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逐君行》冬无倩

7、灵境梦往昔（六）

　　“夕瑶？你还好么？”

　　月痕上前，手搭在夕瑶肩头运气一探，方知夕瑶吃了不知道什么药，毒性压住了全身的修为法术，在经脉间游走，才令夕瑶腰腿酸软，以至于跌倒。

　　“定是有人给我下毒。”夕瑶一时无力站起，却也不傻，只是悔恨自己大意，竟能中了毒，如今无法力傍身，这梼杌幻境怕是不能通过了。

　　“夕瑶，平素你也未和谁交恶，当然除了林月痕姑娘……”方才惊呼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月痕知她是常与夕瑶一起的一个弟子，但印象并不深刻，不记得她的名字。

　　这话一出，却将这下毒的帽子全然扣在了月痕头上。

　　夕瑶并没有说话。月痕感觉到夕瑶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似是有些怀疑。忽然无力一笑，是啊，我蛾族林月痕向来与她蝶族夕瑶不和，就算说了毒不是我所下，恐怕也没人会信。

　　转念，夕瑶与她并无太多情谊，何必多管闲事。

　　月痕这样想着，起身便走，再无恻隐之心。

　　见林月痕转身离开，夕瑶又倒地不起，只弱弱喘气，那弟子知夕瑶无法庇护自己了，吞吞吐吐道了句“对不起”，竟也扔下夕瑶独自离开。

　　夕瑶从前是公主，后来是灵境中名列前茅的弟子，从前何等荣耀，后来又何等风光，没想到一朝被陷害，竟在这重要关头倒地不起，也许从此就会断了修仙的路，委屈之情从心脏一路冲至眼窝，两行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两眼被泪水模糊，却突然有一人，握住她的手。

　　体内的毒被吸去了一半，修为术法也可用了。

　　这人眼缚白绫，一身万年不变的素衣，正是刚刚离开不久的林月痕。

　　夕瑶诧异，她是有些怀疑林月痕下毒的，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回来，还冒险把一半毒吸到自己身上。

　　“为什么回来？”她夕瑶从此以后不再出现，怎么想月痕都该高兴的，转念一想，也许是她自责，便又道，“难不成你良心发现，自责了？”

　　“毒非我下，爱信不信。”月痕语气冷冷的，不再管她向前走去，夕瑶爬起来跟上。

　　“这毒你我虽各分一半，但也维持不过几个时辰，还是尽快走出幻境。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在这里。”语气仍旧冰凉，内心却很柔软。

　　夕瑶不知该走哪条路，便跟着林月痕，想着二人虽不和，林月痕却是坦荡荡不会算计的人，走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

　　行至枫林深处，只见一人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自层层落下的红叶之雨中蹁跹而来，丹唇墨发，衣衫整洁。

　　“夕瑶。”那人含情脉脉，语调温柔，轻唤夕瑶的名字。夕瑶已然醉在这一声唤里，两眼迷离，只呆呆地望着。

　　感受到那白衣公子的气息，竟有些像仙师云桓。月痕便明白，这是幻境所化。

　　那云桓踩着满地鲜红的落叶而来，越发衬得白衣干净齐整。哪知他竟伸手执起夕瑶的手，将她揽入怀中，道：“我自是钟情于你的。”语调缠绵悱恻，惊的月痕背后猛地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夕瑶已然没什么神志，乖乖窝在那云桓的怀里，温声软语：“你原是懂我的。”

　　月痕见状，知这不过是夕瑶的心魔幻境，却不知是否因那一半毒，她竟也能听到、感觉到。

　　看这样子，夕瑶心中的执念便是对云桓的情了，只是可不能让她接着困在这幻境里，于是月痕伸手将夕瑶拽过，道：“夕瑶你醒醒，云桓最是重视规矩的，断然不可能如此行径。”

　　夕瑶眼神恢复了一些清明，方知刚才竟被迷去了心智，面前这人虽然容貌身形与云桓毫无差别，但神情行径与云桓全然不同，辨别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夕瑶，我便是你所爱之人，不要清醒，留下来陪我，不好么？”

　　夕瑶有些迷茫看着那“云桓”，猛然看到一旁月痕仍是缚着双眼，正因看不见，便能更好的分辨幻境与现实，遂也闭上眼睛。果然，闭了眼后心上一片清明，知这云桓假的不能再假，而自己也从未表露心迹，就算是真的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我宁把这件事压在心底一辈子，也不愿意自欺欺人，相信一个虚假的幻境！”

　　夕瑶伸手，幻出一把长剑，倾身便向那假的云桓刺去，一人一幻缠斗起来。

　　月痕放下心来，知这夕瑶的幻境定然是能过了，却不知自己的幻境在何处。

　　“林月痕……你来了……”

