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个麻烦》页又君

4、第 4 章

　　龙秀川主席台念诗事件在全校引起轩然大波，最后以学生记过处分和请家长领回家反省两周告终。
　　贺新在当天课间操解散就立马去了年级主任办公室，年级主任让他进去了，龙秀川以“他不过是跟我一个小区的陌生人”为由，又把他赶出来了。
　　之前那次吵架后，两人开始了冷战，直到课间操前，贺新都依旧对龙秀川吵架最后说的话耿耿于怀，非常生气。
　　龙秀川随随意意轻而易举就能抛弃他两多年的兄妹关系，这总是让贺新很生气。
　　他最看重的一点，恰恰是对方最不在意的一点。
　　但主席台上背诵诗歌的龙秀川，看起来太难过，太让他难受了，龙秀川最后看过来的眼神，说出来的表白，让贺新整颗心都像被攥紧了似的不敢跳动。
　　贺新被两种情绪裹挟着，一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烤熟的黄油面包，明明外表看起来还是那样的，其实整个内里都融化了，让他飘忽所以甚至忍不住傻笑；另一边又仿佛下雨天没办法立刻回家收阳台衣服一样止不住的烦心焦躁，还有深深的后悔与愧疚难过。
　　他早就知道龙秀川喜欢他了，龙秀川从不掩饰这一点。但他一直故意视而不见。
　　最开始，他觉得很烦，龙秀川本来从小就很麻烦，青春期开始就更麻烦了。动不动就做些蠢事瞎闯祸，比如无缘无故把脑袋往栏杆间隙伸结果卡住了，让他很烦，比如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要自己做饭结果电饭煲炸了，让他很烦，比如隔三差五顺走他重要的笔记本并在里边乱涂乱画，让他很烦……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龙秀川突然留起了长发，穿起了裙子，让他很烦，说话总是不自觉地带上撒娇语调，让他很烦，面对着他的时候总是眉眼含笑，让他很烦……再后来，无论是精心打扮还是不修边幅，笑还是怒，认真还是装傻，都会让他觉得特别可爱，这一点让他特别特别烦……
　　贺新从来只顾着自己的哥哥身份，只顾着自己的烦，却从来没顾及过自己烦心的对象，龙秀川说他从来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贺新知道，自己比这更差劲，他知道，但他不想给，不敢给，所以守着青梅竹马的哥哥与妹妹这一身份，这段距离，一直踌躇不前，原地打转。只享受龙秀川对他的喜欢，不愿意把自己的喜欢与之交换，自私自利，自以为是。
　　这样的贺新，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欢呢？贺新忍不住对自己产生了失望与厌恶。
　　这样的贺新，她也依旧喜欢。贺新又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
　　贺新终于在此刻下定决心，要向龙秀川表白。

