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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冤家易结 ...

  •   六年后——
      元宵夜、皖南城。理应人潮涌动,人山人海,但是今天……
      “喂,小勺儿,你说今天生意怎么这么清淡啊!”市集上一家正在营业的酒栈里,店小二一边无聊地把筷子从筷筒中倒出数数,一边向掌柜抱怨。
      “唉——,就是。好不容易改做正行,沾沾元宵节的喜气,居然没人光顾!”“掌柜”即小勺儿百无聊赖地拨弄算盘珠。
      “这皖南城上下,摆明削咱们面子,连‘从良’都不让!”“店小二”应和着——所谓“勺不离碗,碗不离勺”,此人正是小碗儿。
      二人今日双双易容换装,扮作了“掌柜的”和“店小二”。
      “别拿那些不正经女人的词乱用,什么‘从良’,这叫‘改邪归正’!”
      不正经女人——指的是青楼女子,在进秦府前小碗儿曾在青楼里生活过,也沾染了些痞气。
      话说,小碗儿是弃婴,一个在妓院厨房干粗活的老婆婆因为没儿没女,就好心抱养了小碗儿,二人祖孙相称住在妓院的杂物间。不幸的是,老婆婆本就生活窘迫,外加年事已高,小碗儿长到八九岁时,老婆婆就病逝了。老婆婆临终告戒小碗儿小心老鸨,小碗儿为了逃避老鸨的奴役,连夜偷跑出来。逃远以后,因为没有生活来源,小碗儿只得靠乞讨度日。一个雪天,小碗儿遇到了与她一样从出生就没有父母的小勺儿,小勺儿有感二人同病相怜,不但施舍粥饭,还把她带入秦府做丫鬟,从此同吃同住,姊妹相称。
      “是是是,‘改邪归正’——也不知道谁,当初哭着喊着要盘下这家店。现在好了吧,第一次真金白银盘个店,这下子血本无归,不知是我倒霉还是你倒霉……”
      小勺儿听这话当然想要顶两句,却兜了个圈子,磨起嘴皮道:“唉……也不知道谁,天天抱怨道上难混,非改正行,还出了个什么馊主意说酒店生意最好做,我看咱们南阳那个药庐生意也不错……”
      “别提药庐,这不是有人天天喊‘退隐江湖’嘛,明明骗个店面玩两天就好了……”
      “不是有人说‘大力丸’卖腻了,想换换行当,现在知道‘隔行如隔山’了吧……”
      两个人你来我往,也不见吵架,想是以此打发时间吧!
      就在百无聊赖之时,竟进来位客人。
      小碗儿忙把散落的筷子塞回筷筒,抖起搭在肩上的白布,凑到客人跟前,满脸堆笑、热情洋溢地招呼道:“客倌好,大驾光临,小店篷壁生辉、无尚荣幸,客倌您请坐,请上座!”“店小二”——小碗儿热络地用白布掸掸来客的外衣,又掸掸桌椅,趁客人不注意,向“掌柜”——小勺儿使了个眼色。
      小勺儿会意:来一个“宰”一个。
      来客体格健硕,气宇轩昂,上下一袭灰衫,腰佩宝剑,头戴斗笠面纱,以致看不清容貌,但刚刚掸衣时,小碗儿已探出他腰间还暗藏了一支软剑,看来必是练家,况其脚步轻灵,绝大可能还是位轻功高手!
      情况尽在碗勺二人掌握,二人相视一笑计上心头。
      小碗儿招呼道:“大爷,来点什么?”
      “酒。”
      “小店有金盘露、银盘露、梨花春、竹叶青、玉兰香、桑老白、绍兴老酒、高邮皮酒、山西汾酒、惠山麒酒,样样佳酿,坛坛醇香,不知大爷爱喝哪一样,或想品那一种呢?”
      “都好。”灰衣人声音有些沉闷,像是有苦欲诉难诉。
      “那下酒菜是要黄牛肉还是水牛肉呢?”
      “不用。”灰衣人黯然道,“只要酒。——最好是能醉人的,醉得越快越沉越好。”
      “喔。”小碗儿一皱眉,又向小勺儿使了个眼色,“小的明白了——一壶极品竹叶青!”大声吆喝着走开了。
      待小碗儿退下,小勺儿开始与灰衣人搭讪:“客倌这一来不点小菜不喝茶,只要能醉人的酒,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
      “你这不是酒栈吗?”
      “当然当然,做生意求财不求气,挣的是开心和气,如果客人们都开开心心,咱们就更开心喽!”
      灰衣人冷笑一声:“掌柜这话是怕我付不起帐吗?”
