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桃花结》玖兰熙

2、主人有了心上人

　　秋雨在耳畔哗啦啦地持续拍打着水泥硬地，烟蒙蒙的水气晕湿了雾都的黎明，阳光仅稍稍伸了一下懒腰，立即又钻入了云织的绵软被窝。
　　“好冷。已经是秋天了吗？”小汤姆睁开浓长睫毛下那双略微朦胧的黑色眼睛，下意识地摩挲自己的两只稚嫩而瘦弱的臂膀，以驱逐袭人的寒意。
　　在伍尔氏孤儿院生活了十年的汤姆从没见过自己的家人，从记事起他就隐约明白，孤儿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的到来不被任何人所祝福。从小因为性格孤僻和拥有让人倒霉的魔法，大家都把他当成怪物，排挤欺凌，他对世界充满了不满和怨念。
　　当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独特的天赋，第一次用意念空中移物，第一次与蛇怪进行交谈，他感到他的世界有了些许光亮，那些欺负嘲笑他的人，最后都被他一一反击回去，他绝不一个是弱者，他不属于这个愚蠢可憎的地方。
　　当然，他也不需要所谓的——朋友。
　　“Tom---”年过中旬的科尔夫人清厉的声音在过道中骤然响起，像一只利箭穿透耳膜，质问他昨晚的清理工作为什么又弄得一团糟，【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反复重演，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汤姆默然地走向门外，却先遇上了一脸得意坏笑的麦克尔，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汤姆冷冷的地瞪了他一眼，眸子里凝了一层寒冰。
　　也许他自己没注意到，即使是在平时，他的表情略微缓和的时候也并不比现在好上多少。
　　科尔夫人是个神经大条又“不明事理”的管理者，Tom不想跟她浪费唇舌，常常直接沉默，因此很多次被人诬陷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他当作bad guy,坏小孩。
　　他压制心底的怒火绕过麦克尔时，身后传来的那一句“Freak”彻底地挑拨了他容忍的底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能力又一次失控“暴走”，当麦克尔捂着带血的嘴脸哇哇苦号时，把科尔夫人吓了一跳。不由分说，眼前的怪男孩就被毫不留情地关进了小木屋，并着罚去一日三餐。
　　本来就瘦弱不堪的汤姆·里德尔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食物问题，由于会说蛇语，他常常让一些蛇怪为他屯集干粮，然而这一天他没有得到回应，汤姆只好一脸不悦坐在地上等待禁闭结束。
　　时间过的格外漫长，好像有意跟他作对似的，长到他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闭上了那双倔强冷淡的眼睛。等它们再一次睁开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异常陌生，此地的建筑与英国全然不同，从周围雅致的环境和精美家具不难得知，这是一个贵族家庭。
　　红色雕花的精致门窗，碧波般微微拂动的湖绿纱幔，既华丽又不失雅致。
　　不一会儿，他的注意力全被一阵轻细温润的低泣声卷了过去。隔着青葱色的屏风，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映出的娇小婀娜的倩影——一个女孩，听着她连绵断续的哭声，里德尔心底泛起一圈涟漪，她的声音吸引着他向她靠近，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他轻轻来到屏风后面，将那梨花带雨的绝美景象尽收眼底：
　　粉嫩润泽的小脸一半浸在泪水中，乌木色脉脉含情的杏眼微微泛起一圈红肿，一袭清雅的素色纱裙委地，宛如一个坠入人间的仙子，他注意到，眼前这个持着手帕暗自抹泪的女孩在看到自己时眼中闪过一瞬奇异的光，是惊讶，是疑惑，隐约含着某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你是何人？”她波光潋滟的剪水秋瞳，娇嫩细腻的雪白皮肤，与她融入骨髓的绝尘气质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仙姝画卷。
