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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公司的半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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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新公司,一共分了三个小组,理化组,有机物和仪器组。每个小组一个组长,一两个组员。我当了仪器组的组长。实验室那时候的装修还没有弄好,每日让我们学习标准,自行开展培训。我在小组成员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好像是研究生时候带过的一个本科生,但是她不跟我在一个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即便是,几年不见,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了。
刚开始的一个月里,我基本什么都没有干,给他们做过两次一起培训,讲过几个标准,我并不是做环境检测的,也不知道怎么讲,就按照标准里的方法把仪器先讲了。实习期间按80%的工资给,我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想,是比以前多了点儿钱。我这个月基本什么都没有做,给了我这么多钱,我想我一定会好好做。
七月份的时候,我已经待了一个月时间,总觉得公司的管理体系上有点儿问题,大家不知道检测是什么流程,怎么做,里面的一些小细节也不知道。我也没有看到公司的管理体系文件,后来实在是每天没什么事,我就去跟领导说,我会一点儿管理体系的东西,能不能去帮点儿忙?领导说,你目前的主要任务还是做实验。但是当时实验室还在装修,怎么做实验,每天真的就是上班等下班?
直到八月份实验室说要进行资质认定,仪器有的还没有拆箱,仪器工程师还没有来培训,试剂耗材也没有,尤其是我这一组,用的强酸都是危险品要进行报备,一直都没有开始做实验。公司的人着急了就带着我去别的实验室借各种酸,各种试剂,我当时拿着两瓶还不够1L的浓硝酸,领导说让我先做。我说做重金属得把用的玻璃仪器泡泡,用的酸不少,这两瓶基本连泡瓶子都不够用。领导让我克服一下困难。后来领导说让我收拾点儿用的容量瓶先送到别的实验室泡,泡好了再拿回来。于是我就这么拎着一堆瓶子跟着人去了别的实验室泡瓶子。
资质认定要做方法验证,原子吸收火焰法做起来又很快,领导就说给我找几个人帮帮忙,争取多做点儿。没有事前进行培训,谁也不知道方法验证怎么做,我跟领导说这方法验证有没有固定的模式,她说我给你问问,你先做着。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的经理不是做检测的,她不知道怎么做。后来的方法验证总觉得就是一团糟,做完了验证又说没有测实际的样品,又要重新做,采样组的人出去采样有时候也不规范。平行的两个样品,结果就是不平行,总是说我实验做的不好,不对。
九月份的时候,又出去采了一次样品,土壤。消解样品做起来很费时间,每天熬夜熬到十一点,好不容易做完了写记录,快写完的时候在群里发了样品编号,我看了以后觉得少了一个样品就问了一句,结果采样组组长说那个样品不要了。我一听就把笔一甩,“不要怎么不早说,都做完了,记录也写完了,才说不要,以前的又都白干了呗!”跟我一组的星星说,“别生气了,前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做的不好的最后不也都去了。咱不是也重新抄了好多记录么。”
“这结果我都没给他,他说不要就不要,我要去辞职,我不干了。”
“组长,你冷静点儿。”
我看着那一桌凌乱的原始记录说:“我去个厕所。”
星星说我跟你一起去。走到门口,我跟她说,我就是去个厕所,不去辞职,这三个月还没有给我交保险,转正还没转呢。
9月30号的时候因为国庆放假,但是要出检测报告的数据还没有都出来,经理把我们三个组长都叫过去开会,让我们国庆加班。有人问给三倍工资吗?经理说,公司刚成立,大家先把资质过了,体谅一下,我说我已经订票了,我要回张家口。最后这场会不欢而散,我那天又忙到十一点多,第二天就回了家。在家的时候领导发微信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记录什么时候写,就差我这组的记录了,我心里突然就起了一场无名火。跟星星说,我实在受不了了,等给我把工资结了以后我就去辞职,星星说,组长,要不我回去吧,反正我也近。我说,不用,我买了5号票回去,6号我去写记录就行。星星说,其实我觉得没那么急,理化组组长2号在公司就她自己写了写记录,领导们都在屋里有说有笑的。后来等我国庆回去以后问了问别的组的情况,别的组也很多没写,回去以后,也没有催着写记录。
九月份我本该转正,但是人事说就我一个人开个会有点儿不值得,就让我跟着下一批转正。期间做了一次能力验证实验,我因为等结果一直没有说要辞职。十月十一月每天都在抄着一遍又一遍的记录,一会儿说这不对,一会儿说那不对。整个实验分析室,三个小组,都在一种做什么都不对的情绪里,我对面刚毕业的姑娘说,我曾经是多平和的姑娘,现在每天都很暴躁。那段时间真的是每天除了吃饭,我都在实验室,中午静悄悄的,有时候看着一间一间实验室就在想,这是我想要的吗?直到能力验证的结果回来,我刚开始是不知道的,领导把星星叫过去,跟她说了,星星又告诉了我,还跟我说,领导觉得这个评价方法不太对,让我们再找找原因。
我看着结果说:“这不是都通过了,还找什么原因?”星星也不知道说什么。后来,我们组领导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就直接找星星,或者微信给星星打电话。有天晚上我气的直哭,我跟理化组组长说:“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我当组长直说就是了。”那个姐姐劝我说:“我们组也这样,有事也是找小郭,你要不跟她沟通一下吧。”
有天中午我就去找了领导,我问她,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当这个组长,她问我,怎么这么说?
