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眼睁睁看着

25、请君入瓮（上）

　　就在这个当口，横卧在床榻上的尽冬呕出一口黑血，随着这次吐血，他那未迈进鬼门关的半只脚也要迈进去了，再不施救就回天乏术。

　　两难择其轻，常云终是选择了第二种方法，准备折损自己，拼着筋脉寸断的代价强行凝气，为他渡气。

　　说做就做，只见常云施展心法，提气丹田。

　　不多时，他体内因伤涣散了的内力就重新凝聚在一起，只不过此时他已经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内息，只能由着这股内劲在他经络里横冲直撞，这也导致他的经脉如同他预想的那样承受不住这股强横的力量，开始寸寸断裂。

　　于习武之人而言，经脉寸断比生不如死还要难以忍受，但常云此刻已经顾不得考虑这许多了，他强忍刺痛，施展九相妙法莲华。

　　这心法一施展，茅屋里当即佛光熠熠，屋外由窗看到这佛光的武林盟主大吃一惊，叫道：“常云，你这是在做什么？”

　　常云充耳不闻，手掌翻动间，已引气入尽冬体内。

　　然而尽冬不曾习武，所以他经络中并无内息，因此常云想引导他的内息进入自己体内，已达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谓是痴人说梦。

　　以至于常云内力已经在尽冬体内游走了一个周天，却也因不能将他的内息引入体白白做功。

　　但这白做功无论是对常云还是尽冬而言都是有害无利，主要是因为常云经络已断，久耗他撑不住不说还有可能遭受牵连殒命，至于尽冬，他则半步鬼门关，再耗一会也不用救了。

　　二人各有各的难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谁都没有退路可走，出路又被堵上，眼看要相伴做一对冤死鬼时，尽冬竟幽幽转醒。

　　按理说，他如今一条小命就剩个底是不可能醒来的，但是这一醒却也带来了转机。

　　“聚神凝气。”常云觉察后，立刻出声教他内家心法。

　　“啊？”
　　尽冬人醒了魂还没醒，呆呆愣愣，摸不着头脑。

　　危机关头，常云也顾不得会不会吓着尽冬，厉声喝道：“不想死的话就按我说的去做。”

　　尽冬被吓坏了，连哦了两声以应是。

　　常云也不管，又道：“聚气凝神，感受我真气在你体内流淌的感觉。”

　　经这一说，尽冬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还真觉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他经络里游走，这让他宛如泡在温泉水里，通体舒畅。

　　尽冬怯生生问：“我感受到了，然后呢？”

　　常云：“尝试着回应我的内力。”

　　尽冬手足无措道：“怎么回应，我不会啊？”

　　常云：“你现在尝试着想想你是一叶扁舟，流水为气，并且一直蕴藏在你体内，而你要来汇聚流水，让它载你漂流。”

　　尽冬照做，想象自己是扁舟一叶，欲随波逐流，但水却以水滴的形式蕴藏在身体里的每一处。

　　不多会，他竟然真的感受到宛如水滴般的气。

　　尽冬惊喜：“我感觉到了。”

　　常云提示：“现在试着将这些水滴凝聚成一股涓涓细流。”

　　尽冬再照做，他静心凝神，一点点感应蕴藏在身体里的每一丝细小的气，然后引导它们缓缓汇聚，不多时，竟然真被他完成了凝气，汇聚出来一小股真气。

　　“我做到了。”尽冬喜出望外。

　　常云则暗暗心惊，这功夫分内家和外家，所谓外家功夫就是斧钺钩叉、棍棒剑戟等器械功夫，寻常人都练得，而内家功夫则就是以气伤人，要因人而异，看天赋了。
　　这凝气是内家入门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不少外家好手都败在了这第一步上，入不了门，终身无法去追求更高的武学境界。
　　今时，引导尽冬凝气是常云迫于无奈的选择，但是谁承想，寻常武人需要一年半载才能窥得门径的凝气竟然被他在短短几柱香的功夫里就完成了。
　　由此可见，这尽冬天赋异禀。

　　常云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这会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引导他的内息入体，以渡气给他。

　　说做就做，常云立即以真气引导尽冬刚刚凝聚而成的那缕内劲沿经络游走了一个周天后进入自己体内。

　　这股细小的内息冰冷异常，甫一入体竟然给常云冻了个激灵。

　　如此阴冷的内劲让常云隐隐感觉不妙，不由思考今时今日救他是否是件好事，但是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常云只能硬着头皮引导尽冬内息在自己体内游走了一个大周天后，又原封不动送回。

