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在爱情里死不悔改》依普

38、第 38 章

　　到了雷克雅未克后，民宿的主人开车来接我。我租了他的一个房间一个月时间，他说正好有空，便过来帮我搬行李。
　　他叫安德鲁，很高，跟蒋曳差不多高。他告诉我他是加拿大人，他的爸爸是中国人，他会一些简单的中文，比如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比如不要辣椒……
　　“哇，真厉害。”我跟夸奖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小婴儿漂亮一样，有些言不由衷。

　　安德鲁的房子有蓝色的屋顶，分为上下两层。一楼的客厅被一架三角钢琴占据，我的房间在二楼。
　　他帮我把行李搬上去，带着我楼上楼下挨着走了一圈，告诉我可能需要的器具用品分别在什么地方。我跟他说谢谢，我只想赶紧睡一觉。
　　他问我喝不喝咖啡，而我问他要了一杯酒。

　　舟车劳顿，加上各种生理心理的原因，这一觉我睡了十七个小时，我应该还能睡得更长，但安德鲁把门给我撞开了。
　　我摘下眼罩，从床上撑起上半身，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Earthquake？Fire？”我一边问一边看向窗外，外面很安静，屋子里也没有奇怪的味道。
　　“我给你，电话一百次。你，no response.”他指着自己的手机向我解释。
　　我明白了，他以为我死了。
　　他确定我安然无恙，尴尬着退了出去。

　　我换好衣服下楼问他有没有工具箱、有没有木条。门被他踢坏了，我恰好会修。
　　我修门的时候他在楼下弹那架三角钢琴，弹的柴一，蓝亦夫早上起来会听的那一首。
　　门修好了，我把工具箱还给他，“你弹得真好。”
　　他答我，很自豪，“我是钢琴家。”
　　“真厉害。”
　　其实我没有真当他是钢琴家，毕竟他的中文水平有限，我不认为他所说的钢琴家和我理解中的钢琴家是同一回事。
　　他继续说：“早上，我想练琴，我怕吵到你，就打电话，想问你，但你很久no response……”
　　“Sorry.“我说完了又回到楼上。

　　我饥肠辘辘，箱子里还有一包饼干。我想去采购一些生活物资，但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也在五公里以外。楼下安德鲁还在弹奏柴一，我不好打扰他，就自己静静出了门。
　　我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公交车。坐我后排的是两位背包客，他们说今晚大概率会看到极光。
　　我买了东西回去时安德鲁已经不在家了，钢琴盖已经合上，琴谱也已经收好。
　　打开冰箱，发现冰箱里现有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靠左的位置，我猜他是专门为我腾了地方。
　　我做了咖喱鸡胸肉，很好吃，当然了，咖喱料块一放进去，也很难不好吃。

　　蒋曳平均每两天会给我发一条消息，早安晚安，喝醉了，想我，太累，看到了适合我的礼物……各式的内容，像安德鲁的钢琴键，一下一下敲在我心上。我不是没有想过飞回南方陪在他身旁，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说服自己放弃很难，说服自己坚持也很难。

　　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我想起公交车上那两位游客的话。我就是来看极光的，何不抓住机会。
　　我费劲力气才预约上了一辆出租车，去了Harpa音乐厅旁边的海边等待。十一月的雷克雅未克有多冷，我想我冻僵的脚趾可以给出一个生动的答案。我的防风帽被我死死系在头上，因为海边的风太大了，不光是帽子，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可能被吹走。
　　我站累了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极光并没有出现。我身旁的追光者一一离开，海边只剩下了我，还有一位大提琴演奏者。
　　他在寒风中开始拉奏，而我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我想起蒋曳说爱我，我想念他温热的胸膛。

　　我开始流泪，泪流不止，最终我嚎啕大哭。我的哭声让那位演奏者停了下来，他没有靠近我，只是不时看我一眼。
　　我感觉身后有人向我跑来，我回头去，看到颀长的身躯向我走来。
　　蒋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蒋曳。
　　但当然不会是他，他在他的企业里挥斥方遒，他在照顾他的责任，他的重大项目正在进行之中，现在的我并不排在他的第一顺位。

　　那人终于停在我跟前，他把头上的帽子往上抬一下，“Rainbow, what happened”
　　是安德鲁，我拿袖口擦干眼泪。他递一只手给我，我抓住他，站起身来。
　　大提琴演奏者是安德鲁认识的人，他们说了几句话，用的冰岛语，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我跟着安德鲁去音乐厅的停车场拿车，暖气从通风口吹出来，我总算不再浑身冰凉。
　　“你做什么？”安德鲁问我。
　　“看极光。”我答。
　　“为什么哭？”
　　“因为等了几个小时都没看到极光，又很冷，我觉得自己太惨了。”
　　他在克制自己笑出来，“下次，我带你看。”
　　我点头，“你呢？大半夜的来海边？”
　　“下周有音乐会在Harpa，今晚rehearsal。大提琴是我朋友，我找他。”
　　“原来如此，难怪。“我看向安德鲁，”你真是钢琴家？”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怀疑这事儿，他伸出手掌，“我五岁弹琴，得奖很多。”