“我们组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这个组长有什么用?”
“没跟你说是觉得你当组长压力大,有事就直接跟星星说了。”
“那星星最后还是要告诉我,我本来今天安排了一些事,星星一跟我说,我要做的事就都乱了。”
“那行,以后我跟你说。”
“还有个事儿,我们组现在到底是叫什么,一开始跟我说是仪器组,后来变成了金属组,再后来又成了无机组,而且为什么仪器组组长变成了有利于组长?”
“小海,这个组长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小刘也就是签个字,你组里的事儿她也不管。这就是公司体系里的一点儿事,就是选了小刘签名。”
“那也不需要跟我知会一声吗?你知道多少人用这个来问我是不是我组换人当组长了。”
“谁问你了?”
“我不想背后说人。”
“小海,你也别太敏感。”
我听得心里一阵难受,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我说:“随你吧,我没事了,我走了。”说着说着就哭了,领导一下拦住我说:“小海,你不能这样,你来找我的,让别人看见你这么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我听了更加厌恶这个人,直接就出去了。抹了抹脸上的泪又回了实验室。
日子就在每天生气的情绪里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11月22号评审组要进现场,然后开始两天的评审工作。我22号上午还在做实验,记录来不及写,领导说给我找个采样组的男生帮我抄,我说我告诉他们怎么写,就在我实验室写吧,不明白就近再问我。领导说,你看这也是人家的活儿,人家就是来帮忙的,怎么还能让人家翻书找检出限什么的?我说,他们不至于吧,就翻翻书,而且就几个元素需要翻书。领导说,男生干的也不仔细,不如你写好了直接让他们抄。我说,我都写好了还用他们干什么?你不用给我找人了,我自己写。领导不高兴的走了。
评审两天,我组里一共6项实验,我跟星星两个人,领导跟我说从省站请了几位老师,到时候我们两个人配合一下。晚上,我终于见到了给我们屋里请的两位老师,还有一位晚点儿到。一位老师说给我看一下仪器,一位老师直接去了办公区。从我接到样品,我就开始楼上楼下的跑,星星也是第一次接触检测,好在肯学,但一遇到问题还是得来找我。我把几个实验前处理的步骤弄好,已经八点多了,星星正好找我,我就上楼去了,楼上也有仪器在运行。我在楼上帮着忙了半天又匆忙赶了下来,正好看到调试仪器的老师从屋里出来,我说,老师,您弄好了吗?我这边该配的都弄好了,可以上机了。老师说,早弄好了,你配好了就上机吧,别的组都做了好几个了,我这儿一个都没有做出来。上机的时候,我在一边换瓶子,老师在一边点测试,做了三四次都是一个结果,老师说应该就是这个了。恰好群里让出结果的都先报上去,我就去报结果。我刚跟汇总的人说,结果是1.01,那人冲着我喊,都跟星星说了是2.30了,怎么还1.01,我一头雾水,我说,做出来的就是1.01啊。那人让我回去问星星。星星说,都怪我,组长,忘了跟你说了,能从网上查到那个号,结果是个2.30,我给忘了。我说,没事,我怎么跟人家老师说。后来我回去说,结果是个2.30,老师说,不可能啊,这么多次都是1.01的。这时候另一位老师过来了,他说凑凑吧,还跟我说,你可别跟我学啊,这刚来,好的没教先教怎么作弊了。我们三个最后把结果凑了出来。
