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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六 】姜相忘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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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期间,友容承认自己不是没有偷偷地幻想过重见姜奕,重见那个初见就直击心房,扎根生长的明朗美好。
但她万万没想到,再见他,却是在一个百日宴上。
而宴会的主角,是他,和他的孩子。
自己,只是坐在席下的其中一员。
送上祝福,目睹他双手爱怜地捧起一团娇嫩,逐一与来宾致谢。挽着他的那位,温柔似水,一袭米白长裙,肩上搭着针织外套。月子应是养得甚好,白里透红,满脸幸福。
心头柔软之处生长的东西骤然冒出荆棘,不断伸展。尖刺划过时,带来赤赤灼痛。
“姜奕,算你有点人性,肯叫上我们。” 莫诗上前打趣道。
“就是,要不是上次楚妈拉你来南京,严刑拷问,指不定哪天街上撞见个小孩叫我奶奶,我们都不知是你姜奕的龙种呢。藏这么深,防我们祸害你的龙胎,还是怕我们当着脑婆孩纸面说你坏话啊?” 奈奈子虽然嘴上不饶人,脸上的笑颜却暴露出祝福。
“恭喜你们。” 旁边的池友容干涩开口。
一双细白纤柔的手随即轻轻接过池友容递前的红封,向她颔首道谢,然后抬头,笑眼如月牙。
“我们也有。恭喜恭喜。姜太太,我们家姜情圣娶到你,还能老婆孩子热被褥,不知是他哪修来的福气。祝你们幸福~三年抱两,十年能组篮球队。” 几人见状纷纷递出红封,塞去。
“好了,进去吧,没看见后面人等着呢?” 楚妈忽然催促。
最近她觉得,自从回来后,自己真的越过越像妈了。成天净是为这几人干着急,尤其是身边和面前这两个,从见面起就没有任何眼神接触的。唉,邱静楚啊邱静楚,你咋变这么窝囊了。心里明明楚,但又特么不能说楚口的感觉太太太太太折磨人啦啊啊啊啊啊!
算了,还是改个名号吧。不楚!这个就挺好,可以考虑考虑。
酒席只占了小半个宴会厅,不到十席,来的大多是男女方亲戚,朋辈只占了倆。一桌都是平辈,饭宴倒也轻松。
从奈奈子和小诗凌乱的唠叨中,友容大概了解一二姜奕的近况和,新家庭。女方算是半个本地人,英国华侨,Ivy,中文名好像是许菲菲。和姜奕是大学认识的,同读建筑系,是他的师姐。这次回来,打算在姜奕家暂作停留,也好让他的父母过把爷爷奶奶瘾,享天轮乐,之后还没决定会去哪定居。
“你好像去了他们在英国的婚礼吧,听说因为Ivy他们是带球跑,婚礼也办的很仓促。” 池友容听到身旁传来一把不低不高的女声。
“嗯,还好。” 男声简短回答。
“我看到Ivy在脸书上晒婚戒时,才知道她结婚。哇,当时真的吓到。但其实更让我惊讶的,是知道丈夫人选。你不是和她……”
手肘被人不轻不重蹭过,友容回神,看到奈奈子冲她挤眉弄眼。
背后贴上一片温热,坐在身边的楚妈把手放在她背上,像是在帮她顺毛一样地轻拂。池友容瞬间脸颊隐隐发烫,习惯性想推鼻梁,才意识到上面没架着什么,热意却不受控,蔓延至耳背。
“别想太多。” 耳边传来楚妈的声音,鲜红的耳廓,抚过凉意。
邱静楚回想起第一次意识到班里有棵含羞草精,是她读第三年初一的时候。风捎上快秃頂的树尖,残忍的卷走最后几片枯黄。女孩就坐在操场石阶上,落叶被拨开,让出一方光洁。
那时邱静楚正百无聊赖,本想出来走走,物色下一个速写目标。无意间,在树旁止步。
石阶上那女孩低头看着腿上的书本,时不时咬下手边压得厚厚的三明治。大片刘海盖过面容,顺着镜框弯成小弧,再直直垂下。低马尾绑得松松垮垮,刚好顺在隆起的肩胛骨中。
