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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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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bow,许总的效果图发我看一下。”
我最佩服蓝亦夫的一点是他的精神头,不管头一天晚上几点睡,不管家中有没有失火、业务款项好不好收,他都随时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我一直怀疑他手上还有其他公司,专门搞传销的那种。但佩服归佩服,每天刚踏进走廊屁股没挨到椅子就被他召唤也是非常要命。
“Rainbow,听到没有?”
“好。”早饭还没吃,我有气无力。
“Rainbow?”
“发了发了。”我提高嗓音。
“收到了亲。”
Monica在隔壁座位跟我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皮快要翻上天。
我正要开启埋头画图的美好一天,手机屏幕跳动起“小王”二字。我叹口气,接起来。
“Rainbow姐,雨季快到了,这老宅子漏雨严重,老板说能不能先把瓦片换了。”
“当然可以。”
“那您今天来看看?”
“行,下午吧,我带着工人一块儿来。”
我联系好了师傅带着家伙什儿到了老宅子。
师傅一进门就赞叹:“南方这样的宅子这年头可不多了。”
我也附和,“是难得,三进的院子现在还完整留着。”
小王听到声音出来迎我们,我介绍,“小王,这是郑师傅。”
小王伸出手跟郑师傅握了握,就带着我们往里面走。正房的角落里点着线香,我皱起鼻子闻了闻,“鹅梨帐中香”几个字蹦入脑海。
师傅上房去看瓦片情况,我站在西厢房门口的桂花树下,双手叠抱在胸前。
“怎么样?”我问刚从房顶上下来的郑师傅。
“翻捡一下,更换一部分就行,没必要全换了。”
“能找到一样的青瓦?”
“找得到,普通的仿古青瓦就对得上。”
“新旧颜色肯定还是有区别。”
“要百分之百对得上肯定不行,但多段时间就差不离了。”
我跟小王说了这情况,小王说他问问老板的意见,很快传来消息,老板要求全换。
郑师傅有点不理解,“小王,你跟你老板说说,没这必要,你看这间屋子的,基本上都能用。这些瓦都是老东西,也是好东西,全不要了多不值当。我看这些留一半是没有问题的。”
小王又在手机上输入了几行字发过去,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但我确实看到了对方的回复:“让他们挣自己的钱就行,别瞎操心。”
傻逼,大傻逼。我心里骂个不停。我们在这儿帮着节约成本,对方倒还嫌弃上了。
我拉了拉郑师傅,“郑师傅,行了。要是业主想全换就全换吧,咱们只管收钱就行。”
回去的路上郑师傅念叨了一路,他是可惜了那些东西。我对清朝的砖瓦没啥感觉,我只觉得那个姓蒋的和这背后的老板都够傲慢的。而我特别讨厌傲慢的人。
我不分昼夜地忙活了几天,把修葺和改造的初步方案发了过去,郑师傅那边也定下时间准备开始换瓦。我每天问一遍小王他老板的反馈意见,石沉大海,我的甲方组团消失了。
我把这事告诉了蓝亦夫,他让我别着急,跟着那边的节奏走就行。
我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情场失意,事业得意的说法,手上的几个案子顺利至极,堪称史上之最。其中最让我满意的是淮海路的那套公寓,业主翻了黄历定了交房的日子,而我挑了套骨瓷餐具,按照约定的时间过去。
我把礼物递上去,业主笑着,但神色有些复杂。我这尾款还没收,心里也不免咯噔一下。
“嫌这礼太小啊?”我试着打趣一下。
“Rainbow,这房子我卖了。”业主一边说一边叹气。
我震惊,“卖了?什么时候卖的?”
“周末卖的,卖给一朋友的朋友了。之前不是说我男朋友要回国吗?可他突然又收到读博的offer,我们两家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让我也过去。我先去读个研,还可以搞搞代购。”
“这样,那恭喜啊。”我的语气遗憾苦涩,丝毫不是说恭喜该有的态度。
“我都无法形容心里到底有多可惜,不至于夸张到家里的每颗螺丝我都费了心,但真的,这放着的桩桩件件,我都参与了,也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我们坐下来聊了会儿天,她签了验收的文件,也承诺今天之内把尾款给我。我本来该走了,但她说新的房主等下会过来,我就像要见孩子的后妈似的,心里一万个不放心不舍得想当面交代清楚。
她看出我的意思,“Rainbow,你不忙的话要不也见见这新主人。”
我求之不得,“我就是这么个意思,生怕你赶我走。”
新的房主好一会儿才过来,他们进来的时候我正背对着门调整电视墙上的一幅画。
我听他们三人对话,迟迟没有回头。
“Rainbow,他们俩就是这房子的新主人了。”
我自知躲不过,只能转身。
“Rainbow是房子的设计师,为我费尽了心思。只可惜这房子我没缘分住了,你俩要好好珍惜哦!”
