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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邪梦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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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谢涵来到梁国会阳的第一天。
这一年他未满十五,还是齐王孙,此次入梁是奉齐王令,自请为质入梁,谋求燕齐交战时梁王的两不相帮。
梁若下场,必助燕国。
燕弱而齐强,作为中原霸主自然希望他国皆贫弱,而非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然而才进会阳城门,来到质子府,还没有入宫拜见梁王、梁王后,他就不知为何孤身来到荒郊野外。
很奇怪,好像有一道熟悉而古怪的声音一直催促他去救一个人,他听不清楚。
可他应该听清的,
应该听清的!
彤日浮云、春光明媚,郊区密林、苍翠古木。
谢涵倚在白马上,百无聊赖地等待。
忽然,他眼前一亮。
由远至进的脚步声响起,从山谷里绕出一个粗布短打背着箩筐的少年。
冷不丁看到个大活人,少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来不及了,谢涵马鞭一扬,就圈住他右臂,将其拉拽过来,先声夺人,“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出现在这儿,有什么阴谋?”
天下间还有这种恶人先告状的事?
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生的极英俊,又年轻得有些稚气,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又深又亮,麻布都掩不住的蓬勃灵气,不想一动嘴就是出口成脏,“你在放什么牛屁?”
谢涵眉头微蹙,“粗鄙。”
“你不粗鄙?你最讲理?山上随便看到个人就抓起来?”少年右手去解左手上的马鞭,终于快要解开时,谢涵抽剑出鞘,架在他脖子上。
二月初的天,乍暖还寒,少年一滴汗珠滚落额头,“英雄,有话好好说。您一句话,小的能上刀山、下火海。”
谢涵嗤笑一声,“你把衣服脱光。”
少年:!
谢涵将剑锋靠近一寸。
少年五指梨花颤抖解开衣带,不一会儿就光溜溜的,他仰头闭眼,悲愤道:“你来罢!”
贼老天,怎么随便出门,就让他遇到这种变/态?
谢涵又说:“把衣服抖干净,穿上去。”
“欸?”少年睁开眼睛,“你、你......”
“我、我、我什么?”谢涵挑眉,上下扫视他干瘦的身体,“赶紧穿上,莫污了我的眼睛。”
一阵冷风吹过,少年“阿嚏”一声,也顾不得这变/态古怪的行为,连忙拣起衣服,正要穿上,就听对方说:“衣服抖得用力一点。”
变/态真他妈事多。
少年心中暗骂,手上动作不慢,直到从衣内抖下一把匕首,他方知对方是在干什么。
衣物中被搜出一把匕首、一把小弹弓,两根木刺,一包石灰,一捆麻/绳,五个捕兽夹,并被没收药箱后,少年终于重新穿戴整齐。
谢涵睨着那一筐的东西,“这么多凶器,还说没有阴谋?”
“英雄。小的小小年纪,上山采药谋生,山上多毒蛇猛兽,为了防身才攒了这些家底。万万没有要害您的意思。”少年见变/态一脸“果然有刁民要害本公子”的样子,连忙出声辩解。
谢涵从马背上取下一卷麻/绳,“把自己捆起来。”
少年:“......”
谢涵微微笑,“你不愿意?”
少年忙不迭拣起麻绳,利索地绕着自己腿脚 、腰身,最后用嘴叼着绳子捆双手。
不怕山上悬崖峭,就怕变态对你笑。
终于谢涵收剑回鞘,少年方松一口气,就见对方伸手,慢条斯理将他身上麻绳的活结改成死结,嘴上还说,“下不为例。”
少年一口鲜血险些喷出,谢涵已经一手牵着白马 ,一手拎着少年身上的麻绳一头开始走了。
还好他没有要把我放在马后拖——
不幸中的万幸。
少年如是安慰自己,“英雄,咱们这是要去哪?”
“下山。”谢涵绕过山谷,指着前面的三岔口道:“我不认识路,你先走,下山后我就放了你。”
少年沉默片刻,“所以你就是迷路了找我指路?”
谢涵:“初次行走,何来迷路之说?”
少年盯着面前的三岔口,越加沉默。
谢涵抖了下麻/绳,“别耍花样,若是太阳下山前,我没下山,就只好杀了你了。”
少年:“......!”
他遂尽心指路,只是等走了一段路,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
谢涵责问他,他苦哈哈道:“大英雄,大少爷,我又饿又渴。”
他扶着额头,“啊呀,头晕晕眼花花,看不清路了。”
谢涵瞧他一眼,正巧一只小毛兔跳过,遂弯弓搭箭,不一会儿兔子就满身鲜血。
少年喜出望外,“咱们要吃烤兔子么?”
谢涵温然浅笑,“我的意思是,你再多话,我立刻让你有如此兔。”
少年:“......”
