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光年时》木子逢南

83、第八十三章

　　安姥爷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捶着自己的胸膛哭着说“都怪我，都怪我这个老头子，让我乖盛白受了那么多罪，我该死啊我。”
　　林初年愣愣地站在床边，他完全不能想象仇盛这一个月来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一时间507病房内乱成一团，哭的哭，打的打，骂的骂。
　　仇盛在这混乱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目光最后定格在姥爷的身上。他白发又多了，这下真的要成了一个白发老爷爷了。背也有些佝偻了，没有以前那么英姿飒爽了。感觉一阵时间不见，怎么越来越显老了。
　　林初年看着这房间里的一切都感觉好碍眼，他想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和仇盛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哪怕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就知足了。也许是听到仇盛的呼吸和刚刚不一样了，也许是心有灵犀，他刚好就撞上了仇盛刚移回的目光。眼露喜色地看着他“你醒了。”
　　仇盛朝他点头，露出一个惨白无声的笑，声音沙哑地说“年哥。”
　　林初年连忙扶他，让他背靠墙，后面还贴心地垫了个枕头“在呢。”
　　房间内瞬间静到仿佛只有他们俩人的存在。
　　安姥爷听到仇盛的声音不知是激动还是心疼，浑身发抖。缓缓转过身来“盛——”另一个盛还没叫出来就被仇盛给打断了。
　　仇盛看着他，轻声说了句“姥爷，生日快乐！”话刚说完，眼泪就唰唰地直往下掉，他急忙抹掉眼泪，重舒了口气“我没有食言。”
　　姥爷听完后，往前颤巍巍地走了两步，有一种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感觉。双手发抖轻拭掉仇盛脸上的泪水“乖，不管……你怎样，姥爷都知道，都知道……”
　　仇盛刚想去握姥爷的手，一滴浑浊的泪珠“啪”地在他手上散开成一片小水珠，看起来像朵花，但是又看不出是什么花。
　　他们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上演了一场爷孙情深的戏码。
　　过了好一会儿，安姥爷沉声道“我再说一遍，他们的事儿我早就知道了，而且我一点也不反对他们，孩子有孩子想要的生活，在他们不犯错的前提下，你们只需要提供你们身为父母该提供的东西就行了，其他的都是浮云，有时候干预多了也未必是好事，你们感觉亏欠他们，所以就趁着工作时间拼了命的去弥补他们，完全不懂他们，结果弄巧成拙，你说这何必呢，别人家孩子是适当放养，你们是完全放养，既然都已经放养了，那就完全地尊重他们想做的一切，毕竟你们只生了他，说好听了是有生育之恩，说难听了就是你俩爽了一次，意外有了他俩。一走就是十几年，孩子吃喝拉撒睡，你们有管过吗？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你们在哪一个阶段陪了他们，他们人生中最需要爸爸妈妈的时候，你们在干嘛？！”越说越激动，愤怒，到最后只剩下了心疼。他眼含雾泪地看向仇江，拉着仇盛的手“这俩孩子就是命苦，怎么就投胎投到我们家了呢！”
　　仇盛感受着姥爷满是岁月留下过痕迹的手，哽咽地说“姥爷……”
　　仇江走到姥爷身边，双手轻颤地握住了姥爷的手“姥爷……”
　　余浩，吴帆，林初一都别过了头去，这一幕实在让他们有点儿受不了，太戳泪点了。
　　林初年依旧站在旁边，心中五味杂陈般地不好受。
　　安容女士和仇文奇先生低头不语让人看不到他们脸上的情绪他们错过的不仅仅是仇盛仇江的成长还有自己人生必经的一段路程——育儿。
　　安姥爷声音哽咽地看着仇盛说道“我们大盛，从小就调皮，直到他姥姥去世那年，彻底的安静了下来，这一安静就是整整八年，整整八年啊！我花了七年时间才把他从那个安静的小小舒适圈里拉出来，你们这是又要毁了他吗。”他转头看向仇江“我们二江更是让人心疼，小时候，他那么腼腆内向的一个孩子，因为哥哥自闭，让自己努力去接受外界的一切，你们看到过他房间里的那些书吗？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刚认识屁多点儿的字就开始去看那些如何与人，与社会相处，怎样变成一个乐观开朗，勇于表达自己想法的人，他看那些人心复杂的书的时候，他才八九岁啊！那么小……就开始准备做好大人了。”
　　一时间，房间里除了安姥爷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
　　“他们出生后，你们管过他们多少次？两岁的时候，你们开始拼了命的努力工作，说是要赚两个孩子的学杂费，想要给他们优越的生活。五岁的时候，你们被调去国外，每年还知道回家看一两次孩子。八岁的时候，他姥姥去世，回来一个月，仇盛自闭，呆了半年，但每天工作依旧大于陪孩子的时间。而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没有回来，整整十年，十年啊！”
　　安容女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掉。
　　安姥爷说着说着突然大口呼吸起来，整个人脸色苍白，要往下倒去。
　　离他最近的仇江和仇盛眼疾手快地扶着他，俩人瞳孔骤然紧缩，十分紧张地喊“姥爷！”
　　仇江轻推了下仇盛“按，按铃。”
　　仇盛的整只手都在猛烈地颤抖，他不知道是自己按上了铃还是发抖的按上了。