　　只不过这次送回时不在是单纯的送回，而是伴着常云磅礴的内劲一同回溯。

　　常云源源不断的内劲流入尽冬体内，最开始尽冬还感觉温暖柔和，但当暖度达到一定程度，不可避免地开始灼热滚烫。

　　宛如身体被一寸寸撕扯开来的痛处让尽冬红了眼眶。

　　他弱弱道：“疼。”

　　比他痛上十倍不止的常云面无表情道：“忍着，一会就好了。”

　　“可是真的好痛，好难受。”尽冬抽泣一声，软软道。

　　已经冷汗涔涔的常云咬着牙道：“忍着。”

　　尽冬没吃过这种苦头，忍了一会终是受不住了，边哭边问：“我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常云想回答他快了，但是他一开口血腥气就往喉咙上涌，以至于他话还没来得及说，血已经咯了出来。

　　尽冬见状吓坏了，眨着眼睛不断地流眼泪。

　　常云看见勉为其难安慰：“你别哭，我没事。”

　　“你都吐血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尽冬不信，与此同时，他已经渡过了火烧火燎的阶段，身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就连连日来一直隐隐作痛的胸腔也不疼了。

　　他只是单纯，不是傻。

　　至此，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感情常云是在救他。

　　明白后，再看见常云咯血，尽冬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不由自责道：“你……你是不是因为救我，伤到了自己？”

　　“没有。”常云不承认。

　　但他不承认有什么用，此时此刻他已经伤到了根本，经络该断的也断的差不多了，毫不夸张的讲他现在就是喘口气浑身都会抽着疼。

　　以至于气渡得差不多了，常云将内息收回后，便立刻瘫倒在了床榻上，动弹不得。

　　而且这一瘫，他的发冠还松了，如墨的青丝瞬间散了开来，以至于此刻常云长发披散，如玉的面容平添一丝病态的柔弱，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肃穆庄严，反而多了几分凌乱脆弱的美感。

　　使得原本想将他扶起来的尽冬看呆了，他手伸在半空，呆呆木木的道：“先生，你看着好像菩萨。”

　　常云冷淡：“你看错了。”

　　闻言，尽冬立刻回过神，也明白自己唐突了常云，不由小心翼翼道：“是我唐突了先生。”

　　常云冷淡如常：“没什么。”

　　不冷不热碰了个软钉子，尽冬畏缩道：“是我连累了先生。”

　　常云冷漠：“没有。”

　　尽冬已经习惯，自顾自道：“先生，我是不是真的是个累赘！”

　　“不是。”常云惜字如金。

　　尽冬欣喜若狂，追问道：“先生，你没有骗我对吗？”

　　这次常云连话都懒得说，单纯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但这足以让尽冬喜出望外，只见他突然激动起来，一下子蹿到常云身上，抓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先生，我一无所长也一无所有，完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予你，所以你这是何苦一次次伤害自己救我？”

　　几日相处下来，常云明白尽冬性子单纯，不谙世事，他骗起来一直挺得心应手的，所以此前从未将他的问题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个问题和以往的那些不同，如果回答不好，一个不慎，很可能被他发现异样，落得满盘皆输。

　　因此常云甚至还想了想，才道：“出自真心。”

　　这话的确不假，一次次救他是出于想接近他，从他手里骗得离火宫大本营浮屠山地形图的真心，但是尽冬想当然地理解错了，以为常云的真心是正儿八经的真心，以至于他的眼睛瞬间发亮，道：“先生，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在骗我，真的是真心想要救我才救我的吗？”

　　明明说的不是一个真心，但是常云毫无欺骗应该有的愧疚，正儿八经道：“自然。”

　　听闻此言，尽冬又惊又喜，竟然血气上涌，晕了过去。

　　他前脚刚晕，常云后脚确认无误后，便立刻开口唤道：“盟主，劳烦你进来一下。”

　　闻言，武林盟主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武林盟主立刻注意到了尽冬整个人趴在常云身上，而常云则在不停咯血。

　　至此，他甚至都不需要常云交代，二话不说走了过去，提起尽冬将他甩到一侧，道：“常云，你感觉怎么样？打不打紧？”

　　常云：“放心，活着呢！”

　　武林盟主被噎了一下，悻悻挠了挠头，示弱道：“我晓得你现在应该不想理我，所以我也就不留这里碍你眼了，这就离开。”

　　常云也不挽留，公事公办道：“离开之前，我在提示你最后一遍，我现在状态很不好，所以我们的计划要在提前，之前说在黑白两道围剿我的半个时辰内将秋言引来，现在需要更改，你最好能在一盏茶的功夫里就让双方都到齐，要不然我可能要中道崩殂。”

　　“我晓得。”武林盟主。

　　常云：“那就好。”

　　武林盟主又询问：“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了，那我就先行离开，去办你交代的事。”

　　常云：“暂时就这些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交代海翁去办。”
　　丢下这句话，武林盟主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