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修剧中》百漱流央

21、韩斯

　　“寡人从未想过要除去所有世家，但他们绝不能掣寡人的肘，绊寡人的脚。

　　只有当中央力量能碾压他们这些地头蛇时，寡人的政令才能畅通无阻地执行下去，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 。

　　但刚刚大将军说的也对，除了少数天赋神授的人，普通百姓和世家子弟确实有质的差距。

　　寡人原本想对狂妄悖逆的拾家斩草除根，保留魄力不足、谨慎有余的须家，和其余小世家们。

　　但即便如此，他们要是真的联合起来，依然能与朝廷分庭抗礼。

　　而痛失拾家，我国国力则又下降一分。

　　你们说，如何是好？”

　　霍无恤、应小怜、兰深围坐在一起，应小怜先说，“地面上全是深沟高壑，如果不全部推倒，怎么修筑道路、畅行无阻？”

　　“山洞也可。”兰深却说，“若果全部推到，可以耗尽我们的一生。小怜，现实不是《列子》里面的神话故事，没有天神帮我们移山。”

　　“山洞？”霍无恤灵光乍现，“兰兄的意思是从内部击溃？”

　　兰深笑笑，“偌大的家族，就算是敌人来了，一时也是杀不光的。百年千年的世家，都是从內部腐朽质变的。”他摇着羽扇，笑眯眯的，“王上旧年解决须拾联军的危机，不就是从内部瓦解？”

　　“想来兰卿已有妙计？”谢涵问道。

　　兰深却卖起关子来，“王上可还记得韩斯？世家豪强是永远存在的，要永远分化一个群体，一次计谋、一王强权都是不行的，只有改变一个制度，才能长久。臣曾听韩斯说过一个可以让世家陷入斗争，而不得不求助王上的法令。”

　　【永巷里有一个叫韩斯的人，他钻研法家多年，又是梁国世家出身，最是懂怎么分化世家，他才是适合齐国的变法人才。

　　申厘死后，你可选他为变法大臣，继续我未竟之业。

　　相见之后，你好好安抚他罢。因为我曾为了释放姐姐的孩子，也就是玖少卿的儿子，玖氏的未来继承人，而无视齐法与夷玖氏三族的命令。这自然与他法家的理想相悖，而使他失望，为防他去往外国，我遂将他幽禁于永巷。

　　信任只好由你重新建立了。】

　　谢涵回忆起这段话，在兰深、应小怜走后，问霍无恤，“韩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无恤站起身，跺了跺脚，找到一块空心的砖，打开有个暗格，暗格里是一本账本，和一本名册。

　　谢涵：！

　　他眯眼看霍无恤，不禁质问八年后的自己：这人就让你们这么信任，书房暗格也告诉他，万一他在里面藏匕首、毒药呢？

　　霍无恤将名册打开，上面是谢涵本人的笔迹，他将每一个臣子都细细剖析了一番，“人常在变化，王上也时时更新，借此把握群臣。臣现在说什么，王上总也将信将疑，且臣与王上看人角度本来不同，不如王上看你自己写的。”

　　他翻到【韩斯】这一页，介绍道：“韩斯是原来梁国韩氏的旁支子弟，小时候被继母苛待，连饭也吃不饱，后来被还是沈家主的兰兄遇到，沈家庄......”

　　他忽然可疑停顿。

　　谢涵疑目。

　　霍无恤挠挠脸，“沈家主博爱蓝颜，觉得他长得不错，打算收藏起来，却发现韩兄才华在相貌之上，便十分礼待。在韩沈被灭后，沈家主向还是温留君的王上举荐了韩兄。”

　　谢涵：“......”兰深竟然是这样的兰深。

　　“咳咳——”霍无恤清咳一下，“韩兄平生最爱干的就是三件事，第一吃猪肉，第二舌战诸子百家，第三创造一个依法治理的地方。之前在温留城，所有法令，都是他起草的。”

　　谢涵点头，自己翻了下去，只见八年后的自己点评道：【韩斯有傲骨】、【韩斯法家天才】、【韩斯执拗】、【韩斯不允寡人法外开恩】......

　　他对韩斯隐约有了具象化的认识，又翻了翻其他人，然后一下子就被刷新了认知。

　　他忍不住问霍无恤，“兰深，不——沈澜之他喜欢男人就算了，他还对寡人有过非分之想？”

　　霍无恤眉头攥起个疙瘩，“兰兄喜欢所有长得好看的男人，韩兄最开始是如此，小怜兄也被他滋扰过，臣也......”

