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延岩

1、初来乍到

　　平安镇，苍元大陆西端一个偏僻小镇，这里气候恶劣，中午时常酷热难耐，晚间却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房屋用黑石堆砌而成，谈不上美观，但结实耐用。

　　熔岩山脉火山频发，又被称作死亡山脉，小镇居民每日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是以，不大的小镇很是凋敝，夜晚更是凄凉。

　　除夕，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一天，依旧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这里虽然靠近熔岩山脉，冬日不像别处那样寒风入骨，可依旧让人难熬。

　　暮色里，一个衣衫褴褛的清瘦少年，正蜷缩在青石巷街角的避风处，看着周围窗棱内灯光内别家温馨欢聚，闻着酒肉香瑟瑟发抖。

　　少年姓鹿，名川，寂灭峡谷鹿家子弟，阴差阳错被一个名叫雪青的女子所救，带回平安镇已一月有余，镇民都把他当做寻常流民，平日里常会接济些食物让他果脯，只是今日比较特殊。

　　“这鬼天气，要是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就好了！”感叹之余，鹿川从怀里哆嗦着摸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露出半块尚未吃完的菜肉饼。

　　肉饼虽然已经冰凉，甚至还出现些许冰碴，但这些一点没影响鹿川的食欲，只见他三两口便把肉饼吃的精光，连一点残渣都没放过，末了还舔了舔手指。

　　“不知道阿娘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安然的躲过兽潮，有没有想我……”望着周围窗棂内温馨的倒影，鹿川想起了家人，一股暖流顿时涌上心头，连带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之前的寒冷也轻了几分。

　　“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回去的。”

　　鹿川心中默默的想着，就在他出神想念家人的时候，一道清脆悦耳的呼唤声，忽然自巷尾深处传来。

　　“鹿川……，你在哪？”

　　听到熟悉的呼唤声，鹿川赶忙站起并出声应道：“雪青姐姐，我在这……”

　　鹿川话音刚过片刻，一个身穿粗布长裙，却难掩婀娜之姿的少女，自不深的青石巷内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拿大肉骨，不停吸食，年约八九岁的小男孩。

　　看到男孩手中不时有油渍滴落的肉骨，鹿川不自觉的咽了咽口中的馋液。

　　男孩好像看出了鹿川的心思，随即手中的肉食递了过来：“鹿川哥哥，给你吃……”

　　男孩清澈的眼神中尽是真诚，不过鹿川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推辞道：“谢谢雪晨弟弟，你吃吧！我刚才已经吃饱了。”

　　说罢，鹿川还扬了扬手中的油纸，以证其言。

　　“哦……”

　　见鹿川拒绝，雪晨并未多想，毕竟他还太小，随后对着肉骨继续吸食起来，并发出“滋滋”的声音，真是馋人！

　　肉骨，对于平安镇居民来说，绝对是奢侈的存在，也就逢年过节能偶尔食之。

　　虽然平安镇的居民大多都是猎户出身，可他们打回来猎物，大部分都要上交给距离小镇百里左右的黑石城，只能留下小部分换取粮食维持生计，这也是平安镇贫瘠的另一个原因。

　　“雪青姐姐，你们不在家陪伯父伯母过节，怎么出来了？”为了压制体内的馋虫，鹿川向雪青问道。

　　来平安镇这十日，鹿川感触最深的就是人情冷暖，有人见他如瘟疫般避而远之，也有人待他如亲人般倾囊相助，而雪家恰恰就是后者。

　　雪青不但在岩水河畔救了他的性命，平日里也没少给他吃食，就连方才那半块肉饼也是她给的，雪母曾提议让他暂居，不过，鹿川怕引来闲言碎语，给雪家惹来麻烦就拒绝了。

　　能做到这些，对于并不富裕的雪家而言，已然不易。

　　“阿娘让我来寻你，与我们一起过节”，雪青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拉起鹿川就往自家方向走去：“我们要快点，别让阿娘他们等急了，不然我又要挨训了！”

　　“姐姐，等等我……”正在专注吸食肉骨的雪晨，猛然抬头，发现姐姐和鹿川已渐渐走远，呼唤想追赶上去。

　　雪家住在青石巷巷尾，不大的院落虽然已被积雪覆盖，但整洁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四间草顶茅屋成匚形，坐落在大门两侧和正上方，与其他人家不同的是，在小院中央，立着一个与成人高矮相差无几的人形木桩，旁边还有两个兵器架，上面放着刀枪剑戟各式兵刃。

