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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镜中杀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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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幼宁闭着眼,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她受不了这个鬼魂的唠唠叨叨以及错乱失常。
他操着一口上海方言,先是说自己本来应该在聂家大宅,又冒出几句“赤佬”出来扬言要去报仇。见他没完没了,怒气冲冲,情绪激动,白幼宁嚯的一下睁开眼睛,忍无可忍道:“酒馆隔一条街就有一家羊肉馆,你要是再吵我就把你扔进去。”她微微牵起脸颊的肌肉,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浅笑来,“那家羊肉馆的老板五公子,从前很喜欢吃人,不过最近有点吃腻了改吃灵魂。”
“哦,”白幼宁淡淡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挺符合他的口味的。”
一听白幼宁的话,男人身子颤抖了几下,就像是蔫了的韭菜,皮球突然泄了气一般。他虽然不认识什么五公子,但是他觉得白幼宁说的话不假,这个女人能看见自己,定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惹怒了她指不定自己真的要被送去当食物。
白幼宁见男人的反应后在心中满意的点点头,果然说话还是要有些威慑力,否则,即便是鬼也不会消停。
“你已经死了。”她闲闲说道,“亡者都有自己的去处,你也不例外。所以,不要再纠结阳间的事。”
白幼宁说出的死亡事实让男人的脸变得扭曲,他故态复萌般又要发火,若不是白幼宁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一句“他妈的”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可是我不甘心!”他又说,“哼,那个姓赵的王八羔子还是个医生,但是动起手来杀我却是比道上的人都快都准,换做是你你能善罢甘休?”
“我见过的很多人也这么说。”白幼宁道,“比如,我是病死的,人生还没有过够。又比如说,我是被别人杀死的,还没见到那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不会离开。”她看着男人,“那你呢?是要复仇?”
“有什么不可以。”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复仇,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可以。”白幼宁懒懒道,“不过你所做的,都将成为你的罪,再算上你生前所作的事情,冥界会对你做出审判。”
“下地狱?”男人下意识问道。
“大概吧。可能是十层,也可能是十五层,这我可说不准,你得去问摆渡人。冥界的规则,自然是冥界的人最熟悉。”
白幼宁站到拱形的落地窗前,“但是有可能的是,在你还未动手前,就已在摆渡人的木仓下魂飞魄散。”捏着窗帘掀开,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撒在了白幼宁瓷白的脸庞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其中一个身穿黑色风衣,表情冷峻,旁若无人般穿过马路的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白幼宁话语只短短停顿了一秒,继而不动声色说:“这样,你还会选择复仇吗?”
“我——”男人说着,瞳孔忽然放大,像是只蚂蚱一样往后退了一大步,模样看起来又惊又惧,格外局促。
瞥见他的举止,白幼宁无奈道:“你怕什么?光?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鬼其实是可以站在阳光下的。”
男人吞了吞口水,紧张的指了指窗外,他怕的不是光,而是:“刚刚过马路的黑衣服男人……”
哦嚯,白幼宁挑眉,看来他还挺有眼力见的,居然也注意到了。
将窗帘放下,室内骤然又恢复为了先前的昏暗,只有几盏不是很亮的灯开着。
“我想起来了,就是刚刚那个男人,是他一直在跟着我,”男人陷入了很不好的回忆,声音有些颤抖,“我当时浑浑噩噩,有人追我,我只能依靠本能,一直往前跑,不停地跑。”
白幼宁说:“他是摆渡人。”
“摆渡人?”男人重复道,“就是黑白无常?鬼差?”