她不禁望得出神。
“楚大姐,你怎跑这来了?” 远处传来呼唤。
她回神,低头,不知何时,素描本已打开,上面笔触潦草。
啪一声合上,垫脚把手挂上来人的肩,“这不在找人给我当模特么。姜小弟,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就不客气了哈。”
后来,她的目光不自觉会飘到这个同班同学身上。每次,这人都在学习。她印象中,班里成绩好的,除了旁边的某学霸,其他的好像也没出现过这人的名字。嘿,她就纳闷了。拿起自己早被画填埋的课本直晃,问身旁,这好看吗。如期获得白眼一枚,“别人的我不知,反正你这本,挺精彩”。
不知为何,除了初见时划下的几笔外,邱静楚就再没对她落笔。有日放学,她拽住姜学霸道,“你教下姐学习呗。” 又荣获十秒版白眼一枚。
她其实也不知自己抽什么风,在很久以前,她就只对图像感兴趣。四四方方的黑字,缺色彩,无生气,不符合她的审美。在家人终于管不住自己后,她就越发偏执,一个字都不想放进脑中,嫌它们占地方。
结果,这学霸当真撑得起名号。邱静楚重拾课业,一不小心,年级五十,她自己也傻眼。但逼还是要装的,之后的事便都是后话了。
三年初中时光里,邱静楚怀疑自己好像窥得一件事,让她后背湿凉,惊讶和惊喜交织。
这位含羞草精又闷又懦弱,被人调侃也颇少反应,喜欢低头。这样的人,在鲜少抬头直视什么东西的次数中,除了黑板,好像就数窗边最多。她本想,噢,原来这人不是含羞草,是渴望自由的小鸟啊……但很快,这想法便被驳回。这哪是看窗户,渴望自由!分明是在看窗边的座位啊!这是谁的位置来着?姜!奕!?不是吧……你这棵含羞草,在想什么呢……?
不知第几百次拍走这个荒唐的想法,邱静楚转身,对新同桌道:“嗨,小乃乃。” 这次没获得白眼,应该说,连眼神接触都没。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头顶,和别着碎发,熟透的耳尖。
乐滋滋,像小孩发现藏在柜底的宝。
楚妈抽回纷乱思绪,生涩地转了话题,提醒道:“小诗,你今天不是有其他任务?”
被提醒的莫诗,顿时面若桃花,开始在包里捣腾。抽出三张红帖,分发给她们,“我要结婚了。半年后,在他那办,提前预订你们三位贵人。一定要来哦,机票酒店全包。”
“唉哟,瞧你那娇滴滴的样,出息。以后肿么斗婆婆,坐稳少奶奶之位?” 奈奈子马上起哄不闲事大。
“等你以后嫁人,姐到要留名看看你怎个彪悍法?” 楚妈结过请帖,一手递给友容,一手拿请帖往奈奈子头上拍。
“嘁,你也是啊。”
“姐才不嫁人,姐那是娶。到时候可别羡慕我后宫三千,求我赏你一瓢。”
半年后,莫诗的婚礼如期举行。男方家里经营几处成衣厂,规模做得挺大,婚宴来的一半都是他家的商客和员工。除今天酒店的宴请外,乡下也置了围席。
这次,美术小组的众人来了不少,包括姜奕。
十几人再加上其他中学同学,四围桌坐得满满当当。
新人入场,花童领先撒花瓣,莫诗在父亲的搀扶下缓缓走来。白纱下,是熟悉的面容,洋溢幸福。奈奈子跟随在后,背负伴娘之重任,一改平日的咋咋呼呼,竟颇有些神圣庄重之味。
友容觉得今晚的莫诗和赵美奈熟悉又陌生,扭头看了一阵后,回身看荧幕。不想,撞上一双来不及收回,同样熟悉又陌生的眉目。
胸腔从昨日起就一直被不明闷拳狠狠敲打,可怜的心脏几次三番欲逃出,大呼危险。
此刻,又感觉有什么要冲上喉咙,被她再度暗自咽下。
微不可查地吸气呼气,池友容从没如此想快点躲回家。
口中干涩,想用什么灌进喉咙,冲走堵在那的不安分。她节制的拿起续满的酒杯,小口送进。液体带着辛辣的小气泡,缓缓流进,安抚了又想冒出的悸动,散发果香,得以顷刻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