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惊悚NPC日常》倾覆一度

36、画中人鱼（26）

　　 青年轻蔑地看着宾客们，却没有一人敢反驳他。

　　他自顾自继续说道：“人鱼是顾先生的恋人，唉……就是因为太喜欢顾先生才会如此狼狈。”

　　青年忽然又笑了，神情比之前的世界更加疯癫偏执。
　　
　　“哈哈哈……”

　　他道：“人鱼是顾先生独一个的珍藏，除了他，谁都不可能欣赏人鱼的美貌。”

　　青年端起酒杯，抬头遥望，目光越过众多攒动的人头不带半点犹豫地落在顾遇身上。

　　他冲顾遇露出一个堪称纯良的笑容，而就在他微笑的刹那，所有宾客统一扭头，目光齐齐落在顾遇身上，不寒而颤的冷漠视线肆意游离，恶意漫溢。

　　被这一情况弄得摸不着头脑的女孩诧异地看了顾遇好几眼，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变数，心里盘算着计划是否继续进行。

　　其他人也被这一变故弄得瑟瑟发抖，虽然那些NPC不是对自己发难，但这样的场面任谁见了都会心里打颤。

　　女孩可没有多余的害怕时间，她打定主意，挥挥手趁所有NPC的目光被顾遇引走的时候悄悄摸向那幅画作。

　　虽然人偶还呆着没有动，现在过去或许会有一定危险，但成功的奖励足够蛊惑他们赌一把。

　　女孩在路过藏人的桌子的时候轻巧有章法地敲了敲桌子，桌里藏的人就从里面爬了出来，加入到队伍里。

　　看来呆在宴会里的玩家是起打头阵的作用，而藏进桌底的玩家则是观察局势，这是最好的，不会一下子团灭的方法。

　　将队伍一分为二。

　　玩家那边的集结安全进行，他们虽然惊讶NPC对顾遇的奇怪态度，不过现在有个人免费帮忙引开难缠的宾客们，他们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但为他们献上大忙的顾遇却不得不一个人面对所有宾客，形势一下子就严重了。

　　[他是第四世界的第二主人。]

　　七号的语气恢复了往常样子，他仍然尽职尽责地向顾遇介绍新来的boss。

　　一个世界两个主人？

　　难怪在温禾黎折断蔷薇花后这个世界还能正常运行，看来还有另一个人在维持。

　　顾遇按下心底的其他疑惑，转而看着青年逼近的熟悉的面容步步后退，心里总觉得这个人跟之前第二第三世界的青年有些不一样。

　　虽然是很微小的差异，但他能看得出来，这个青年比之前危险十倍。

　　[顾先生，请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您被特殊的NPC袭击伤害的话，伤口无法愈合。]

　　这次就连七号也在提醒他此地危险，远离青年。

　　但……

　　四周的门都紧闭着，华丽的宴会就像一个封闭的小匣子一样闷得人透不过气，只觉得压抑。

　　青年走近，他继续笑着，唇角高高扬起，心情似乎是前所未有的愉悦，然后悄无声息地溜进了人堆里，不一会儿就完全看不到人了。

　　“凭什么独占人鱼！”

　　“顾先生您太自私了……”

　　“……人鱼怎么能是您一个人的财产呢？他应该是大家共同拥有的……”
　　“求求您，让我们看看他吧，就看一眼……”

　　“……把画布拉开吧……”

　　“顾先生……求求您了。”

　　宾客的声音越来越多，他们说着说着，眼眶开始发红，像得了什么怪病一样眼球开始充血肿胀，眼白将瞳仁挤到一角霸道地占据了眼球中央。

　　就算身体出现如此奇怪恐怖的变化，他们也仍然坚持不懈地一遍一遍请求顾遇拉下画布或者让他们见见人鱼。

　　那一道道狂热的视线死死钉在顾遇身上，仿佛要在他身上灼出一个洞才罢休。

　　“求求您了，让我看看他，就看他几眼……”

　　“……”

　　“顾先生，求求您了……”

　　“给我们……”

　　“……”

　　“把人鱼给我们！”

　　“真是个自私无耻的人！”

