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千寻》那云千

6、访问坦萨斯堡

　　第二个，他从未看重过这世界，也被这世界遗忘。怒火将首先自他心底烧起，直到世界灭亡。
　　——海莫尔的归来预言

　　圣历2年1月。

　　这是新春的早晨。雾和霜在荒芜大半的庭院里降下，在红浆果和才冒出的草尖上闪着光亮。风从那里低矮的灌木丛中一路呼啸狂奔而来，折断干枯的树枝，从花窗的缝隙间钻进古堡的大起坐间。这里可没有半点节日的气愤。诚然，这间古老的起居室曾经是堡中最豪华的地方，现在依旧和其他房间一样，保持着很多年前显赫的模样：壁毯是华丽的，家具是贵重的，被磨出几个小洞来的阿法斯地毯也被很巧妙地织补起来。但这里充斥着与这些配件毫不相称的寒冷。炉子里只有一块木柴，一点火苗也没有。围炉而坐的人们只有拉紧各自的披肩，把衣服裹得更紧些来保持体温。面对朔风的挑衅，他们除了蜷缩身体外再作不出任何更有力的答复。

　　“不能生个火吗？”美丽娇弱的蕊儿瑟缩着向一旁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的大姐宝琳央求，“今天有客人……”

　　宝琳抬起头来，对被人打断阅读极为不悦。她望了妹妹一眼，那眼光与其说是姐妹间的关怜，不如称之为强者对弱者的轻蔑。接着她一言不发地再次转向那本厚厚的族谱年系。也许只有从那些任命和徽章中，她才能得到一点点热量。

　　这本族谱总被翻在固定的一页上，顶部是这个家族引以为傲的族徽：一颗滴血的心，中间盛开着一朵冰雪之花。

　　洛特男爵生于圣历前54年，卒于圣历前7年。

　　其夫人乃东煌名门之女，生于圣历前50年，卒于圣历前11年。

　　长子洛特生于圣历前31年，卒于圣历前9年。

　　长女宝琳生于圣历前25年。

　　次子夏恩生于圣历前24年，卒于圣历前7年。

　　三子费里安妾室所出，生于圣历前24年。

　　次女蕊儿生于圣历前22年。

　　幼女蜜儿妾室所出，生于圣历前17年。

　　幼子雅恩妾室所出，生于圣历前15年，卒于圣历前7年。

　　那些沿袭了家族高贵血统的儿子死的死亡的亡，却让一个族谱中不屑提到的下流胚子继承了爵位和所有的财产。而正是那个下流胚子把她们这些正统的小姐赶到这间古旧的起居室里受冻，还剥夺了她们应得的一切。这教宝琳怎不咬牙切齿？总有一天，她会把属于家族和她自己的一切全部夺回。她要为惨死的兄弟报仇，特别是她最心爱的小弟弟雅恩，可怜的小宝贝……

　　至于这屋里的其他人，她可指望不上。

　　蕊儿是个小可怜，一朵淡蓝的风信子，难怪她那宝贝未婚夫会另攀亲事。蜜儿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或多或少遗传到她那舞女母亲的因子，美丽活泼，由于年轻，对什么都不在乎。即使在这样难以忍受的寒冷早晨她也能自得其乐地玩着纸牌。宝琳视纸牌为恶魔的玩意儿，几次很愤怒地扬言要把它们付之一炬。好在蜜儿这次有个特别的游戏伙伴，使宝琳只能把不满藏进心底。毕竟多年没有人来拜访过她们，大陆史官的到来也许是个转机，象征着有朝一日她宝琳能为这个行将消亡的古老家族重振声誉。这史官太年轻，容貌清秀聪明，举止文雅无可挑剔，缺少的只是一种神采，一种生气，茫然而漫不经心，正属于可以好好利用的类型。可惜，宝琳看不见那少女左手上隐藏起来的戒指，也不知道令她心有旁骛的究竟是什么。

　　千寻翻起一张牌，准备让蜜儿大赢一场。她纤细的右手手指轻轻拨拉着纸牌，柔软的黑发用红绫束着，无精打采地垂在胸前，深黑的眼珠里没有半点兴致勃勃的火星。早知道这个季节蓝斯不在，她又何必专门跑这一趟陪他姐妹枯坐？高原国的冬天还真冷得不象话，早些告辞不算违反社交礼仪吧？

　　真是天可怜见。

　　外面忽的热闹起来。千寻从窗口望出去，刚才还不知道躲在哪里拒绝为“正牌小姐”服务的仆人全跑出去迎接现任主人了，真是世态炎凉的最佳注释。

　　蕊儿又瑟缩了一下：“他回来了……”瞧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好象回来的不是她的异母哥哥，而是有着俊美外表的恶魔。其实照千寻的经验，蓝斯除了言辞刻薄些手段毒辣些，也没什么缺点。

　　“听说有人坐飞车专程来找人？”

　　俊美无俦的恶魔闪亮登场。披风上满是积雪，再精致华丽的刺绣也看不见了。

　　“或者说是找宝石。”千寻又翻起一张牌，蜜儿看着那张明显承让的牌却不敢动弹。恶魔就是恶魔，脸蛋长得再好也照样吓人。就连埋头于族谱的宝琳都僵直了脊背。贵族家庭总会搞得这样势如冰碳么？

　　“你总不至于期待地板缝藏着宝石吧？”蓝斯倚在门边，小心不踏入他深深厌恶的房间，“或者你准备把这三个女人中的哪个当宝石带走？虽然我是很想摆脱她们免得刺眼没错，不过既然是你，还是好心多劝一句，当心进货不当找不到买主喔。”

　　“欺负女子可不是你的风格。”千寻拍拍蕊儿，掉眼泪只会更刺激恶魔的劣根性。“曾经有个少年发过誓，他终生会维护女性的权益，不教一个母亲和姐妹流不该流的眼泪。现在的人忘性还真大呢。”

　　“她们不在我誓言之内。”蓝斯冰冷的目光掠过那三个女人，“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史官可以兼职□□心社工。”

　　“她们是你的姐妹。”

　　“不是！她们不配……或者是我不配。”他有些不耐烦了，在这间屋子前站得越久就越让他作呕，“你到底是来找谁的？书房在走廊右边。不想和垃圾冻死成一堆就来找我。”

　　“说过是找宝石。”千寻急忙起身，大事要紧，他们的家事留给他们自己打理就好，那个叫宝琳的好象要磨牙吮血的模样呢。再说冰冻也不是大陆史官的最佳死法。

　　“听说这里有一颗宝石，比最高的天还蓝，比最深的夜还黑……”她意味深长地望着蓝斯，同时伸出左手，只有蓝斯才看见那中指上闪烁着的指环有怎样黑色的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