　　她不像孤儿院那些长着雀斑的女孩，她看上去是那么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尽管说着彼此不同的语言，他却一下听懂了她的问话，她略微受惊的模样分外惹怜，不知不觉中勾起了他心底那片早已如同一潭死水般的温软。
　　“Don‘t cry,I won’t hurt you[别哭,我不会伤害你的],”汤姆心底的阴郁冰凉在她的眼底败得溃不成军，“我叫汤姆·里德尔，你叫什么名字？”汤姆强烈地想要知道她的名字。
　　眼前的男孩看着眼熟，倒像在哪里见过，黛玉想起前不久做的梦，放下了心防，心底却涌起一阵好奇与期待。
　　“黛玉。”纤葱似的十指将沾了泪的手帕移开脸颊，轻启两瓣桃红的樱唇柔柔答道，脸上不觉多了一抹红晕。
　　“dai/die……”汤姆疑惑：怎么会有女孩的名字以死亡命名？
　　“黛，你为什么哭了？”汤姆问道，多年惯用的冰冷语调被极力揉进几许温柔，奇怪的是，语言的不同并没有造成他们交流的阻碍。
　　黛玉想到自己母亲离世，寄人篱下，听了男孩的话虽有一瞬温暖，不觉又一股伤感涌上心头，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连连溢出秀眸，不一会儿便再次打湿了眼眶。
　　“从进京都的那一刻起，我便只剩孤身一人，自知世事身不由己，我母亲走得早，又无兄弟姐妹，在这儿时时安分谨慎，却还是惹人生厌，何苦来，让他们咒我？”黛玉想起宝玉摔玉的事情心里仍旧掀起一阵后怕，担心和忧愁笼罩在可怜的粉嫩小脸上，连鲜花看了也要心碎。
　　“我能让那些对你不好的人倒霉。”汤姆稚嫩而坚定的声音令黛玉一怔，他说话时眼神恢复了往常的阴寒凛冽。
　　那一瞬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放在以前，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他可怜她，同情她？因为觉得同病相怜，所以不想看她难过流泪？
　　可是他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儿，她又会不会只是他的幻想？十年来的漫长孤独，编织了如梦似幻的臆想。
　　他变得有点儿不像自己。
　　此时的黛玉同样有着疑惑，眼前的汤姆·里德尔就像是缩小版的那个“有缘人”，一样的黑玉般的头发，一样的阴郁冷鸷的双眸，是梦，一定又是做梦。
　　黛玉的眼睛就着手帕的遮掩溜过汤姆带着婴儿肥高鼻深目的俊秀脸庞，细细地打量。自幼开明的教育让黛玉不同于这个时代女性的普遍“古板”，她的骨子里是自由的，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叛逆”。
　　倒是汤姆·里德尔第一次感到脸上一阵微热，伸手触摸时传来的热量让他怀疑这几乎就是现实，不仅如此，连空落落的肚子也开始一阵阵地抽痛起来，害得他连忙用手捂住小腹，心里满满的怨念。
　　“不嫌弃，就吃吧。”黛玉从方桌的瓷白箸枕上轻轻取来搁置的一双木筷，脸上的善意不掺一丝杂质，和他从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谢谢。”汤姆是真的有些饿了，但是看着精致漂亮的点心有些舍不得享用。在他的嘴唇触碰到晶莹软白的清新花糕时，那种甜而不腻的芬芳瞬间俘获了他的味蕾。
　　“怎么，味道还好吗？”黛玉担心汤姆不喜欢，问道。
　　“没有，很好。”黛玉微微蹙起的细眉舒展开时漾起一丝盈盈的笑意，汤姆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可怕”的想法，他想要永远守护这抹岁月静好的笑容，哪怕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痴梦。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汤姆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黛玉不知在这淡定自若的表象之下，一股波涛汹涌的巨浪正一波接一波激烈地拍打着他的心脏，令他不知不觉中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短短几秒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后见黛玉娇羞地半掩着面点了点头，心底的折磨才宣告结束。