“没错。”白幼宁说道。看样子摆渡人比她所预料的来的还要早一些,只是这酒馆特殊,鬼差不会轻易进来。“他是鬼差,你是鬼,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
感觉到酒馆外的气息,白幼宁眼神一暗,说:“他是来接你的。你该走了。”
“不——”这个男人忽然固执起来。“我的事情都没有解决,我不想走。”
白幼宁扭头:“怎么,还是打算复仇?不怕摆渡人一枪杀了你啊。”
男人拧着眉头,似乎是陷入了天人交战,最终咬牙道:“不报仇,也可以,但是杀人凶手总得被绳之以法吧。”
白幼宁嗤笑:“哟,看不出来,大叔你还是很信仰法律呀。”明明身上缠绕怨气,生平肯定没少做缺德又见不得人的事的男人,居然会说出让凶手受到法律制裁的话,真让白幼宁意外。
男人不理会她的嘲笑,急切地问:“你能帮我么?”
白幼宁轻飘飘说:“真遗憾,我不想帮你。阳间的事自有阳间的警察解决,你找错人了。”说这话的时候,白幼宁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如果不是这么多年自己的脾气收敛了许多,早就一脚把这只鬼踹出去了。
“可是能看见我的除了摆渡人就只有你!”
“那你去找摆渡人。”
男人闻言一顿,比起那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是个不喜欢管闲事的鬼差,他更愿意选择面前的白幼宁。但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了问:“摆渡人愿意帮我么。”
“他?不会。”斩钉截铁的语气。来的这一位鬼差白幼宁恰好认识,那可是一位懒得理闲事的主。而且摆渡人也是有工作考评的,“不是每个摆渡人会有多余的时间去助鬼为乐。”
似乎是为了印证白幼宁的话,笃笃笃地响起一阵敲门声。若是仔细听,还能从敲门声中听到几丝不耐烦出来。白幼宁知道,这是对方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给自己的礼貌,要是普通人那位鬼差才不会这么客气。
“你要怎样才可以帮我?”男人望着大门,然后又迅速的将视线转向白幼宁,他知道自己在阳间的时间不多了,因此语气变得激烈起来,而飞快的语速又让他彪出了一些方言。“只要你愿意,送赵友全进监狱,我可以给你一笔足够丰厚的报酬。或者别的也成,只要是我有的。”
男人说完,只见白幼宁面无表情,一阵沉默。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但是就在这下一秒,白幼宁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弯,他听见她说:
“既然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帮你。”白幼宁忽然笑的有些可爱,“报酬金额就二十根金条,如何?”
*
聂府。
聂江成躺在床上,面色灰白,气喘吁吁,似乎是被气的不轻。赵医生坐在床前手里端着一碗中药,正一勺一勺地喂给聂江成。卧室的地面上躺着报纸的碎片,很明显是被聂江成撕碎的。
乔楚生带着路垚进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赵医生见是巡捕房的乔探长,将药放在床头柜从椅子上站起来,叹息道:“唉,报纸上瞎写的,聂老先生看了后心脏病发,差点没抢救过来。”
乔楚生:“写什么了。”
“还不是和陈老六那点事,都是捕风捉影,无凭无据。”
一旁的路垚问了问:“他俩有过节吗?”
“聂先生这个新宅啊,以前是个村子。他呢,花钱委托陈老六办拆迁,后来听说还死了人。报纸上说这是报应。”
路垚又问:“当时,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对吧?”
“是啊。”赵医生说,“当时满楼里喊救命,我第一个到二楼,到的时候陈老六已经躺在了地上。脉搏没有了,我一看赶紧拔刀出来,捂住伤口给他做胸口按压。可是还是无力回天了。”
路垚听了恍有所悟,眼珠提溜一转,正想问什么,便听见卧室门被打开发出的吱嘎响声。伴随着高跟鞋踩踏在瓷砖地面上笃笃声,走进来一个身穿天青色连衣裙、模样有些古灵精怪的年轻女人。“拔刀按压?”女人说,“你是怕他死的太慢,特地帮他一把呀。”
女人走路的步伐很轻灵,像极了某种灵巧的动物。
路垚目测她的年纪不超过二十二岁,他一向敏锐观察细致,瞬间就给这个女人贴上了几个标签——无业人士、富家女、爱酒、刚从外地回来没多久。
接着,路垚就听见乔楚生颇为惊讶的声音:“幼宁?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