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板不如当老攻》木舟孤

22、见面

　　不一会儿，门开了。

　　王强刚在吃着药，嘴里的水还没有咽下去，就听到了敲门声，以为是任以舟回来了，连忙跑过来开门。

　　可是开了门，眼前的女人却让他不寒而栗。

　　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能一眼认出柳艳，因为柳艳眼下有一颗绝美的泪痣，王强有些迷信，他曾经听说过泪痣象征着一个人爱情甜美稳固，不会出现婚变，但柳艳跟任卫国的离婚，以及这个女人毅然决然的离开，让王强一下子变成了唯物主义者。

　　他愣了片刻，女人在看到他苍老的面容后也怔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原状，对着王强露出笑容：“好久不见啊王哥。”

　　“嗯。好久不见。”王强点了点头，把门开得大了一点，自己却先背过身子去：“进来吧。”

　　柳艳被这种冷漠的态度哽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有些掉漆的木质大门上，眼底划过一丝不由自主的厌恶。

　　“啊那个....”柳艳半掩上了门，没有完全关上，走进了有些昏暗的平房：“小舟现在在哪里？”

　　王强指了指椅子，示意柳艳自己找地方坐：“上学。”

　　柳艳扫过一片破旧的椅子，找了一把上面没有尘土的，动作十分优雅地坐了下去：“小舟现在学习怎么样？”

　　柳艳讲话十分流利，表情也控制的十分到位，丝毫没有一点，自己作为母亲而去找外人了解自己孩子的愧疚感。

　　王强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避而不谈这件事情，反问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哈哈哈，咱王哥一直都这么实在。”柳艳闻言轻笑了起来，随即又皱了皱眉头，一副深沉的样子：“你也知道小舟他爸爸去世了，我心里也不舒服，这几天一直想着回来看看，这一有时间我就回来了。”

　　她顿了顿，抬起画的纤长的睫毛直勾勾盯着王强：“小舟爸爸之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王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浑厚粗犷的笑声却让柳艳眸子发紧，她在王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咬了咬下嘴唇的肉，她清楚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要脸，但任卫国生前给她发的短信给她带来的恐惧战胜了她作为人类的一点点尊严。

　　王强止住了笑声，伴随着的是剧烈的咳嗽，柳艳想上去扶一扶他，却被王强抬手制止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柳艳听出了话中的言外之意，却装傻似的说道：“这么多年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家，一直很担心小舟和他爸爸，却没想到....他爸爸能摊上这种意外。”

　　“他什么都没给我。”王强听不下去柳艳的虚情假意：“这么多年，小舟一直很想你，虽然他不说，我能看出来他心里对你是特别尊敬的，但是这么多年你都没出现，我希望你不要让他看见你。”

　　“我知道，我知道。”柳艳连忙应道：“这些年也麻烦你了。”

　　王强摇了摇头：“如果你真觉得麻烦我，就不会这么多年连通电话也不打了。”

　　柳艳被哽了一下，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辩解一下或者换个话题，却在心底知道王强说的都是实话，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尴尬而又沉重的气氛被瞬间打断。

　　任以舟拉开门，首先看到的是站在一旁，眸子明显有些发紧的大伯，任以舟正纳闷为什么王强看到他是这个表情，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女人却先出声了。

　　“你....你是小舟吗？”

　　任以舟放下手中的牛奶，顺着声音低了低头，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红裙包裹着她纤细有线条的腰部，颜色鲜艳却不油腻，头发稍都被精心修理过，虽然脸上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却也给人一种别样的风情。

　　这样一个人坐在这里，坐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平房的破凳子上，任以舟只觉得突兀，有点浑身不舒服。

　　任以舟确定他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于是他用询问的眼光看了一眼大伯，又低头看向柳艳：“我们……认识吗？”

　　“你不记得我了吗？”女人声音带了点颤抖，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口，但终究没能忍住：“小舟……我很想你。”

　　王强在一旁使劲地咳嗽了两声，示意女人不要继续说下去。任是他也没法想到，任以舟居然会在这个时间来。

　　而母子两人时隔十年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这样……

　　“小舟。”柳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我是妈妈。”

　　“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回来……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我也没想到能今天在这里遇到你……”

　　“行了。”王强皱着眉头出声打断，把女人从凳子上拽了起来：“没什么事就走吧。”

　　“等等，王哥。”柳艳打断他，转过身子去，对上任以舟灼灼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小舟，我是妈妈。”

　　任以舟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就像是自己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无论是怨恨，想念，还是希望，都像是在等一个被点燃的契机，而现在这个机会就在自己眼前，任以舟却不敢去抓住它。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期盼了这么多年的相遇，在真正变成现实时，自己却没有勇气面对它。