　　声音嘶哑难耐，月痕正奇怪是谁，向那声音处行了两步，却堪堪撞上一道结界。

　　“林月痕，我身下这里，我被封印的地方，正是六界碑，你来杀了我，用我的血把深深镌刻在碑上的神诅洗掉吧！”

　　月痕知晓，这便是封住梼杌那一魄的结界了，却不知这是不是幻境。

　　还是六界碑并不在仙界，正在此处？

　　“你是梼杌？”月痕发问，想知道这是真是假。

　　“你且睁眼看看，我正是梼杌，这里正是六界碑！”

　　“你睁眼看看……”

　　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催促着月痕摘下白绫，引诱着她睁开眼睛。

　　“罢了！”月痕叹一声，挥手除去白绫，睁眼只见一层薄薄的结界挡在眼前，结界内有一高大的石碑，从此处可以看到碑上刻着写年代久远的古语，依稀辨认得出最大的三个字——六界碑。

　　一座分隔仙神二界的六界碑，一道万年前神族覆灭之时留下的诅咒，不过是一位神的一念起，令蛾族整族蒙冤为奴，受别族欺压万年！

　　月痕怎能不恨，若不是这一座碑，若不是那一句诅，她生来也应与夕瑶一般，一族公主，幸福美满。

　　既然梼杌的血能洗去刻在六界碑上的诅咒，那她便杀梼杌！

　　抬手幻出一把流光溢彩的长剑，身子猛地腾跃而起，向那道结界刺去。

　　结界并不好刺开，月痕反被结界弹开，翻转一圈滚落在几丈外。

　　有一团气息在六界碑周围游荡着，发出魔兽的呼吸声，正是梼杌那一魄。

　　月痕眼眶微红，抬剑便再向结界刺去，再将全身的术法凝结在剑尖，僵持一阵，终于将结界刺破一点，却又因为结界法力的反噬被弹开去。手臂和颈间也被法力带起的红叶划破了几道口子。

　　此时夕瑶已然将那云桓幻象打散，见月痕跌倒在地，便前来扶她。

　　月痕并不理她，再次拾起剑朝结界劈去，既然已经破了口，接下来想直接打开结界就容易的多。又一剑下去已然破的大了很多。

　　夕瑶见状，心中隐隐不安，这梼杌幻境之中何来结界，莫不是已经走到了封印梼杌一魄的所在？

　　若真是如此，月痕现在大概是已经进了自己的心魔幻境。若不小心将梼杌那一魄放出来，后果便不堪设想。

　　此时，夕瑶身侧已然出现了出幻境的路，隐隐能看到路的尽头便是秋院。只是现在月痕还被困，又因为方才的毒修为术法渐渐被压制……

　　“林月痕！别信，这是你自己的心魔幻境！”夕瑶拉住月痕，月痕却不领情，挥剑便向夕瑶砍来，眼神狠戾，微微泛着些红光，吼道：“我恨你蝶族！我要杀梼杌为蛾族平反，你莫拦我！”

　　夕瑶侧身堪堪躲开那一剑，知月痕竟已深陷心魔中，为蛾族平反的执念如此之重，重到把自己压在心魔里出不来。

　　月痕脑中混乱不堪，委屈与恨意灌满了整颗心，无心与夕瑶缠斗，逼退她后又转向那结界，剑锋凌厉，一剑猛地刺去，眼看结界就要碎裂，夕瑶却突然扑了过来欲拦住她，这一剑收回不及，一半剑风砍在了夕瑶肩头，另一半仍落在结界之上，结界应声碎裂。

　　结界之中那座“六界碑”化为一堆红叶散落在地，魔兽梼杌那一魄从破碎的结界内冲将出来，朝仍未清醒的月痕掠去，欲夺其心智，月痕没有防备被冲至半空，正无力反抗之时，身后突然出现一人，将她牢牢揽入怀中，挥手挡去梼杌。

　　月痕抬头，见那人正是离陌。方醒悟过来，自己竟陷入了心魔之中，打破结界把梼杌那一魄放了出来。怎奈此时毒已发作，一身修为尽被压住，竟连站也站不稳了。

　　梼杌一见来人，便欲折返逃走。离陌将月痕放置在地上，唤道：“阿鲲，带她们出去。”

　　话音未落，已然遁形追着那梼杌的一魄而去。

　　蓝衣白发的阿鲲突然出现，将月痕与夕瑶带出红叶林。

　　十年大测草草结束，因为最先进入梼杌幻境的弟子中，竟有一人将梼杌那一魄放走了，这试炼的最后一关，也就无疾而终。

　　只是这试炼一过，夕瑶与月痕双双受了伤，本来紧接在后面的拜师会也只好暂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