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别离》水下行者

3、第 3 章

　　柯见深的病情只被隐瞒了四天时间。第五天午夜梦回，由于身上疼痛燥热，柯见深很想起来喝杯凉水，透透气再睡。接连数日昏睡，此时虽然周身不适，头脑却十分清醒。透过浅碧的纱帐，可以看到桌子上忽明忽暗的油灯。看不到人影，却能听到浅浅的鼻鼾。是小六吧？倩儿是个女孩子，想必不会让她日夜照看一个青年男子。蒙羽易……那个素服白衣的身影在灯影中若隐若现，她，也在吗？
　　晚上的时候她是来过的，也还是那般温柔的不苟言笑，安静的拿脉，问诊，回答自己接连不断的问题。
　　“大约还要多久才能起身？”
　　“最好再躺一个月。”
　　“这……”
　　“你脊背的骨头被打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没听说过？你也不想日后落下什么宿疾吧？”
　　“是……只是……”
　　“莫要想太多。现下你的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感觉会有所变化，有的地方会很敏感，有的地方则会很迟钝。随着伤口愈合，便会慢慢恢复。”
　　“让姑娘费心了。”
　　“哪里，这是我的本分。”
　　年轻的女医生就这么淡淡的说了几句话，柯见深忐忑不安的心便平静下来，便不再苦苦的去想卧床数日意味着多么严重的病症。
　　出神了片刻，柯见深轻轻摇头，双臂用力支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他不是要故意违背医生的嘱咐，只是心中仍然有点不安，想要知道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子。
　　接连试了几次，明明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双臂仍然丝毫不听使唤，别说支撑起身体，就连将双臂移动一下都极为困难。柯见深可以感觉到从前额滴下的冷汗顺着耳侧渗进脑后的软枕中，连同脖颈间薄薄的汗渍混在一起贴在肤上，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就算没有力气，支撑不了身体，抬起手来擦一下汗总是不难吧？
　　越是这么想着，柯见深越发害怕起来。心中隐隐觉得手臂无法动弹绝对不像蒙羽易说的“调理一个月就好”的事情。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在隐瞒什么？
　　无数次的失败之后，柯见深已经无法按捺心头的恐惧，他轻声呻吟着，一次又一次的拖动着手臂，一厘一厘的向上拖起。汗水几乎浸透了软枕，呻吟声也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了低吼。
　　守在旁边的小六连日辛苦，这天睡得也很沉。直到柯见深“啊”的一声大叫出来，他才睡眼朦胧的爬起来，跑到柯见深塌前，连声问道：“柯公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小的去请蒙姑娘来好吗？”
　　“不！不！小六，你扶我起来，我要起来！”柯见深急切的望着小六，小六只能哄他。
　　“公子，您现在不能乱动。您不舒服，小的帮您——”
　　“扶我起来——”柯见深丝毫听不进去，仍然大叫着，“扶我起来！！”

　　一听到倩儿急急忙忙的禀报，蒙羽易就随手抓了一件外衣，跻着拖鞋匆匆的赶了过来，长发用一枚玉簪胡乱挽住，风一样飘进混乱的卧室。
　　混乱的柯见深一看到蒙羽易沉静的面庞，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大叫：“蒙姑娘，蒙姑娘！”
　　“嗯，我来了。”
　　羽易轻柔的伸出手去握着柯见深的脸颊，纤长的手指尖准确而有力的按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边慢慢打圈，一边咒语样的低声沉吟：“莫要这样，没什么可担心的。放松，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她全然了解柯见深在担心什么，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哄他了。哄得一时是一时。
　　蒙羽易虽然看上去同那些温柔婉约的青年女子没有什么不一样，然而在柯见深眼中，她是医生，是权威，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所以，她来劝解，她的安慰，比什么都来的管用。
　　“我……蒙姑娘，我……”
　　“怎么？慢慢说。哪里不舒服？”
　　按摩完了太阳穴，蒙羽易又轻轻的在柯见深额头由内向外的按摩，沉静的面容没有丝毫慌乱紧张。柯见深轻轻吸了一口气，狂乱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方才，我发觉自己的手臂，不能动了。”
　　“还有呢？”蒙羽易完全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仿佛柯见深的手不能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种反应，究竟是手臂坏了，还是根本没事？柯见深一阵心虚，一阵释怀。
　　“还有……就是……我总觉得身体的感觉很怪。姑娘说的固然无差，可是……”
　　“你是觉得动弹不得，故而很是担心是不是我向你隐瞒了什么，是吗？”
　　柯见深不想指责羽易，心中却也无法否认自己不安的猜想，只能默认。羽易仍然不动声色的为他按摩，轻声道：“莫要担心，你的伤在脊背，需得小心调养。脊背处连接四肢全身的经脉，此时受损经脉不通，四肢自然无力无觉。兼之僵卧数日未曾活动一二，手臂哪里来的力气？你也晓得清晨起身的时候手臂往往无力，有时握拳也不能够？便是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血脉不通畅的缘故。这几日你休息得也够了，不若我们明日便开始作些简单的恢复，也好减轻你的担心？”
　　羽易的解释不需要引用任何典籍便打消了柯见深心中的恐惧。虽然手臂丝毫不能动弹仍然令他很担心，可是医生都这么说了，想来也是自己太心急的缘故。其实这些羽易早先也都跟他说过，还连累她无法休息，实在……
　　“对不起，在下……”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是我的病人，没把你照顾好，让你如此担心，是我对不起你。好了，方才帮你煎了药，喝下去安心休息，好吗？”
　　“是，多谢姑娘费心。”

　　羽易执着勺子将黑褐色的汤药一口一口喂进柯见深嘴里，扶着他的头更换了软枕，又帮他擦了脸，用酒水打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为他降温，看着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已经瞒不过去了，他马上就会知道，不出三日。怎么办？再怎么哄他？如何哄他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他很快就可以摆脱病榻，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