他往后一仰,就地翻滚,“英雄,小的真的走不动了啦——”
“小的昨晚就没吃饭,想着今天上山,可以摘点野果吃,省一顿口粮。本来来这山谷,就是想取个水坐下吃果子的,哪里想到日影西斜了,还没吃上,真的腿软头晕,还有点喘不上气。”
谢涵静静看他。
少年滚得意兴阑珊,翻起身盘坐在地,眼巴巴看他,“我真的好饿,英雄你不饿吗?人是铁饭是钢啊。要不咱们把这个毛兔烤了罢,我可会烤兔子了,很快的,不费英雄什么时间。”
谢涵好整以暇看他,“继续。”
继续啥?
变态的心思你不要猜。
少年脸都快僵了 ,硬着头皮舔脸笑,“英雄是不是怕我跑了?您可以把我两只手分开绑,各拎在手里,留点余地给我活动就好,要是怕我解开逃了,可以把我两条腿捆在一起,这样我也跑不起来,等下赶路时,再恢复原样。您只管在一边休息。”
“也罢。”谢涵好像终于欣赏完他的窘迫,大发慈悲从马背上又取下麻绳,将少年手脚分开绑,最后四条绳子拴在马背上,自个儿盘坐在马边休息,边观察少年行动。
不一会儿,少年就搭好了土灶,将兔子拔毛烤了起来,又摘了一边树上几个果子,卖相差的自己吃了,几个卖相好的,他拿叶子装好捧过来讨好道:“这个解渴,英雄您尝尝。”
“谄媚。”谢涵轻嗤,阳光下,果子泛着蜜色,香甜香甜的,他随手拿起一颗,皱了皱眉,“这果子怎么粘手?”
“这是果子分泌的汁水,可甜了。”少年边说,边捏起颗石头,“嗖——”的一声,石子就射了出去。
谢涵捏着果子一愣,只见少年立刻就地一滚,面朝土地,然后他见到了极其可怖的一幕:
蜂巢随着弹弓石子掉了下来,密密麻麻的蜂铺天盖地朝他飞了过来。
谢涵:!!
他顾不得少年,夺路而逃,然而蜜蜂只追着他一人。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突然明白,那些果子的表面根本不是什么汁液,是蜂蜜!
少顷,少年翻起身,解开手脚上的麻/绳,拍拍裤腿站了起来,背着手、哼着歌,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太阳太阳,你为何照着我——”
边唱,边沿路采了些药,一路走了半刻钟 ,才沿着蜜蜂尸体痕迹来到一小溪旁,只见溪边一浑身湿漉漉的男人,半截身体还埋在水里,长发完全披散开,死人般趴在地上,不是谢涵是哪个?
这变/态狡诈多端,少年心中有些不放心,掏出木刺,朝男人掷了过去,堪堪擦着其鬓发扎进泥里,地上的人依然殊无反应。
少年松了一口气,把谢涵从水里扯了出来,翻了个身,只见其满脸、满脖、满手,但凡露出来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红斑,啧啧道:“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做人竟然这么变/态,也就我大慈大悲大发善心了”。
他把沿路的草药掏出来,嚼碎敷在谢涵脸上红斑处,随后翻扯起谢涵衣裳,“也叫你尝尝被人剥光的凉飕飕 。”
他把谢涵翻了一遍后,拿了把趁手的匕首,还有其兜里的金饼和珍珠,金饼上有刻字,他仔细瞧了瞧觉着不是梁国文字,却也不识得,以免暴露,他将金饼放了回去,又将草药敷遍谢涵全身红斑处,最后捏起珍珠道:“就当医药费了。”
说完,他把衣服给人套回去,又在其身上盖了些杂草,周围做了几个简易捕兽夹,拍拍手,“要是这样,你还被野兽叼走吃了,也是你命该绝,上天要收了你这祸害。”
他拿着珍珠,欢快地跑走了。
——“王上——王上——”
耳边一阵轻唤。
谢涵从睡梦中醒来,宫婢担忧地看着他,“王上梦魇了?”
谢涵疑似浑身酸痛,被蜜蜂蜇了似的,“镜子,镜子——”
待见镜中人并无密麻红斑后,他意识才渐渐归笼。
他刚刚——是做梦了?
梦中那少年,那一眉一眼,不正是如今的霍将军缩小版。
谢涵会心一笑。
又缓缓收敛起笑容:他笑什么?
对方那小人模样,真的靠得住么?
他三军精锐、两军王师啊。
梦。
是梦。
谢涵晃了下脑袋提醒自己——莫当真了。复又重新躺下。
迷迷糊糊中,又想着:真的是梦么?
没想到现在一脸冷峻、寡言少语的霍将军,小时候废话多成这样。
——油嘴滑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