      小勺儿立刻赔笑道:“哪里哪里,小的只怕客倌借酒浇愁品不出佳酿陈香。”
      灰衣人苦笑两声道:“酒之奇妙就在于不同之人能品出不同之味,我愿与愁为伴,品酒之酸苦,谁又知我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妙妙妙!”小勺儿大加褒赞,“听客观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客倌果然是饮中雅士、酒中豪侠,居然懂得品酒之苦涩!可是——客观又为何不品它干冽酣畅,而一味要苦中寻欢呢?是不是客倌有什么心结,不如说出来让小的为您排解排解?”
      “掌柜的是生意人,做你的生意就好,不用管这么多吧!”
      “哈哈。”小勺儿干笑几声,“客倌即不愿说也就罢了,小的也是闲极无聊,随便聊聊而已。”
      灰衣人哼了两声再没回话。
      “酒来了——”小碗儿一声高呼,酒已经放在灰衣人面前,“这是小店的珍品佳酿‘极品竹叶青’,大爷请慢用!”
      灰衣人遂自斟自酌。
      上罢酒,小碗儿却并没有立即退开,而是站在一旁与灰衣人说起话来:“今天生意真清淡,大爷还是小店今天第一位客人呢!”语气中不无遗憾。
      灰衣人不应。
      小碗儿仍自顾地继续道:“照往年惯例,这日子该有庙会才是,可今年不知怎么的,一家家的都躲起来,灯都不点了!”
      “为什么?”灰衣人突然好奇起来。
      “说是有什么江洋大盗,官府告示都贴出来了!”
      “没错没错。”小勺儿也参与进来,“现在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出门,你说谁不怕江洋大盗啊!”
      “什么江洋大盗这么厉害?”灰衣人问道。
      小勺儿抢白:“好像叫什么‘和合二仙’,官府还有他们的画像呐!说是两个骗子,号称‘金钱至上,童叟俱欺’,而且每次作案不把人家油水榨干不算完。还什么骗的不行就偷,偷的不行就抢,就差闹出人命了,我看这也不是做不出,亡命之徒什么豁不出去啊……”
      “我也听说了。”小碗儿也道,“不过官府好像也不知道这二人的真实身份,只有他们的外号和画像而已,据说别的地方也发生了类似的案子,但案犯自称‘哼哈二将’,我看啊,分明就是一伙人!”
      “我还听说,这二人善于易容,化身千万,变幻莫测啊!”
      小碗儿突然急道:“那不就坏了,有画像也没用,他们随便换个装束不就没人认识了,太可怕了,难怪没人出来!”
      就在碗勺二人喋喋不休之时,灰衣人恍恍惚惚说了句:“这酒好……”就晕过去了。
      碗勺二人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动手吧!”
      说罢二人关了门面,把灰衣人拖进僻静所在,上下其手搜了个够,除了够付酒帐的几个小钱再无其他收获。
      “混蛋!这小子是来混吃的,就这么几个钱,还敢来咱这喝酒!”小碗儿忿忿地叫嚣道。
      “居然戏弄咱们,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小勺儿也急了,“看他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什,统统搜刮干净,把他的衣服和佩剑也拿去当了,今天不把他榨干,咱们的名号就倒着写好了!”
      “好!”小碗儿答得干脆,动起手来更干脆,于是再次在灰衣人身上翻开来。
      小勺儿没有急着动手翻,她上下打量着灰衣人,注意到他佩剑柄端的饰物——一枚蝶形玉佩,晶莹通透,巧夺天工,她卸下把玩了一阵,便招呼小碗儿道:“你看这个怎么样?我怎么看都是个无价宝,没想到这个破落户身上还有这样的奇珍!哼,没想到这个二百五居然把这么贵重的玉佩挂在剑柄,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对呀对呀!”小碗儿接过玉蝶更是欢喜非常,“你说咱们这些年也算识宝无数了,可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第一次看见,以我鉴宝无数的经验,这绝不是中原的玩意,铁定是西域传过来的!”她把玉蝶摆弄来摆弄去,始终爱不释手。
      两个人对玉蝶太过关注,以致早就忘了被迷倒的灰衣人。
      “二位欣赏够没有啊?”忽然一只手抓过来,小勺儿闪得快,小碗儿一时的爱不释手竟被那只大手牢牢钳住了手腕。
      “你——”碗勺二人俱是一惊,原来灰衣人早已醒来!
      “你放手,你放手,你放手啊你!”小碗儿的手被钳制,她用最原始的方式和灰衣人拉扯着。
      “放下玉蝶,我就松手!”
      小碗儿无奈放弃了玉蝶,躲到小勺儿身后,为自己的手做放松:“你知不知道很痛啊!”
      “你也知道痛?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四处行骗,危害民生。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就是官府通缉的‘和合二仙’‘哼哈二将’吧!我今天就替民除害!”灰衣人剑不出鞘就攻将上来,碗勺二人慌忙招架。
      “算你聪明,还猜得出小爷们的字号!”小碗儿一味抵挡还逞强道,“我俩自打出道,还没这么丢脸过,今天就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爷们的厉害!”
