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情感的不可控 ...
-
李恃节视角
好久没有这样的不安了。
应当是缘分吧，我不过是随意的一瞥，便看见了那人。
我原本在茶馆的楼上给友人饯行，友人牵着马的背影消失在西边，而有一个人远远的向我这走来。
他走近了。
那张脸生的精致极了……脸的轮廓鲜明，眼尾微微上扬，扫视过我这儿时，那不经意的一瞥，轻飘飘的，挠着我的心。
嗯，有些纨绔子弟的影子。
我，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十六岁就被封了亲王的名号，给了西边儿的一块较为富庶的县，却留在了京城，赐祈字。
当然，皇帝才不会给我那块地的税收，他不过是糊弄世人。
对我，他总是留着几分心思的。
准确的来说，他对所有人都是。
小公子的脸被身旁的灯笼照的发红，看着是城里娇养着，穿着一身形制繁复的正红衣裳，衬的有些女气。
我体会到心跳漏一拍的不适感，这也是我不安的原因。
我不喜欢那样的不可控，所以挑着那小公子的刺，妄想压制这样强势心动。
诸如“男人满身饰品成何体统？”，不停的给自己下着心理暗示。
那小公子不稳重，衣服上的金属饰品总是叮叮当当的。
声音一开始就拨弄着我的心，一下一下。
它们只是漫不经心的闹着，而我却自乱了阵脚。
两军对峙，我方溃不成军……
我站的阁楼下边，有个馄饨铺子。
他在馄饨摊的小木凳上坐下，手臂一抬，嘴里嚷嚷着些什么，人群忽然根闹了些，听不清了，我想应当是‘老板上碗馄饨’什么的话语。
随意的体态活脱脱像是个……呵，江湖浪子。
而后，他用手掌托着下巴，盯着街头的一角发呆。
顺着他的目光探查去，是在看那个卖胭脂的小姑娘。
那姑娘是有几分姿色，只终归没学识，看着畏畏缩缩小家子气极了。
眼光这般，自是成不了大气候，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引的自己失望。
又想起了府上养的那几个无用的客卿，更是心中来气。
顿时失了兴致，悻悻的回了府。
第二日早朝回府途中
我照旧坐在马车里，默默盘算着怎么给皇帝添些堵。
茶馆老板搁在路边的长凳是清晨下完田的壮丁们眼里的香饽饽，总是有那么七八个人，在那里扯着嗓子，说着这两日的江湖传闻。
“听说了没，这次都城来了个大人物参加科举。”
“圣容都见过，还能怕了这位‘大人物’了不成？”
“你可不知道，这人可是上任宰相隐世后收的徒弟！”
“可我怎么听说他是开国将军的孙子呢！”
“他难道不是前朝余党的后代吗？”
声音渐渐的淡了……
一时间民间众说纷纭，竟没有个靠谱的说法。
我对此人倒是有些耳闻，此人姓韩名献仕，不过十八岁，在这次科举中就连中两元，且形貌昳丽，在我□□都城可算是出尽了风头。
资质算不上前无古人，但也是顶好的。
再说，那前丞相的徒弟……未免也太扯了。
现如今那人就在朝廷当官，又何谈科举。
想来还有半月就是殿试了，按照皇帝的脾性，这位“大人物”也该忙起来了吧。
到底需不需要，给老皇帝和那位少年英才添添堵呢？我闭眼靠着车壁，养起神来。
嗯，反正我也闲着，赌还是要给皇帝添一些的，只是苦了那“大人物”，要担惊受怕一阵了。
皇帝给他租了宅子留了暗卫。
真让我想不到。
给韩献仕的待遇……倒是这么多年头一份的。
这么多年了，皇帝终于有能力亲自挑选人才，也无怪乎。
我忽然很好奇，那韩献仕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了。
在第一批派去的杀手无一生还之后……我亲自去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感叹起了造化弄人。
那日小公子缓缓打西边走来的画面，在脑中又清晰了一些。
我怎么也没想到，那日在夜市上遇见的小公子，和我……还能在遇见。想到此处，竟有些喜悦，
入秋了，天也转凉了……吹的人很舒服。
我就立于府中的假水旁，偷了片刻的宁静。
侍女上前将披风替我系上，我顺手拢了拢，再怎么舒服，站久了终归觉着凉，便回房睡下了。
时间过的倒是挺快，今日的宴会过后，明日就是殿试了，也不知那韩献仕，会不会给我个惊喜。
这理论上，是他第一次见我。
“王爷，时辰到了，该去了”
小六在一品仙鹤设了诗会，前几日将请帖送到了我府上，听闻请了全京的贡生，还有权贵。
说来让人惊讶的是，无一人拒绝
看来不仅是我，整个都城对这一批考生都很好奇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小六，名声在外。
“走吧”
在马车上属实无趣，把弄着腰间的玉佩。
说来，这上好的血玉，先皇给我之后，我还是极少有兴致戴着，总觉着晃悠在白色的布料间扎眼，今日看起来倒是格外讨喜。
可能不是颜色抓住了我的眼球，是人吧。
真令我可惜，他没有穿着我记忆中的红衣。
我也不知为什么，会有些遗憾。
或许不是不知，是我不想承认。
他现下穿着浅灰的长衫，简单的白玉冠将头发一束，手中的折扇缓缓地摇着，倒真有几分书生气，和那日的散漫倒不怎么一样。
又或许是个子高，且消瘦的原因吧。
说是什么诗会，其实是这些个穷书生攀权附势的机会。
若是被哪家的贵女甚至公主看上了，被招去了，到也能平步青云了。
不过再怎么说，读书人自然也是傲气的，大多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除了一位……坐在那韩献仕边上。