我看到宋星辰整张脸发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而我的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叶霜倒显得镇定,“谢谢你了。”
“婚房啊?”我头壳硬到不知道疼,好奇害死猫这话总是没错。
“哦。”这个字是宋星辰说出来的。
“哦。”我把这个字重复一次,“恭喜了。”
“谢谢。”叶霜又道一次谢。
“如果对这装修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告诉我,我请其他同事给你们修改,免费的。”
“不用,挺好。”
我回公司放图纸正好遇上了准备下班的蓝亦夫。
“怎么了?”他问我。
我在停车场哭了二十分钟,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蓝亦夫这人是我老板,但他总是有让我坦诚的魔力,我两个手指按住双颊,老实交代:“大哭暴哭,这块儿粉底都擦没了。”
“见着宋星辰了?”
“还有我那好朋友。”
工作上的委屈只会让我骂脏话,蓝亦夫能猜到也并不奇怪。他拍了怕我的脑门,“喝酒,去不去?”
“去就去。”
我把包锁进办公桌抽屉里,身上只剩下手机和钥匙。倒不是怕我自己喝断片丢东西,我酒量好得很,我是担心蓝亦夫烂醉,上次夹着手包把他扛上楼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以为蓝亦夫会带我去海鲜排档,没想到他把我直接把我带到了一家高档餐厅。我进门开始职业病发作,心里算盘啪啪作响,就这大厅装修至少要花800万。
蓝亦夫知道我在干嘛,“别看了,三年前我亲自接的单,赚了这个数。”他又把几根手指在空气中乱搅一番。
我配合地竖起大拇指,“那今天就别怪我逼你下血本了。”
我们到了定好的包间,桌上已经上了个冷盘。菜色精致,四十厘米直径的盘子里,就装了几块鸡蛋干,几颗花生米,还摆得跟乐高似的。
蓝亦夫把带的酒交给服务生,我们趁着醒酒的功夫吃几口菜。
“有个事。”我开口,“淮海路那套公寓。”
“我记得是今天交房?”
我点头,“要是那公寓日后有需要修改的地方,麻烦你重新安排个设计师按照业主意思办。”
“几个意思?我收的可是一锤子买卖的钱。”
这时候服务员把酒端上来,我给自己倒了杯,仰头干了,“那套公寓卖给宋星辰做婚房了,魔幻现实主义,是不是?”
蓝亦夫听到这话招呼服务员,“把剩下的那瓶酒也开了。”
我把自己喝哭了。不出意外,蓝亦夫又把自己喝醉了。我叫了代驾,大堂经理也安排了人帮我把这位爷扶到了车上。我正要坐上车,服务员态度温和语气宛转叫住了我,“小姐,您好像还没有买单。”
我去!
我只能捏着手机下车,突然想起蓝亦夫的外套还落在包间里了。我走进包间,捞起落在地上的外套,听到一旁的小备菜间有服务员在低声对话。
“虫草鹧鸪盅说是十点再上?”
“是啊,这会儿才开始用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晚就晚呗,蒋爷请的宴席若是太晚结束少不了小费。”
我们本来坐的包间和隔壁包间只隔着一扇推拉门,有客人想出去结果错把中间的推拉门打开,我一眼看到那位蒋先生,而他想必也看到了我。
我又听到了大提琴。
我抱着蓝亦夫的外套匆匆下了楼。
蓝亦夫家并不远,从离开饭店到我把他安顿在床上,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半个小时。
我也想喝醉,我想让蓝亦夫分一点他的醉给我。我唱起“无敌是多么寂寞”,然后把自己逗笑,笑弯了腰。
我跟宋星辰相识也是在一个酒局,有人大冒险游戏输了,被要求把认识的人中最帅的那一位叫来。我也输了,被要求去要酒吧里最帅那位的电话。电话我要到了,很快人我也要到了。
那间酒吧就在蓝亦夫小区外那条路的尽头,鬼使神差的,我的脚自动往那里迈近。
我才坐下喝了一杯酒就止不住地恶心,我起身去厕所,正好撞见一美女塞了一小包粉末给一位服务生。
我吐不出来,回到座位重新叫了啤酒。我不是被害妄想症,但我都看见了自然也该警觉些。
酒吧里人越来越少,所以当蒋先生一行人走进来时我瞬间就察觉到了。一晚上遇两回让我惊讶,但当我看到厕所遇到的那位美女就坐在他身侧时心里仿佛被剜了一刀,这是被自己人算计啊。呵,自己人,我心有戚戚然。
我专心地喝我的酒,过了一会儿余光瞟到他往厕所走。我起身跟上,大概是这辈子最热心的一次。
他进了厕所,我在门口来回走了几分钟,最终推开了男厕所门。
他正弯腰洗手,看见我进来挑了挑眉。
他扯下一张擦手纸,“秦小姐就算不认字也该认识我吧,这里是男厕。”
“蒋先生,无异冒犯,你身旁的那位女士要给你下药,刚才我撞见了。”
他把擦过手的纸巾揉作一团,“哦?下药?春药?毒药?”