　　我租了一台车，用了几天时间把雷克雅未克和周边的景点都逛了一遍。由于作息时间差异，我好多天都没有看到安德鲁，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听到。
　　早上起床时我看到从门缝塞进来一个白色信封，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张音乐会门票。这应该就是上次安德鲁说的音乐会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欣然赴约。音乐会的规格比我想象中高很多，门口有音乐家的介绍，我这才发现原来安德鲁还挺有名。
　　我找到位子坐好，我是外行，我听热闹，但我却是附近十几个人当中，第一个听到泪流满面的。

　　音乐会结束，观众离场，我坐在座位上想缓一缓。安德鲁发信息给我要我等一等。我以为他只是好心要顺便载我回家。
　　一个小时后，他换了衣服找到我，兴高采烈，“看不看极光？”
　　我猛点头，“看。”
　　车开到另一个海边，远处有灯塔亮着光。外面风依然大，安德鲁下了车，我就坐在车上等着极光到来。

　　我看着前方发呆，直到安德鲁站在车的正前方向我挥手，“Rainbow，下来。”
　　激动的不只是安德鲁，还有其他的人，我知道极光应该快出现了。
　　我拢着衣服下车，很平静地激动着。

　　比极光提前十秒钟出现的是蒋曳的电话，我身边所有人都举起了相机手机对准天空，而我，把手机握在手上，握到手机响了第三遍。
　　“喂。”我接起。
　　“雨阳，大姐醒了，她说确实是纯儿推她下的楼，纯儿本来打算给我爸下药，后来被她撞破 。”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隔了半晌，“是吗？”我反而问他，仿佛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
　　“下个月，我下个月就过来北方。”
　　我从来没有彻底想要放弃这段感情，但听到这里，我下了决心。感情的基础是吸引，还有信任。如果我字字恳切地说了实情，却得不到信任，我替我自己不值。

　　“蒋曳，不必了。大姐才醒来，公司现阶段还非常需要你。”
　　他沉默，过了好久，“你呢？你不需要我了吗？”

　　我从兜里掏出哨子，吹了三声，“老宅子起火的时候，我发现门从外面锁了，厨房也被锁了，我撞不开门，没有翻墙的机会，而厨房里面还放着煤气罐。我报了警，然后给纯儿打了电话。我猜到火是她放的，我赌她就在附近。蒋曳，我不想被烧死啊，我想让她来开门，就骗她说你在里面。她往里面冲的时候我拉她了，只是没拉住。她是烧伤得厉害，但火本来就是她放的，我说一句狠的，她就是烧死，某种意义上，她也是活该。而你呢？她哭她闹，你就去陪她。这说明什么？说明第一，你当我是凶手，你去陪她，还自以为是在帮我赎罪；第二，我没哭没闹，你就真当我不痛。我一个人去住蓝亦夫家，我行动不便，有时候连裤子都要蓝亦夫帮我拉扯一下。蓝亦夫是我朋友，他只把我当朋友，但我跟他怎么着也是男女有别。你呢？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有没有真的设身处地为我考虑一下，有没有真的想过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许纯她就是犯罪，她该受到的惩罚还远远不够，你们把她当家人，原谅她心疼她，那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了？是，当初是我主动睡的你，我再随便但我也有血有肉，我也是人，我也是被我的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雨阳，我当时……”
　　我打断他，“王建川天天跟我说让我理解你，说你有你的难处。是吧，你是不容易。你被纯儿算得死死的，你自以为自己肩负重任，确实容易不了。我既然理解你，那索性彻底理解你，你的难处有一个就够了，我别再当你的难处了。”
　　“大姐选择不报警，纯儿过几天就去国外，之后也不打算再回来了。她不再是我们的问题了。”
　　“蒋曳，你错了，问题还是问题。她一走了之，更解决不了了。我谢谢你，曾经你也把我捧在手心里过。”
　　“秦雨阳，我现在马上飞过来。”
　　头顶的极光如梦似幻，“不必了，我不在国内。”
　　我听到他在那头吼，“秦雨阳！”
　　“我们分手的事情我会立刻告诉家里人，也请你不要打扰他们。蓝亦夫并不知道我出国的事，你问他也没用。最后，希望蒋先生生意兴隆，希望您的家人个个都健康。”

　　我跟我妈和蓝亦夫都发了消息，蓝亦夫回了我一声叹息。
　　我拉黑了蒋曳所有的联系方式，没想到恋爱谈到三十岁，还是避免不了这样幼稚的路数。

　　安德鲁看我电话终于打完，他朝我走过来，有点不满，但还是把他的长外套搭在我肩上，“你好好看，下次别又哭了。”
　　“好。”我抬起头。

　　安德鲁在我身旁原地跳，是真的冷，我准备把外套还给他。他发现我的意图立马制止我，“我们加拿大人，从不怕冷。”
　　而我败给狂风，就不跟他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