　　跟着雪青走入正屋，一股暖流迎面袭来，不一会，鹿川的双颊就变的滚烫，浑身也暖了起来，很舒服。

　　地火龙，平安镇居民冬日取暖的不二法宝，只要平日备足柴火，便可熬过整个冬天。

　　火炭也可取暖，效果甚至要比柴火好上数倍，不过，那是富贵人家才能用起的东西，对于平安镇居民而言，绝对是奢侈的存在。

　　缓了缓神的鹿川向屋子四周打量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踏入雪家，不免有些好奇。

　　屋子正上方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高约一米五左右的供桌。

　　不过，供桌上方放的却不是前人牌位或先人画像，而是一把藏锋于鞘的黑刀。

　　正墙边侧开着一个角门，里面是内室，用以住人，这样布局冬日取暖会方便很多。

　　简单的家具有序摆放在四周，两侧墙壁中间各放着三盏油灯，将整个屋子照的通明，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上面摆着各色吃食，惹人垂涎。

　　对于平安镇居民来说，这样的大餐也只有部分家庭，每年的今天方能吃到。

　　方桌正上方坐着一位身材魁梧，肤如古铜，面若紫金，眉宇间与雪青有几分神似的中年汉子，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鹿川一眼便肯定，他就是雪青那个在黑石城帮人看家护院的父亲，雪战。

　　在雪战旁边坐着一位小家碧玉的妇人，满眼含笑的看向鹿川，并关心的招呼起来：“鹿川，饿坏了吧！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见过伯父，伯母”，鹿川赶忙上前行礼。

　　“这孩子还客气上了！快坐吧！”雪母笑着起身，一边拉着鹿川坐下，一边责备道：“你呀！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日子肯定不好过，以后就把这当自己家，以后可不能这么客气了。”

　　雪母的慈爱，让鹿川很感动，这是他离开寂灭峡谷后，除母亲外给他最多温暖与关怀的人。

　　“言行有礼，举止有度，确实不是一般的流民，那事，或许真有可为……”，从鹿川进屋，坐在正位的雪战虽未发一言，却观察着鹿川的一举一动，心中默默点头。

　　见鹿川坐定，雪战指了指桌上的精酿说道：“喝点酒暖暖身子。”

　　“这……”，刚刚坐定的鹿川，听了雪战的话，不由有些为难。

　　“怎么？是嫌我家的酒不够好吗？”雪战沉声问道。

　　“不……不是”，多日来的寄人篱下，鹿川多少也学会一些察言观色本领，见雪战面色略有不悦，赶忙解释起来：“不瞒雪伯父，小子今年十四，但家中有规定，鹿家子弟未满十六者不得饮酒，否则便逐出家门。虽然我现在流离在外，但家中规矩始终不敢忘，更不敢逾越半分，希望您能谅解。”

　　“无妨，既然不能饮酒，那就以茶代酒喝上几杯，不然，岂不辜负这良辰佳节”，听完鹿川的话，雪战不但没生气，眼中反而精光连连，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看着鹿川略显稚嫩的脸庞，以及双手虎口的老茧，雪战若有所思，这显然不是劳作所致，而是长年累月修炼棍棒抢戟或双手武器所行程的。

　　“不喝酒好，喝酒伤身，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些肉，这样将来才能有个好的身体。”

　　一旁的雪母慈爱的看着鹿川，微笑着絮叨着将一块上好的熊肉放在他的碗中。

　　“娘，我也要吃熊肉，我也要快快长大”，坐在雪母下侧的雪晨忽然将碗放在雪母面前，委屈的说道。

　　“好好，你也吃”，雪母一边将熊肉放入雪晨碗中，一边宠溺的拍了拍他的后颈。

　　这一切都被鹿川看在眼中，让他又不由想起来母亲糜月华，思念的让他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想家了？”见鹿川情绪不高，睿智的雪母关切的问道。

　　鹿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有机会就回去看看，相信你的家人一定也很想你。”

　　想到寂灭峡谷，鹿川实落之余不免露出苦色，不过，为了不影响雪家这难得的欢聚，他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谢伯母。”

　　“好了，大过节的说这些干啥”，觉得气氛有些压抑的雪青，随即转移了话题：“爹娘，大家一起喝一杯，欢迎鹿川来我家过节，希望日子越来越好，鹿川也能快快找到家人。”

　　雪家人的朴实，令端起茶杯的鹿川，发自心底的感激。

　　开心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偌大的正屋内只留雪母收拾着残羹剩菜，家中虽然清贫，但她脸上的笑容却始终没有消失过。

　　鹿川本来是要帮忙，不过，却被雪母婉拒，让他去雪晨的房间休息，这也是雪母一早就安排好的。

　　这是鹿川来到平安镇后吃的最好最饱，也是最舒服的一顿，若干年后，即便那时他已威名赫赫，但这顿饭他始终未曾忘记，雪家每个人样子，他都深深的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