　　很快，就有护士和医生来了，房间里又再次乱成了一团。
　　仇盛身体本就很虚弱，刚下床就直接瘫在地上，他想站起来，但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大家都只顾着安姥爷，没一个人看他一眼，他浑身发抖地看着林初年把安姥爷背出病房，后面一群人也都紧跟着出去了，刚刚还吵闹不已的房间，一下子就空荡荡了，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林初年看着安姥爷被推进了急救室就回去找仇盛了，虽然安姥爷这边离不开人，但是仇盛那边他更不放心，他拍了拍焦急万分，直直盯着急救室门的仇江“有什么情况电话联系，我先去看看仇盛。”
　　仇江好像才起来仇盛现在也需要人照顾一样，他眼里立马涌上了一层雾“林哥，”脸上满是委屈之色，令人心疼不已。
　　林初年轻叹了口气，安慰他道“没事的，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仇江像小孩子信任大人一般地冲他点头“嗯。”但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林初一一直都站在仇江身边，她有点儿不敢说话，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让仇江更难受，她对着林初年说“哥，这边儿就先交给我，你先去看嫂……”她偷看了眼哭的梨花带雨的安容女士“仇盛。”
　　林初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朝楼上跑去。
　　他到房间里的时候，仇盛还是在地上瘫着，他急忙过去扶他起来“有没有哪摔疼了？”
　　仇盛看到他回来了就急声问“姥爷怎么样？有没有事？”他边说眼泪边掉。
　　林初年伸手去擦，但怎么也擦不干净，“姥爷那边有二江呢，别担心，有什么情况，他们会告诉我们的。”
　　林初年刚说完这些，他的眼泪就又唰唰地往下流，怎么也止不住“姥爷……”好半天他也没能说出下一句话。
　　507病房，一个男孩子坐在床上，另一个男孩子拥抱着他，一个哭，一个不停地安慰与擦拭。
　　几个小时后，急救室里的灯灭了。
　　医生一脸痛惜地从里面出来“哪个是病人的家属？”
　　安容女士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听见仇江颤抖到不成样子的声音“我……我是，我姥爷……怎么样？”
　　医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四个字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向仇江，劈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不敢相信地后退了两步，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音量，像个小孩子急需得到答案一样“不是真的，不是的，对不对。”
　　医生轻摇摇头“很抱歉，我……”
　　仇江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你骗我，一定在骗我，怎么可能……”他突然笑了，又哭了，又笑了……反复多次……
　　——直到安姥爷的尸体被推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人连家都崩塌了。
　　刺眼的灯光让他觉得好刺眼，好晕眩。
　　他双手止不住的发抖，抖到他连姥爷身上盖着的那层白布都掀不开。
　　突然安容女士嚎啕大哭起来，她趴到安姥爷的身上“爸——”那一声爸喊的撕心裂肺，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另一边的仇盛脸色突变，难受的捂着心口，感觉有什么堵在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林初年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仇盛轻摇摇头，没说话。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没来由，清楚的难受起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准备落下来。
　　林初年右手轻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别多想了，乖——”
　　仇盛十分乖巧地点点头，但眼泪却不听话的顺着脸庞流了下来。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撕开了般的疼。
　　一天一夜，除了林初年就没有一个熟人进过他的病房。
　　他身体恢复了一点儿，便下床来回走动“年哥，等会儿你给二江打个电话吧！我想问问姥爷怎么样了。”
　　林初年坐在椅子上，正在给他削苹果“行，等会儿我问问。”
　　仇盛靠近他，歪头用单纯无害的表情看着他的脸“好久都没仔细看你的脸了。”
　　林初年抬起眼眸，温柔地对上他的目光“那就看一辈子好了。”
　　仇盛摇摇头“那不行，会腻的。”
　　林初年笑了“腻了我就去整容，整成你喜欢的样子，这样你就不会你腻了。”
　　仇盛点头假装思考“嗯—我觉得这个可以有！”
　　林初年轻敲了下他的头“可以有个屁啊！你这辈子都只能看我自己一个人。”
　　仇盛朝他笑笑没说话。
　　但是彼此也都知道那笑——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