　　“砰——”谢涵将名册摔在案面上，“他还敢动你？”

　　霍无恤忽然眉也不皱、话也不斟酌了，他盯着谢涵，“王上恼怒？”

　　谢涵恼怒，非常恼怒，比沈澜之胆大包天敢肖想他还恼怒。

　　意识到这点后，他又将名册铺平，缓缓打开，心里call自己：八年的我，没必要这么喜欢罢，影响到他了。

　　“合着寡人连带寡人的臣下们，都被他骚扰过一圈，寡人岂能不怒？”平复好心情的谢涵义正词严，重新看起名册来，结果——

　　“寡人被废太子后，流落梁都会阳，他还将寡人藏在他府中金、金.....”

　　”金屋藏娇“四字，谢涵实在难以启齿。

　　霍无恤各种小表情收敛起来，凑过来和谢涵一起看，眯起眼睛，“兰兄昨日邀我去狩猎，看来我不得不去了。”不得不去射他几箭了。

　　过了一会儿，谢涵还是很介意，终于问道：“兰深对你做过什么？”又补充道：“你只管说来，寡人替你教训他。”

　　霍无恤陷入沉默，在谢涵的眼神转变为可怕之前，说道：“他总是送我鞭子，想让我抽打他。”

　　谢涵：“......”
　　他低头，果然看到【极爱自/虐】四个字。

　　啧——
　　看上去那么清俊雅致、风度翩翩的一个人。

　　他对霍无恤语重心长道：“不要搭理变/态。”

　　霍无恤郑重点头，“我听王上的。”

　　谢涵又往下翻了翻，“什么？应小怜还扮过女人，还逼寡人一起穿女装？”

　　对此，霍无恤含糊其辞，“这.....这臣倒是不甚清楚......”

　　第二日，谢涵亲自前往永巷。

　　永巷是一条美景幽美的巷子，巷子里一套套宅子，高墙采院，甲士密布，专门用来幽禁齐王们没办法收服、又不舍得舍弃的人才们。

　　谢涵推开其中一扇门，他以为他该看到满地诗书，草长莺飞的，结果满地嗷嗷待宰的黑猪，空中飘着的是腊肉，一个年轻公子和书童兴致勃勃地在炖猪蹄。

　　听到动静，公子头也不回，“猪肺汤，快去迎接，肯定又是兰深带猪肉来了。”

　　“好嘞。”那书童满脸期待地跑过来，然后诚惶诚恐地跪、跪下，“王、王上？”

　　永巷里有很多死人，那些让齐王们终于失去耐心的才子们，可能会收到一柄剑、一杯酒、一条白绫......

　　猪肺汤想着那些传闻，惊恐到极致，声音都扭曲，“少爷——是王上来了！”

　　那年轻公子哥儿，也就是韩斯，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兀自掀开猪蹄炖盖，加了勺热水下去继续炖。

　　谢涵失笑，解剑给随侍拿着，缓步过去，“这炖猪蹄呢，有三不放：第一不能放椒，会破坏猪蹄的醇厚与酥嫩；第二不能中途加水，要在一开始就加足，因为中途加水会使猪蹄炖不烂，汤汁也不香；第三不能不能提前放盐，如果一开始就放盐会使猪蹄口感变柴。”

　　韩斯：！！
　　韩斯：“你不早说！”

　　谢涵耸了下肩，“韩兄加水前，也没问问寡人呢。”

　　韩斯三白眼看他，将扇火的蒲扇扔给小心翼翼的猪肺汤，“看着火候。”

　　对谢涵哼声道：“王上怎么今天大驾光临？”

　　“玖三思已死，殊途同归，韩兄何必耿耿于怀？”谢涵叹息，玖三思就是谢涵二姐谢娴与玖氏少家主玖少卿的儿子，那个曾被谢涵破格免去死罪放出来的孩童。

　　但他却不思感恩，刺杀谢涵，被原本齐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怀太子挡了一剑。

　　于是怀太子死了，玖三思自然也死了。

　　“重要的是他死不死吗？王上——齐王——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今天会有一个玖三思，明天就会有一个须三思。”

　　谢涵认错：“寡人有私欲。”

　　韩斯怼：“法不徇私。”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王上现在就做了这个蚁穴，您做这种事，比任何一个庶民臣子还可恶，人家会效法您的，那时候您拿什么治人的罪？”

　　谢涵躬身在侧，细细聆听，“寡人有错，寡人悔过，韩兄可否再信寡人一回？”

　　“信？”韩斯嗤笑，“不是我愿不愿意信王上，是王上拿什么再让我再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