　　仅仅是柳艳这样一句话，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任以舟抬起手狠狠地撸了把脸，语气有些颤抖：“妈……”他顿了顿，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勇气说出这两个字，于是改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你爸爸他……他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也很难受，所以想回来看看。”柳艳对任以舟扯出了一个笑容：“看到你长这么大了，还这么帅，我很高兴。”

　　任以舟木然地点了点头。

　　柳艳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依旧很温柔，他努力地想从女人身上找出一点和过去重合的记忆，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昂贵的香水味，也在无时无刻地提醒任以舟，柳艳已经和过去彻底不一样了。

　　“小舟你先进去。”王强走到柳艳身前，隔开了他们：“我跟你妈妈聊几句。”

　　任以舟呆呆地点了点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柳艳后，转过身步伐有些飘忽地朝着里屋走去。

　　王强盯着任以舟的背影，在确定人已经进去了之后，转过身来看向还沉浸在刚才气氛中的柳艳，严肃道：“我没有权利阻止你们相认，但现在事情也问了，孩子也看了，为了小舟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打扰他。”

　　“可我只是想对他好……”

　　“他现在很好。”王强顿了顿，想到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艰辛和任以舟一年比一年沉默的性格，眼里突然有些湿润了：“我给他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在城里上学，成绩很好，他没有你，照样过的很好。”

　　“而且现在的生活他已经习惯了，我不希望有人再去打扰他。”

　　“你就当回来看了眼孩子，该回去过什么日子就去吧，这里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待下去的地方。”

　　“什么我这样的人……”柳艳小声嘟囔着：“我当年也很穷……”

　　“现在不一样了。”王强道：“你命好，嫁了个有钱的，可我们没有跟着你享福的命，小舟就算有，也不是用你养他这种方式……”王强越说越急，嗓子里卡了一股痰，不由自主地咳嗽了起来，声音震天动地，身子也跟着弯了下去。

　　柳艳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装作担心似的上去扶住了王强：“王哥，没事吧。”

　　王强摆了摆手：“没事。要是没事了，你先走吧。”

　　这个逐客令下的让柳艳没有一点回绝的余地，她嘱咐了王强几句之后，又对王强承诺自己以后会经常来看他，但王强明显没有任何触动，柳艳也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待下去，虽然表面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十分不甘地离开了。

　　就好像自己明明已经这么成功了，却在王强面前不占任何上风。

　　任以舟躺在床上，衣服里的手机顺着他的口袋滑了出来，掉在床上。

　　任以舟翻了个身，抓起床上的手机，不明目的地在浏览器网页上随意滑动着，眼睛却始终空洞。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或者，他应该是什么心情。

　　久别重逢的激动，也许有一点，但他很确定在他看见柳艳的第一眼时心里涌上的却是一丝厌恶，就似乎柳艳周围围绕着一股圆滑一寸见方的气流，而一旦靠近她，自己身上的孤独沉默的刺就会立即做出排斥反应。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任以舟也不例外。

　　手机突然响了几声，是短信的提示音。

　　任以舟也想分散一下精力，点开了短信提示。

　　池暻：到了吗？

　　任以舟看了一眼时间，应该在上下午第二节课。

　　他就知道池暻肯定不会听课，应该是一觉睡到了这个点。

　　任以舟撇了撇嘴，回了一个“嗯”。

　　他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回过来消息，任以舟以为他又睡着了，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把手重新耷拉了下去。

　　一声清脆的手机铃突然响起，伴随着手机自带震动，震得任以舟手心痒痒。

　　他拿起来一看，池暻没有回复他消息，结果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喂。”任以舟接通：“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池暻说话声音很小。

　　“张开嘴说话。”任以舟没听清楚，再加上他本来就很烦，更没有耐心去琢磨池暻究竟说了什么东西。

　　电话那边突然顿了顿，然后任以舟听见池暻说了句什么上厕所之类的话，似乎是在给别人说话。

　　不一会儿，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行了。”池暻声音大了一些：“你什么时候回来？”

　　任以舟想了想：“明天吧。”

　　“我去找你。”

　　“别来找我。”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出了声。

　　池暻挑了挑眉：“为什么？”

　　“你来干什么？”任以舟反问道，随即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恶劣，又尽量沉下心来说道：“不用来，明天我回去。”

　　池暻敏锐地察觉到了任以舟话里烦躁的情绪，问道：“怎么了？”

　　“没事了就挂了。”任以舟无心回答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反手挂断电话后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整个人翻了个身，以一个极度放松的姿态摊在床上。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睡觉。这种累是深陷心脏底部的，是一种无法表达出来却又最难受的状态。

　　他上一次这样还是因为任卫国的去世。

　　这一次又是因为自己的亲妈。

　　说到底自己的情绪一直被别人牵着走，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为自己而活。

　　王强站在任以舟门口，几次想抬起手敲门，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让任以舟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他现在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也许是许多感情夹杂在一起，但这种心情不是他这个文化的人可以描述出来的，他在外面把任以舟丢在门口的一箱奶收了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