      小勺儿虽与灰衣人缠斗,却在心中盘算为什么会出这种纰漏,她自制的迷药药力极强,自信服下者必定昏睡如死,和酒服下更会昏迷三五天不醒,而此人竟不用半刻便醒转,必定大有来头。
      争斗间,小勺儿掠过灰衣人身侧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
      灰衣人剑不出鞘,仅以单手相搏,与碗勺二人拆招却是气定神闲。反观碗勺二人竭尽平生所学,却丝毫占不到便宜。灰衣人没几招就看出二人破绽,剑柄点将几下,二人已躺倒在地。
      “好了,跟我上官府吧!”
      “大侠,不要!”二人一看情况不对,即刻双双扑倒在地。
      “大侠,你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逼得活不下去了。”小碗儿求饶道。
      “是啊,大侠,你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父母早亡,弟妹年幼,兄弟姐妹十几个都要我们两个养啊!”小勺儿也立刻哭诉苦求。
      “大侠,我们已经很惨了,我家原是富户,可遭奸人迫害,爹爹问斩,还被抄家,全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十三口啊,娘因悲伤过度一病不起,三个月不到就跟爹去了。我和弟妹们以往养尊处优,家中生变我们无所适从。可作为兄长,我们又不能眼看弟妹们小小年纪就沿街乞讨、挨饿受冻,只好穷则思变,勉强维持生计!大侠,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可怜可怜我们吧!……”小碗儿声泪俱下、连连磕头,小勺儿也俯身在地、哭声不止,可谓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灰衣人似乎也被打动,动作有些迟疑。
      小碗儿看好时机,一下子扑到灰衣人脚边嚎啕大哭,可怜兮兮地道:“大侠,我们不能坐牢啊,我们要是进了大牢,我们那些苦命的弟妹就要饿死了……”
      “何止饿死,七妹生了恶疾,如果再没钱医治,就要病死了!……”小勺儿不忘继续地添油加醋。
      “七妹生了重病,我怎么不知道?”小碗儿这一抬头,已然一脸眼泪鼻涤。
      “我们怕你分心,所以没敢告诉你!”
      “你们……”小碗儿哀绝地仰天一叹,捶胸大哭道,“七妹啊,大哥无能啊!大哥不但没钱替你治病,连饭都不能让你吃上,现在又要被抓进去坐牢,唉,七妹……大哥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灰衣人见这二人如此动情,不免心生恻隐,正要扶起碗勺二人时,谁知……
      “你们……”灰衣人被点了穴——真是气结。
      “枉你武功高强,原来比猪还笨,才几滴眼泪而已,就唬住你了,我还真高估了你这位大侠的智慧!”小勺儿随手一擦眼泪,马上换了副不屑的嘴脸。
      “穿灰衣,戴面纱,配宝剑,很英明神武嘛!”小碗儿也擦去了脸上的泪迹,不过眼圈却是红红的,看来哭得着实卖力,“你那么喜欢扮蒙面侠客,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这个笨蛋到底长得有多见不得人!”小碗儿说着,伸手就摘了灰衣人的斗笠,却没想到那是——
      剑眉下一双夺人魂魄的眸子、汉人鲜见的高挺鼻梁、深刻的人中以及丰厚的双唇组成一幅令人印象深刻的轮廓,那仿佛经过着力雕刻的五官,装饰在他清瘦而木然的脸上,竟有着令人迷乱的冷酷——好俊的一个人啊!
      “哇——”小碗儿好像心底某处被击中般,一时看得忘情,暗道世上竟能有如此英俊的男子,心中已乱了大半。
      小勺儿没有注意到小碗儿的变化,语气冷漠地评价道:“长得倒不赖,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们,等我们把你葬了,也不致留个空碑。”
      “楚风。”
      “你就是江湖上传闻的‘狼侠’——白木山庄的楚风?”小碗儿一片心向往之。
      小勺儿倒是疑心重重:“还真能吹!”她虽想到此人定不简单,却不认为他会是天下闻名的楚风,毕竟与六扇门名捕布狂风合称‘南楚北狂’的‘狼侠’楚风,又怎会如此没用,蠢得栽在她们两个江湖骗子的手中,除非——那些江湖传闻都是假的。
      楚风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高傲得不屑争辩:“我是不是楚风,日后你们会比谁都清楚!”突然,楚风冲开了穴道,一掌击出,小勺儿躲得灵巧,小碗儿闪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在胸口,立刻飞出七尺开外,倒地不起。
      小勺儿见势不对,掷下一枚雷火弹,趁烟雾弥漫扶着重伤的小碗儿逃跑了。
      楚风!这个仇咱们结大了!混蛋!——小勺儿咬牙切齿。

      事情似乎结束了,然而,今天的一切已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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