　　“怎么能抢走人鱼，并独占他的美呢……”

　　“……太过分了。”

　　宾客们的话语从一开始的苦苦哀求慢慢转变了语气，心有灵犀般纷纷开始指责顾遇的自私，指责他霸占人鱼，指责他不懂分享。

　　离人偶出现也不过几分钟，他们的态度就已经从最开始溢于言表的赞美变成了怨骂和满腔愤懑。

　　他们似乎也深陷在所谓人鱼的欲望诅咒中。

　　宾客们都为人鱼发了疯，隐藏在拙劣人皮下的欲望掀开一角，被名为“人鱼”的宝藏诱惑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顾遇。

　　顾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熟无比，就好像在不久之前，自己也曾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只不过那时候……

　　他按住抽动的太阳穴，回忆掀起的顿痛就像有人拿着小锤子急促地敲打着脑袋。

　　一下没一下的疼。

　　顾遇不禁抚上心口，手掌盖在心脏上，心脏的跃动同步传到他手心，安稳又沉静，是生命雀跃的律动。

　　他闭眼，慌忙逃窜的身影极速闪去，画面最后定格到一只手上。

　　那只手骨节纤细，血管黛青，是一只很好看的手，连握刀的动作都透着优雅和从容不迫。

　　而刀尖抵穿了他的胸膛，贯穿心脏。

　　那一刀直接葬送了他的性命，但他还是地活了下来……

　　但怎么活过来的，他记不清了，唯一能记起来的只有一点零星琐碎的片段。

　　美艳的蔷薇，浓郁的花香，缠绵的细吻和垂落的黑发。

　　人鱼……

　　死亡的阴影那时就像一场醒来便忘的梦，来去匆忙，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七号喊醒发呆的顾遇，[顾先生……]

　　听到喊声顾遇又退了一步，后腰抵到桌沿，不小心撞翻了桌上斟满的红酒。

　　倒在桌上，半边泡在红酒里的蔷薇晕展开花瓣，酒水一浸，更显得娇艳欲滴。

　　酒水沿着桌面流到地上，如血如酒，馨香袭人，一时间空气里都是蔷薇的淡甜。

　　花香与酒香的纠缠不休，令花香更易醉人，酒香更醇甜美妙，而二者的混合物集中了所有优点，悄然浸没了整个宴会。

　　空气无端流动。

　　宾客们渐渐停下逼近的脚步，都仰起了头，痴迷地嗅着风里荡来的醉人香气，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脸上却渐渐泛起死人的灰败。

　　他们身上活人的生机被迅速夺去，即使是站在如此耀眼的灯光下，宾客们的脸色仍然暗淡无光。

　　尸斑爬满了他们的脖颈，每个宾客的脸都在加速腐烂，而随着他们抬头的动作，数不清的扭动蛆虫跟着大把大把地从掉到地上，恶心地蠕动着，有部分受不了的玩家都跑去蹲在一边干呕。

　　蛆虫在肉里舒服地畅游，一点一点啃掉宾客们的血肉，白骨在烂肉中时隐时现。

　　宾客们浑然未觉身体上的变化，他们继续扬起下巴，痴醉地嗅着花香。

　　如此停尸腐烂的场景，说成是地狱也不为过。

　　然后尖锐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地狱的无言。

　　滴答着鲜血的断手保持原来的动作拽着画布，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一把拽下。

　　溅在白布上的血十分不均匀，沿一条线滴在地上，凝结变黑。

　　断手的主人捂住空荡荡的左膀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地嚎着嗓子，但再怎么做他也挽救不了他被硬生生咬断的手臂。

　　而造成他断手的人偶咯吱咯吱地咀嚼着嘴里新鲜的长臂，咬碎长臂溅出的鲜血落在他衣服上他也不管，只是一味进食，空洞的眼睛将无光的视线投向不知何处。

　　虽然人偶一声不吭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但看了看边上打滚的男人，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它好惹了。

