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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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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以舟终于在天黑之前,踩着晚霞最后一抹光线,回到了靶台县。
王强在刚才跟任以舟撸串的烧烤摊上,不顾劝阻,喝了五杯免费勾兑的扎啤,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不知是被醉倒的还是被毒着了。
任以舟几乎是花了他半辈子的耐心,把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从烧烤摊上转移到了家里。扶着他上了床,并确认王强已经睡过去之后,他才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家。
天这时已经阴沉沉地暗了下去,几盏零星的路灯照着下面一团势不可挡朝着灯撞的蚊子,地上还隐约映照出了几个密密麻麻的黑点,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小时候经常在任卫国喝醉后被关在厕所里的任以舟,对黑暗有着本能的恐惧。这会儿,虽然脸上是面不改色,毫无触动的样子,其实内心已经临近崩溃,并且这种细密的恐惧在他每往家走一步时就越递进一分。
因为他每往家走进一步,一个守在他家旁边的黑影就越来越清晰。
任以舟在远处眯着眼默默地打量着那个黑影,身高180左右,大概率是个男人,穿着最普通的蓝色体恤衫,长相......暂时看不清。
自己最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发现自己父亲意外身亡并报警的叔叔,帮助自己找到了工作的大伯,还有.....自己即将面对的老板。
任以舟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自己最近接触的人,在确认自己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后,吞了吞口水,抬手压了压帽子,才缓缓迈开腿向前走去。
不紧张......不紧张...
可能只是在那等人....可能只是在那等...
“是任以舟吗?”
“...操。”
任以舟轻声咒骂了一句,随即缓缓抬头想要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穿着最普通的便衣,正挑着一边黑粗的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任以舟莫名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只是暂时回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只好沉默地与眼前的男人大眼瞪小眼。
肖淼仿佛感觉到了空气在一瞬间的凝固,哑声道:“我是处理你父亲案子的警察,那天我来过,你忘了?”
任以舟皱了皱眉,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把眼前的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跟那天穿着警服意气风发的警察对上号。
“有事?”任以舟不冷不淡地问道。
“能聊聊吗?”
任以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聊什么?”
“聊聊你。”肖淼用一双锋利的眼睛直挺挺地盯着任以舟。
任以舟被他盯得心里很烦躁,不耐烦地说道:“没什么好聊的。”说完,他长腿一迈,侧了侧身,想要绕过肖淼走进门。
肖淼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任以舟的胳膊,力气大到让他整个身子往后颤了颤。
就在任以舟即将抬手想要挣开的时候,肖淼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孩子,你不能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
任以舟闻声,想要抬起甩开他手的胳膊顿了顿。
“你不能一直把自己闷在一个角落里,别人进不去,你自己也出不来,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感觉了......那天在你得知你父亲去世后,并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那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经历过什么,但是,如果你自己不说,是永远不会走出来的。”
“你都已经查过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我想亲口听你说。”
任以舟听到这句话后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句“想亲口听你说”莫名的耳熟,好像上午那个富二代也是大约这么对自己说的。
他妈的到底为什么所有人都想亲自听我说。
“不违纪?”任以舟抬手压了压帽檐,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肖淼笑了笑,“我是以私人身份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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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面如铁色的任以舟又被肖淼拉到了刚才跟王强撸串的烧烤摊上。
“老板,来二十串板筋,二十串羊肉.....”肖淼顿了顿,回过头来问任以舟,“能吃辣吗?”
任以舟吸了吸鼻子,淡淡地回答道:“随便。”
肖淼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对老板喊道:“微辣,再来五杯扎啤。”
任以舟:“......”我不是很愿意再扛个醉鬼回去。
老板可能也是从来没见过喜欢烧烤喜欢到一晚上来吃两顿的人,连忙欢欢喜喜地烤串去了。
“今年高几?”肖淼转身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扎啤,漫不经心地问道。
“二。”
肖淼:“嗯.....成绩怎么样?”
任以舟:“还行。”
肖淼闻言,突然笑了起来。因为任以舟那种努力掩盖着骄傲的别扭语气,总让他想起自己家那只犯了混还不自知,一脸求表扬的猫。
“以后想干点什么?”肖淼继续问道。
任以舟:“不知道。”
肖淼:“一点想法都没有?”
任以舟:“没有。”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就算旁边再吵闹,这俩人的周围,仿佛也能听见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好在老板终于烤好了羊肉串,连忙走过来,把铁盘子往任以舟面前一放,“二十串羊肉。”说完后还抬头看了一眼任以舟,“叔这的是不是好吃,一晚上来两次?”
