

　　“天元丞相韩曦照……曦照兄，如今天下之局，你又会如何做呢？想当年，你与我，澹台郁相交，如今你又可曾想过我们三人会到如此地步？”

　　“北境摄政王啊，澹台郁已成为中原大患，只是应天迟迟没有消息传来，想那应天国主檀越也是如闻景一般颓丧了吧，这倒好，只要当天祺能够翻过关山天险，应天也就不足为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