　　巨大的嘴巴咧到人偶两耳，它三下五除二地吞下手臂，大嘴合拢了，转瞬就恢复了原来唇边带笑的无害模样，但前提是要忽略他脸上滴下血的深色血线。

　　边上的玩家见此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女孩，习惯性地询问她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女孩似乎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可如果仔细看的话，她略微扩大的瞳孔还是暴露了她深藏的恐惧。

　　“把他拖过来。”

　　少年似乎对这些事见怪不怪了，他侧头看了看女孩，不耐烦道：“拖过来。”

　　“嗯……”

　　女孩强忍着不露出害怕的表情，费劲地将地上滚不动的的男人拖来，拖人的期间还来了两个人帮忙。

　　“那边那个怎么回事？”

　　年轻人回头又观望了下顾遇那边的情况，结果恰好对上顾遇的目光，眉头皱在一起，觉得事情好像麻烦起来了。

　　他们现在不清楚顾遇的身份是什么，也许是有特殊技能卡牌的玩家，也许是某个特别的NPC，但哪一个都在说这个人不好惹。

　　可现在他们和他偏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离不开这里，而那个人似乎也离不开这里。

　　两相对峙，顾遇终究是个隐患。

　　可他们离开这里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如果这次还没有成功拿到钥匙，那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好不容易让这幅画重新出现，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年轻人的眼神变得坚决，而一边的少年显然比他镇静多了，一看就知道是个老玩家。

　　他眼神冷漠地扫向顾遇，见他暂时没有接近他们的意图，转头去完成手上的要紧事。

　　女孩见少年不再纠结顾遇的存在，她也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地上缓不过来的男人，一咬牙，狠下心说道：“把他丢过去！”

　　“啊？田姐，这……”

　　明眼人都知道把男人丢到那个怪物身边肯定是死路一条，从来没想过这样干的玩家心里还是犹犹豫豫的。

　　少年笑了，却不说话，把问题抛给女孩。

　　“犹豫什么，现在还拿不到钥匙，等会儿就是我们死在这个世界里，反正他也活不成了，不如牺牲自己给我们创造些生存的机会，这也算他仅有的价值了。”

　　田箐鹅瞥见少年的眼神，知道他在考验自己的能力，她强迫自己以最快的方式冷静下来，冷漠地说出令人寒心的话语。

　　“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玩家的话没说完就人被打断，和田箐鹅抱着同样意见的一位玩家附和道：“别犹豫了，那边还有一堆恐怖的NPC虎视眈眈，你在这善良个什么劲，不想活的话就死远点，别拖我们下水。”

　　他自私的说道，撞开心存犹豫的玩家走向躺在地上的男人，而他身后陆陆续续跟上几人，显然大多数玩家都是支持他的。

　　他们上前七手八脚地搬起男人，踩在男人流的血泊上一个一个血脚印地往怪物靠近。

　　形单影只的犹豫玩家站在原地不敢去看那场景，闭上眼睛像是不忍心，但最后他也只能转过头不去看而不是阻止。

　　活人献祭活人，多么荒唐却又寻常。

　　田箐鹅看了心怀不忍的玩家一眼，没什么言语，转身跟上抬人的队伍。

　　被搬起的男人可能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是煞白一片。

　　他想挣扎，但力道跟挠痒痒一样，根本阻止不了他将要迎接的命运。

　　抬着他的玩家粗鲁地摇荡他，像荡秋千一样把他越摆越高，最后借力将他抛出去。

　　玩家们就像在处理什么没用的垃圾一样，面无表情，麻木而冷酷。

　　 怪物终于有所动作，只见他俯身嗅着男人的活人气息，然后张嘴一咬下男人的头，轻轻一扭，头身分离，惨叫声被怪物吞进了肚子。

　　在之后，混合了细弱惨叫的咀嚼声渐起，毛骨悚然。

　　顾遇不适地转走视线，目光在掠过那位犹豫的年轻玩家后停了一下，最后他还是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酸疼的太阳穴。

　　他知道，这些世界对自己太温柔了，温柔到有时候他都差点忘记这里本质上就是一个惊悚世界，是玩家必须面对的地狱，人性的恶与善对比鲜明，NPC的凶残与恐怖也同样是世界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有人身负绝望，却仍然在这样无穷无尽的恐怖世界中寻找活着的希望。