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把后来那位老师要做的东西准备好,已经十二点了,他等的无聊就又回了办公区。我把机器弄好,方法也建好的时候,他回来了,说我来弄吧。我心想,我都弄好了,装上样品等着结果就好了,你来干嘛。不一会儿结果就出来了,0.058,他说我看一下,空白有点儿高,不过也在范围里,你用什么方法做的?我说,微波消解,他说,早知道就用水浴了,我自己就能搞定,我说人家考察的是微波,他说,结果都一样。我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他跟我说,我给你把空白往下调了调,要报就用我这组数。我看了看,结果还是0.058,结果不变,空白小了,样品调大了。我特别想问他,为什么我做的结果跟你的一样,空白也能用,为什么就不能用我做的,要用你造出来的?可是我不敢,因为领导不会相信我的。
时间走向半夜两点,我好不容易休息会儿。跟星星坐在实验室地上啃面包吃,才吃了一口,就见月姐走了过来,指了指我俩,我说,吃点儿东西都不行了?接着就看见楼上那位老师下来了。我赶紧从地上起来,问那老师怎么了?他说,还是配个单标的溶液吧,国标的不太好。我说好。我跟星星又开始干活儿。等配好上去,再走玩这个已经夜里三点多。他说,还有个阳离子,先不换抑制器,直接进试试,理论上可以出来。换抑制器还要活化什么,时间有点儿紧张。我说,行,那就先试试吧。后来忙到凌晨五六点,最后还是没有做出来。
我又回到楼下,一边看着实验,一边收拾实验室,等着明天,不对,应该是今天九点,评审组来转实验室。一群人轰隆隆过去,留下一堆意见,我听着觉得特别麻木。冰箱里太乱,东西太多,我已经尽量摆了,没有多余的冰箱,我能怎么办?仪器使用记录在哪儿?被人拿走了,不在实验室。等他们走了,我坐在地上,在朋友圈说,已经24h了。对啊,我24小时就吃了一口面包,没睡觉没喝水,我他妈还有实验没有做完,还他妈要挨总经理的批评。我觉得我的心态要爆炸。后来管采购的哥哥拿着仪器使用记录过来说,这个说让给你。我看了一眼,说:“给我干嘛?下午不是拿走说有人去补了吗?”他看出来我情绪不好,就说,你也别怪领导,都是第一次。星星说:“哥,我们组长去找了领导好几次说这个事,她已经尽力了。”采购哥哥说:“都不容易,反正互相理解吧。”我听了心里一阵一阵的恶寒,什么都是我的错,我去说也是我不对,我不说也是我不对,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受这个闲气?无事夏迎春,有事钟无艳嘛?我说:“随便吧,想怎么办怎么办。”
下午的时候我正在测试,又有个领导过来跟我说,还差几个数,我说还有两个,得一个一个来。他说,出来了就告诉我,我去问问结果怎么样。下午又来了几个评审专家,问了问实验,看了看电脑里的记录,考了考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直到晚上,所有的事情才尘埃落定。星星跟我说,领导刚跟她说还差一个书面报告,让再做一次实验,我一看那个项目,就说:“这个仪器都跟标准里的仪器不一样,还做?”星星点了点头。我俩又一起去忙这个,到了夜里一两点还是不行,领导过来了说,我试试,我皱了皱眉,让你试试就能出来了?结果到了三点还是不行,领导说你俩再做一会儿,不行就明天再说,一会儿又说,现在就是明天了,回去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等她走了,我看了看手机说,星星,你回去睡吧,我反正回不去了,我再试试。星星说,组长,我陪你会儿吧,反正也睡不了了。后来星星的男朋友一直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去,她才回了宿舍。我一个人做到了四五点,整个人也很烦躁,最后也放弃了。回了办公室,只有理化组组长躺在她椅子上睡,我轻轻进去往我椅子上一摊,盖着羽绒服也迷糊了起来。
模模糊糊里听见有人开门,“人呢,人都去哪儿了?”我一睁眼,正好看见领导的背影,理化组组长还没醒,我头疼的厉害也不想动,就一直也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