　　后一刻，黛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胆了。黛玉始终忍着疑惑没有开口，他不像京都的人，穿着更是奇特，他为何出现此地，又为何要为她——鸣不平……一切都是迷。跟一个陌生的男子频频来往，甚至还答应了他做他朋友，世人知道又该如何想她？这是不被认可的。然而，世间认可的又都对么？【黛玉想起在梦中那个自己悲惨凄凉的一生，心生懊恼与不公，她绝不要走原来的那条老路。】
　　“我们是不是见过？”汤姆问道，眼里的目光将黛玉小小的身躯完全包裹，磁石般紧密的视线，似要将她淹没。
　　黛玉不知他原来也觉得似曾相识，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亲切的温情，仿佛在这异乡得到了依稀宽慰，眼神之中惊喜流转，顾盼生晖，一个眼神便足以传达言不尽的含义。
　　“黛玉。”汤姆英俊的小脸上展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
　　在孤儿院久居十年的日子,造成了他内心极度的孤僻和暗黑的偏执，他认定了的事任谁也拉不回来，黛玉俨然是他孤独世界中初现的一缕阳光，在他心间深不可测的黑暗中，传来一层寒冰破碎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种美好的时刻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然后。
　　“小姐。”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十来岁的丫头，见是雪雁黛玉吓了一跳：“别进来!”
　　待要吃力地起身阻止,身边的男孩早已消失无踪，黛玉下意识地往桌上瞧去——碗里的糕点少了几个，一阵微凉的秋风穿过院落，几缕菊香游进纱窗。
　　黛玉心里暗自嗔怪了一声，只道了句，“无妨”，便继续退回到屏风后静静观书。
　　雪雁不知黛玉为何叫她止步，闻声立即定在原地，不想望见桌上减少的点心，疑惑地道：“小姐今日的胃口真好，平常里半颗就吃不下了，果然老爷的想法是周到的。”
　　黛玉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清楚，自己横竖不过是客，这一点始终无法改变。
　　“雪雁，今后每日厨房里做的点心可不必撤了，就放在屋里吧。”黛玉吩咐道，雪雁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小姐今儿是怎么了？
　　阴暗的天色，潮湿的空气，一切都是格外平常的模样。
　　身体感到一阵沉重和酸痛，汤姆从小木屋墙角的一把废旧椅子上醒来。
　　角落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嘶嘶”作响，汤姆看清了那是一条蝰蛇，名叫纳吉尼，他手下的“屯粮小队队长”，她嘴里快速地不断吐着信子，仿佛在解释她失职的过失。
　　“……汤姆汤姆，你生气了吗？”纳吉尼怯怯地问道，生怕汤姆·里德尔把她从窗户给扔出去。
　　然而汤姆今天的心情仿佛格外的好，眼神里戾气也减弱了许多，纳吉尼从未见过这样符合孩子身份设定的主人，莫名的有些可爱。
　　“主人，你在做什么？”纳吉尼看着汤姆·里德尔捣鼓了一阵，便开始用铅笔在一张纸上摹画起来，以为主人在制作什么地图，便凑了上去，不过越看却越觉得不对劲，那些灰色的线条纵横交织，最后都成了一个女孩肖像的组成部分。
　　待画完成，纳吉尼盯着画像上的女孩目不转睛，连连迅速地吐着信子，激动地叫道：“主人，这是哪里的小妹妹！太漂亮了！！！纳吉尼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主人带我去见她好不好”纳吉尼一时化身超级话痨，在里德尔身边不停地叨叨叨叨，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汤姆一把扔出了小木屋。
　　“嘶嘶~”屋外的纳吉尼有点小惨。
　　擅长绘画的汤姆把画又反复认真地修改了几遍，勉强满意之后才肯把它收好。
　　汤姆从没想过把黛玉介绍给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在他看来，这里的人并不值得让她去见。
　　即使有，他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