　　生的渴望真的值得他们在地狱里不停翻滚吗？

　　[顾先生，何必与玩家感同身受呢？您同他们是不一样。]

　　七号听见顾遇心里的波澜，他说的话语气明明那样温和，却顺卷将顾遇和玩家划在了绝对的对立面。

　　[您是世界的主人，而玩家只是不请自来的烦人虫。]

　　[他们总爱把世界弄得一团糟，自以为是的感动与救赎就像可怜小丑的表演，在舞台上摔得头破血流也只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哄堂大笑罢了。]

　　呵……

　　[顾先生。]

　　顾遇似乎听见了七号的一声笑，讽刺意味十足却又克制地忍住，秉持着自己最完美的礼节和情绪波动。

　　[您不值得为他们浪费自己的好心情。]

　　[您是我们珍惜的人，与其怜悯玩家，不如怜悯我们吧……就像曾经一样。]

　　七号最后说出的话微乎其微，谁都没听见他呢喃的话语，无限的眷恋也淹没在其中。

　　七号固然希望自己当好NPC，按时完成任务，但顾遇却不想懵懂无知地过完每个世界，因为直觉告诉他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沦陷下去，迟早要付出代价。

　　“为什么只有我是NPC？”

　　顾遇观察宾客们的动作，发现他们似乎被花香完全蛊惑了，无法从里面脱离。

　　他巧妙地避开宾客，向玩家们靠近。

　　他继续发问：“我明明和他们一样，突然脱离现实，突然来到这个世界……”

　　顾遇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独独是他与众不同。

　　“为什么我是NPC？而不是玩家？”

　　[抱歉，权限不足。]

　　老掉牙的拒绝方式，七号想也没想的拒绝顾遇早就猜到了，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从维尔女爵那个世界开始，顾遇就感觉到不对劲了，那些NPC对自己太好了……

　　好到没有底线，近乎溺爱。

　　艾森如此，这个世界的NPC也如此。

　　顾遇总想知道为什么，可一问到这里，七号半个字都不透露，嘴巴严实得跟套了锁一样。

　　答案到底还是难以寻找。

　　他再抬头，却看见那边的玩家小心翼翼爬到画作下拽住了画布，田箐鹅也拽住了画布，他们同时扯下了巨大的画布。

　　画布郑重掉落，辉煌的灯光瞬间熄灭，不详的黑暗降临宴会，所有腐烂的宾客在黑暗中悄然消失。

　　画中的蔷薇掉落出亮丽而娇红的微光，犹如黑夜里红色的灯火。

　　[恭喜“宴会”玩家完成任务并找到了顾先生的蔷薇花，你们将拥有两个奖励。]

　　[奖励一：考级成功离开世界。

　　奖励二：前往第五世界完成最后任务。]

　　[请在十秒内做出选择。]

　　[一……]

　　系统一如既往的没有多少耐心，玩家却欣喜若狂，不一会儿就做出选择，接二连三地选择离开，到最后只剩下田箐鹅，少年，年轻人三个人还站着没走。

　　田箐鹅不安地看着映入眼帘的一片黑暗，眉头紧锁，眼睛循着微弱光线看向黑暗中顾遇模模糊糊的轮廓。

　　“我选择前往第五世界。”

　　“我选择前往第五世界。”

　　年轻人和少年的选择一样，在最后消失的时候，少年淡淡地向田箐鹅投去了视线，田箐鹅一怔，直到他们俩都消失了也没有回答系统，而系统的倒计时却快要结束了。

　　听着渐小的数字，她呼出一口浊气，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拼成的时钟，然后把分针往后转了五分钟。

　　做完这些，她深呼吸，掉头朝顾遇所在的黑暗喊道：“您就是线索里的顾先生？”

　　顾遇不答。

　　见那人没有回答自己，田箐鹅也不恼，反而接着再接再厉道：“顾先生您不来拿您的蔷薇吗？您的恋人应该非常喜欢它吧。”

　　田箐鹅指了指画中的那支妖娆溢出的红蔷薇，眼睛锁定了顾遇站着的地方，鼓起勇气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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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