任以舟抬头,不知道怎么解释的他只能礼貌地对老板笑了笑。
老板看见这个笑,以为他默认了,喜滋滋地走回了烧烤架,走前还没忘了提醒他俩扎啤免费,随便喝,一副大方得很的样子。
肖淼敏锐地抓住了老板话里的重点,问道:“刚才跟谁来的?”
任以舟终于不耐烦地正眼看了他一眼,“说正事。”
“嗯,行。”被堵了回去的肖淼讪讪地开了口:“你母亲是从你多大的时候离开的?”
任以舟低头想了想,沉默了片刻,不确定地开口:“六七岁吧,记不清了。”
肖淼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六七岁了你还不记事?”
“我七岁那年发过高烧,没钱打救护车,去医院又太慢,听我爸说从那之后我就想不起来之前的事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任以舟安静了片刻,问道:“这个跟我父亲去世有什么关系?”
肖淼意识到,这好像是自打认识这个少年以来,他对自己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恍恍惚惚地说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他顿了顿,“多少是有点关系的,所以,你能不能把你记得的,在你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多的告诉我。”
任以舟点了点头,深邃的眸子低了下去,片刻后突然开口:“我妈......她应该是在我四岁那年跟我爸离婚了,听大伯说那会儿他俩因为谁要我这个事情争执了很久。嗯......当然不是争抚养权,他们俩都不想要我,一直在互相推卸责任。”
“后来我妈又找了一个,好像挺有钱的,是个什么老板,我跟着我妈过了一段时间,然后她就把我领到了她的新家,那段时间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隐约记得那个男的也带了一个男孩。”
肖淼狐疑地看了一眼任以舟。
为什么他连自己母亲什么时候跟他爸离婚这种细节都记得,却会把在一个家里度过的那么一长段时光忘记。
“再后来我爸又把我接了回去,因为什么我忘了,回家之后我生了场大病,发了高烧,从那之后之前的事就不记得了。”
“肖警官。”任以舟缓缓抬头,不冷不淡地问道:“你认为这些信息对你有帮助吗?”
肖淼听出了任以舟话中微微的讽刺,笑了笑:“也许吧。”
风来了。
肖淼这会儿已经喝了第四杯,要是换作平时的啤酒,他一个人能吹一箱完了还能走直线,可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已经感觉眼前有些模糊了,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把仅剩的一杯扎啤推给了眼前的少年,还用手敲了敲少年面前的桌子,示意他喝下去。
任以舟默默地看着眼前冒着黄色泡泡地啤酒,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端了起来,然后一股脑地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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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事实证明,人要是想贪图小便宜,必定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比如想在超市里浑水摸鱼顺点小东西的小偷,一不小心被发现,被警察教训了一顿还罚了钱,再比如有人吃完自助餐还想着往家带点,精打细算的小心思却在出门时不幸被店员抓获,那周围因为好奇围了一圈的目光,够他尴尬半辈子。
可是就算知道贪图小便宜没什么好结果,人们却还是在享受结果的那一瞬间,能把考虑后果这件事抛地远远的。
因为人们能从中得到快感。
然而此时的任以舟并没有从喝假酒中得到什么快感,他已经在床上昏睡了接近一天,第一次喝酒就成功喝到了假酒,这样的人生经历够别人调侃好几年。
几缕橘色的光线透过窗帘打了进来,任以舟感觉到了眼前有亮光,缓缓地抬起了手,下意识地用手挡住。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任以舟床旁响起,他猛地坐了起来。
下午五六点的阳光总是最刺眼的,任以舟深吸了一口气,用手使劲揉了揉仿佛被胶水糊住的眼睛,眯开一点缝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只无辜的闹钟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任以舟:“......”
然后就想倒头继续睡。
不对,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来着。
昨天自己刚应聘了保姆,老板让自己今天去上班,那上班的时间......
任以舟再一次猛地坐了起来。
虽然头还是一阵阵地闷痛,但他已经清醒了大半。
任以舟从床头上摸到了自己的小灵通,连忙打开。
占据了半个屏幕的阿拉伯数字六,正在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冲击着任以舟的视线。
“操.....”
他这会儿在看到时间后已经完全清醒了,并有这辈子再也不想睡觉的趋势。
任以舟迅速地抓起已经被踢下床的裤子,三下两下套了上去,然后捡起自己运动鞋里塞着的袜子,缓缓地放在自己鼻子前闻了闻。
“......妈的”
任以舟一下子把那只袜子扔了出去,然而片刻后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走到那只袜子面前,跟它大眼瞪小眼。
任以舟:“......”
十秒钟后,刚才还一脸深恶痛绝嫌弃袜子的任以舟小朋友,毅然决然地套上了那只散发着千年香气的袜子,抓着外套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