宝蓝的色调，风格完全不统一的配饰，看来是把全部的家当都穿在了身上了。
审美真是……让人不喜。
不过上长相清秀……对贵女而言，够了。
毕竟如今还能出现在都城的，绝大多数都是贡生了。
只是不知能入了哪家贵女的眼
已经开始作诗了……
韩献仕在都城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现下自然都不会放过他。
等女眷折腾完，就该轮着他了吧……
我很期待啊。
但女眷和男眷的场次间隔了些时辰。
期间发生了件让我想不到的事儿。
小妹落水了。
我到的时候，就见着韩献仕脱了外衫往湖里跳，周遭的女眷和书生，竟然没一人敢管事。
上岸后，韩献仕就把刚才脱下的外衫给小妹披上了。
“草民见过王爷”
他发现了我，站起来给我行了个礼。
我示意一品仙鹤的侍女把小妹搀进了厢房，自己慢慢走近。
“林一，本王斗篷，先给韩兄披上吧”
林一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送到他面前
“韩公子，给”
他的发冠下湖救人时掉了，沾水的头发微微泛着卷，眼眶被冻的发红，很好看。
我想……我或许是心动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这可真是荒谬，对方是个男人……
走神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
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终归没什么结果的悸动，我何必这么在意。
他有些狐疑的看向我，我回以了一个淡淡的笑。
这件荒唐的事……就到这吧……
我看着那件斗篷下沿的菊花，这样想着。
这日是殿试，我想着去御花园折一枝菊花吧。
再次遇上了他。
我悄悄的告诉自己，就任性最后一次。
对，我的理智又败了……但我依旧很自负，但这不是盲目的，这是这么多年来，对自己自控力的信任。
我想，我对他的关注应当被归为，对鲜活生命的欣赏，而不是……心动，毕竟我那么多年没有见到这样娇俏的人了。
虽然是这样，我却庆幸，庆幸他听到我让他折花时，朝我走来的脚步迟疑了。
他的疑惑，让我很满意。
有一说一，韩献仕的确很讨我欢心。
端坐在书案前，我一下下的捋着那朵黄色菊花的花瓣。
都城的气候，是养不了这样好的菊花的。
都是从偏北一点的郡县移植来的，左右活不过花季。
小时候，母妃还是宠惯六宫的安贵妃，每每入秋了，总喜欢同皇帝撒撒娇，就能折上一支。
再倒挂于房檐处，不用几日便能干了，那样，我的笔筒，就总比旁人的要漂亮的多。
后来，皇帝用舅舅倒台，换来了一大批老臣的支持，换来了脱离太后掌控的机会。
他策划了八年，借太后的手坐实我那苦命舅舅的罪名，而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赐死了知晓他想法的母妃……
我自幼比旁人聪慧上一些，五六岁便哄的皇帝不愿从母妃和我那儿离去。
七岁那年，母妃和皇帝的关系忽然到了冰点，皇帝天天和母妃发生争执，我一开始有些不明白，以为很快就会过去。
直到母妃生日那天，我悄悄去到母妃的房内，打算将我刻的木头小人送给母妃。
自小我就受宠，倒也没有奴婢敢拦我，一切都很顺利。
听到声响的我躲到了屏风后面，想等母妃和皇帝走过来吓吓他们。
借此，我听明白了……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生在天家，我那时已见识过太多的手段了，皇帝和母妃争执中的只言片语，够我理解了。
后来有一日，母妃从皇帝那儿回来。她沉默着……然后摸摸我的脸，抱着我哭了起来。
母妃啊……她从小就被舅舅和外公宠坏了，古灵精怪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
进了宫之后，皇帝大概也被她的天真和生命力感染，处处维护着，看不得她受半点别人的气。
我记得……我六岁时她还能为了一口吃食和我吵起来气的掉金豆子，吵吵嚷嚷的要皇帝做主。
但那日，她很平静的哭着，连呼吸都是绵长的……若不是眼泪一颗颗的从眼眶滑落，我想好些人都感受不到她的悲伤。
我那时猜到了，我知道那可能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好一会儿之后，她松开了环着我的手臂，僵硬的朝我笑着。
那一瞬间我真的很害怕，身体的温度从指尖开始渐渐降低。
慌乱之下，我扯住了母妃那身宫装的一根飘带。
可是她很决绝，布料断了……我一时间僵在原处，不敢动做，像是……我不动母妃就不会动一般。
可是她最后还是走了，这一去……就是一辈子。
我现在是恨我自己的，那时的我，不敢追出去，不敢跪在皇帝面前去为那个决绝的女人争一争生的可能……因为，我想活下去。
我那时看着手中那条两指宽的飘带，想了很多……
思绪渐渐的回笼，入秋了果然还是要添衣服，呵，手脚都冻麻了。
我深吸了口气，闭目往椅子后背一靠，眼睛的酸涩感促使我抬手揉着太阳穴想减轻痛苦。
从抽屉中拿出了那条飘带，细细的系在了那朵菊花的柄上，挂在了房檐处。
在此过程中，母妃在我脑中留下的剪影和那个抬手叫馄饨的“小公子”渐渐重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情感的不可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