　　“贺新！”同桌突然拍了下贺新的肩膀，“发什么愣你？外边杨熙找！”
　　贺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下定决心要表白后，已经过了快一个月。
　　先是龙秀川念诗当天上午崔阿姨来学校直接把人拎走打飞的去了外地，后来回家了，龙秀川却还是躲着贺新，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上门找就不在，好不容易龙秀川返校了，上下学崔阿姨开车接送，根本没机会，学校里找，次次在女厕所，把贺新给气的，恨不得直接上课时教室逮人！龙秀川这人真让人烦！
　　贺新看向教室门口，杨熙笑着朝他招了下手。
　　贺新走到杨熙面前，疑惑道：“有事吗？”
　　之前学校团校活动要他两主办，高三时间紧，两人不同班，在学校的空闲时间很难对得上，杨熙便提议可以利用下晚自习回家的时间边走边说，正好两人家在一个方向，贺新觉得可行便答应了，结果这件事就成了他和龙秀川吵架的导火索。
　　虽说不至于迁怒女生，但因为龙秀川的因素，贺新还是想跟杨熙更保持距离一点，更何况团活都结束了，不知道杨熙突然来找他干嘛？
　　“今天不是周末嘛！”杨熙说，“下午放假，想问你有时间吗？”
　　“怎么了？”贺新问。
　　“有点事。”女生低下头，略带羞涩地笑了。
　　“现在说不行吗？我下午没时间。”贺新冷淡道，他下午还要去逮人！
　　“没时间吗？”
　　贺新：“没有，抱歉。”
　　“……好吧，那没事了，我、我先走了！”杨熙露出些微的尴尬表情，失落地走了。
　　什么情况？
　　贺新无语地回了座位。
　　同桌立马把脑袋伸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嘿嘿！杨熙是来邀请你的吧？真羡慕你！”
　　“什么邀请？”贺新奇怪地看了眼同桌，“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装！继续装！”同桌挤了挤眼睛，“谁不知道今天杨熙生日，下午要去庆祝的事？”
　　“我不知道。”贺新看同桌那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有点厌烦道，“她也没说，说了我也不去，没兴趣。”
　　“没兴趣？！”同桌震惊道，“你是说对生日会没兴趣还是对杨熙没兴趣？”
　　“都没兴趣。”贺新说。
　　“厉害啊哥！杨熙都没兴趣，那你对谁有兴趣？”
　　贺新闻言低头笑了：“不关你事。”
　　“？？？！！！”同桌看见贺新突然露出的温柔表情惊呆了，“有情况啊这是！哪位妹妹啊是！居然能把我们贺新给俘获了！谁啊到底是！比杨熙还优秀漂亮吗？”
　　贺新懒得回答他。
　　比杨熙还漂亮优秀？
　　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贺新喜欢龙秀川，就根本不会拿别人跟她比，对他而言，别人都只是除了龙秀川的其他人而已，哪来的可比性呢？
　　龙秀川是无与伦比的。

　　中午放学，借着高三3班提前下课和高二1班老师拖堂，贺新终于在高二1班外边守株待兔逮到了龙秀川。
　　龙秀川一看到贺新就跟撞见鬼似的掉头就要跑，被贺新一把揪住了，直接拖走，一直拖到艺术楼前面的孔夫子像跟前才放手。
　　贺新手刚松，龙秀川就又想跑，贺新不动手，只冷冷说道：“你敢跑？！”
　　龙秀川迈出去的腿只好收了回来，她背对贺新，低着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贺新先问了最想问的：“之前那事儿，阿姨没说你吧？”
　　“没有，我妈还夸我，说我像个反叛者。”龙秀川说。
　　“学校的处分——”
　　“高三会消掉。”
　　“那就好。”
　　沉默了一会儿。
　　贺新：“你最近干嘛躲我？”
　　龙秀川没说话。
　　“是还在生我的气？”
　　龙秀川轻轻摇了下头。
　　“是怕我生你的气？”
　　“……你生气吗？”沉默了几秒，龙秀川问道。
　　“生气。”贺新说。
　　龙秀川闻言一颤，然后听到贺新继续说道：“气我自己。”
　　龙秀川诧异地转头，视线撞上贺新温柔如水的目光时，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对不起，秀秀。”贺新说，“很多事情，对不起。”
　　“我总是只顾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喜欢，却一直回避你的心意，让你难过，对不起……”
　　“贺新……”
　　“我真的很重视当妹妹的你。”
　　“我——”
　　“你听我先说完。”贺新说，“因为很重视你，所以我不敢改变我们之间的关系，怕终有一天会变质，然后我就会失去你，我怕这样！”
　　“……”
　　“但其实，我们的关系早就变了。”贺新勾起嘴角微微笑了，“当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了。”
　　“贺新……”龙秀川一直蓄在眼眶的水汽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别哭啊！”贺新伸手捧起龙秀川的脸颊，用拇指轻轻给她擦眼泪，“我错了，不要哭好不好？”
　　龙秀川死死咬着牙，使劲儿摇了摇头，然后情不自禁地一头扎进了贺新的怀里。

　　黄昏时分。
　　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学校的河堤上。
　　“闭上眼看，十六岁的新娘……”贺新仰着头望着染红了整个天空的夕阳，露出了无以言表的温柔缱绻的微笑，轻声哼唱道。
　　明明正在看夕阳，居然又唱错了歌词。龙秀川想。
　　她想起16岁生日，第一次听贺新唱起这首歌，也是这样。
　　她第一次心动的时候，就是这样。
　　龙秀川看向贺新的侧脸，知道自己也一定露出了和他一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