酒精作用让我对这把大提琴嗓音重新有了悸动,我清清喉咙,“具体什么药我不知道,但我看见她塞药给服务生了。”
他踩下垃圾桶踏板,将纸扔了进去,“秦小姐,这酒吧里没人能给我下药。”
傲慢,又是熟悉的傲慢。
我冷笑一声,“好,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这时候有另一个高个儿男人进来,一把把我扯到一边,“蒋爷,是我失职了。”
他又竖起手掌做了个手势,那男人随即将我放开。
他拿手背草草抚了抚我被抓皱的衣领,脸上的笑容晦暗不明。
我把剩下的两瓶酒喝完便离开了酒吧,我身上一阵凉一阵燥,吹着风稍微舒服一点。我知道有人在跟着我,但我没力气去想怎么应对,甚至都没那精力去害怕。
我稍微加快了些脚步,身后的脚步也跟着我加快。除了报警我唯一能想到的求助对象便是蓝亦夫,但他现在就是头死猪,根本指望不上。
我假装给男朋友打电话,“我快到家了,快来接我啊。你看到我啦?这么好啊!那我走快点。”
我的语气还算冷静,但其实我已经快哭出来。我往靠近马路的地方挪了几步,要到了紧要关头往马路中间冲也不失为一个险中取胜的法子。
我这心里打着鼓,那辆黑色路虎刹到跟前把我吓得我脚软。车窗摇下,我看见蒋先生那张脸。
我拉开车门跳上去,终于敢回头看看身后的是谁。
我谢谢还没说出口,大提琴先发声。
“我说没人能给我下药吧。”
“你厉害。”我拱了拱手,做了几个深呼吸。
“你怎么样了?”
我没懂蒋先生这关心从何而来,“挺好,就是喝多了。”
“只是喝多了?”
我把双手摊开在胸前,我的手心在冒汗,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口干舌燥,我松了松衣领。
他递了瓶水给我,“秦小姐,做好人好事固然令人敬佩,但同时也别忘了保护好自己。”
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然明白,我还强装镇定,“这么说是我替蒋先生把这药受了。”
“秦小姐这话说得不妥。”
“我亲眼看到是你是身边人把药交给服务生的。”
“秦小姐这是在怪我?”
积累一天的情绪混合着酒精和药物让我失了理智,眼前这人我打不得骂不得,但,睡得!
我扣住他的肩膀翻坐到他腿上,吻住他唇角。他还没做反应,司机倒一脚把车刹到路边,惯性让我撞疼了后脑勺。
“蒋爷。”司机问,“我下车等着?”
“几点了?”
司机看了看表,“十一点五十。”
“回大宅。”
“啊?”
“我大姐既然给我安排了这么一出好戏,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如到她眼皮底下去唱完。”
我依然坐在他身上,头埋在他颈窝,我感觉得到他身体的变化。他把我从车上抱到床上,那晚上我脚再没沾过地。
被渴醒的时候是凌晨四点,我疯也疯够了,酒劲药劲也差不多都过了。我靠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找到了衣服裤子鞋子,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出了那栋别墅。
好在手机还有最后一点电,我导着航找路,走了一段终于碰上辆出租车。
“姑娘你身上这酒味可真大。”
我答非所问,“师傅您是北方人吧?”
“嘿,这你都听出来了?”
“这儿的人开口就是美女,不喊姑娘的。”
师傅爽朗地笑了几声,我不记得昨晚蒋先生有没有戴套,我想我待会儿得去买盒紧急避孕药。但我明显是多虑了,回到家我澡还没洗完就来了大姨妈。
蓝亦夫没给我补觉的机会,他一觉醒来精神百倍地到了办公室,然后精神百倍地给我打来电话。
“还没来?”
我胡诌,“来不了,为了扛你上楼,腰扭伤了。”
蓝亦夫大发慈悲,“行,放你一天假。”
“谢主隆恩。”
“对了,那个老宅子,下周一客户会来公司开方案会,业主,我那朋友,亲自来。”
我“嘶”一声。
蓝亦夫大概听到了,很是关切,“真腰疼啊?”
“蓝总,有个事儿我得先汇报一下。我得罪了那业主一个手下。”
“啊?怎么得罪的?”
“一两句也说不清楚,到时候要是业主要求换设计师你可别维护我,千万别维护我。”
其实我的意思是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把我换掉,但蓝亦夫很显然没明白。
“放心,业主的满意才是我毕生的追求,Monica,Jacky,Susan或者Terry,若是要换人我通通给他换,换到满意为止。”
我松一口气,“那就好。”
“秦雨阳,那业主其实也不是我朋友,是朋友的朋友,跟他当朋友,我还不够格。”
蓝亦夫这话让我恍然明白,为何大提琴一个区区助理都能傲慢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