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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阳光 ...

  •   如果要迎来死亡的话,她希望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白天,或是在漫天繁星的深夜,安静地,幸福地,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爱与恨,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结果是,不管是死也好,还是那个少年也好,她都没有碰触到。
      “书,我的书……我的书不见了,有谁看到我的书吗?”
      桥那边倒下的人似乎恢复了意识,却丢了什么东西,正在不停喊着。远处,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一片慌乱之中,两人交缠的视线被跑动的人群切断。再回首时,那少年宛如见到了清晨的小美人鱼一样消失了。

      是幻觉吗?
      她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带她离开这里吗?
      雾绘茫然四顾,一瞬间分不清这里是哪里,也记不得想要去何处。
      她是为了什么才……
      “小妹妹,你的伞。”
      好心的路人捡起了她不知何时丢在地上的伞,却在她抬头的瞬间吓得倒吸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再也说不出来话。如此现实的反应终于将她从那种什么也没有意义的感觉中拉了出来,没等她道谢,对方近乎于用扔的将伞交给她之后就落荒而逃了。

      雾绘重新撑起伞,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也是,现在还不行,在没有毁掉石板之前,她还不能死。
      对,还不能,她还不能死,她还有要做的事。
      黄金之王没收了她的研究资料,没关系,那些东西还好好存储在她的脑子里。只要有纸有笔,在哪儿继续都不是问题。

      雾绘认真思考了一下,国常路不允许她继续研究的理由。可想来想去,也只能得到“这个研究无法达到它原本的目的”,也就是她的研究无法毁掉石板这一个可能性。
      要说曾外公是贪恋权势才攥着石板不放的,那只能说明她眼瞎,这么多年还认不清一个人。她不去考虑这个情况的可能,不是基于什么亲情那么柔软的东西,而是来自极为冷酷的观察思考和计算。
      国常路大觉在位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十年,他的权势遍布整个国家,政治、经济、军事,大部分领域的抉择者几乎都是黄金氏族的成员。他就算失去石板的力量,只凭现在拥有的东西照样能够继续统领国家。
      石板存在至今最大的贡献,不外乎是替代核武器的位置,在世界局势上钉下一枚定海神针。而王不能离开本国领土与其说是限制,不如说是对别国的保护,毕竟掉剑的威力比之□□爆炸也不遑多让。
      她用自己的新技术打碎石板,并以这种技术替代“掉剑”这个不稳定因素,明明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可为什么,为什么曾外公就是不同意?!
      难道……那个能够一击炸碎月球的武器,竟然也无法撼动石板分毫?

      走下桥面,她最后回望了一下。
      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河水潺潺碧波荡漾,偶尔有片片黄叶落下,激起层层涟漪。
      依旧是带着冷清的秋景。
      而桥上也并没有一个在等待着她走过去的少年。
      不知怎的有点在意。
      那真的只是她的幻觉吗?

      在雾绘反反复复自我怀疑,反反复复地计算、修改、计算中,时间慢慢流逝——
      第二天,清水遥请假,班主任浅仓在记录完考勤之后,惊疑不定地看了雾绘一眼。
      她没有理会。
      第三天,清水遥仍旧请假,浅仓也没有来学校,班会由数学老师代为进行。
      第四天,有学生发现原来的教导主任被学校开除了。
      一周后,全校师生惊奇地发现,校长竟然换人了。
      新的班主任栉名优作带来了清水遥转学的消息,以及全新的座位分配表。
      雾绘的位置挪到了最后一排,她的同桌也换成了一个从未有过交集的男生。她扫了眼对方的脸,脑海中的数据立刻就对上了号——虹村修造。
      “有事?”察觉到雾绘的视线,虹村转过头来,嘟着鸭子嘴面色不善地问。
      “没有。”是谁她都不关心,别找她麻烦就都无所谓。

      新来的班主任栉名是个总是笑嘻嘻的粗线条男人,在带班一周里连续完成了上班时扣岔了衬衣扣子,讲课时撞讲台角三次,被桌椅绊倒五次,以及撞上门框一次的壮举,并以此彻底奠定了他平易近人的教学风格和被学生骑到头上去的悲惨结果。
      这些雾绘其实也不关心。
      不过她上课期间看别的书的要求在这位老师的协调下,得到了所有任课老师的认同。光是基于这一点,她就对这位新来的老师不怎么反感。
      更别提这位实际教授家庭科的老师还时不时用上课时间给学生加餐了,据说大学主修营养学的他还经常去餐厅帮忙,让原本勉强可以下咽的午餐变得美味可口起来。
      除了没什么魄力以外,雾绘还是很欣赏这位老师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这位老师看了什么奇怪的科普,觉得她需要心理疏导的话。

      隔三差五就带着雾绘去接触美好的大自然——她全副武装打着阳伞带着墨镜杵在植物园里,手把手地给栉名老师科普每种植物的门纲目科属种。
      找理由借来各种各样可爱的小动物——即便戴着口罩还是被空气中过于浓郁的动物体味熏得她不停地咳嗽。毛绒绒的小家伙们倒是真的喜欢她,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吓得雾绘差点没爬到树上去。
      她确实喜欢动物,但她毛皮过敏。
      总之经过老师的努力,雾绘没觉得自己哪里被疏导好了,倒是栉名本人学到了不少以前不太清楚的知识。

      “完完全全的本末倒置呢雨宫同学,这样下去不行。”
      在老师年纪轻轻就愁掉了头发的悲叹中,雾绘也无可奈何。
      “就算你这么说……”
      “你放心,为了你的身心健康,老师我是不会放弃的!”
      “不,我真的没有心理问题。”
      她再一次试图挽回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诡异形象。
      “那,雨宫同学能笑一笑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又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笑的事,我笑不出来。”
      然而她耿直的回复似乎正好踩到了栉名准备的陷阱里,他一摊手。
      “看,这不就是问题吗?”
      雾绘撇开头,“我不懂您的意思。”
      “雨宫同学,从我来这个班上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你一次都没有笑过。”
      雾绘沉默了。

      放学后的教职员室里,昏黄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下,萦绕在书本上,桌面上,栉名老师的发间、脸旁。他本人脸上无奈的苦笑与这傍晚的霞光一般,毫无一丝一毫的压迫,缓缓沁入人心,让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而雾绘一如既往地站在阴影里,光与影的边界触手可及,却无法逾越。
      “生在阳光下的你是不会懂的。”
      栉名的想法她都懂,可是她想要的东西,只凭老师是给不了的。
      她不讨厌栉名,也愿意叫他老师。
      但也仅此而已。
      栉名没有接话,大概是这句话的重量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雾绘懒得去揣测,她礼貌地鞠躬离开,像之前每一次努力过后的徒劳无力。
      “等等!”
      这一次,栉名叫住了她。
      “那如果我能给你阳光,你是不是就愿意笑了?”
      雾绘闻言在门边停步,没有接话。

      轻风穿堂而过扬起了她颊边的白发,刻意遮盖的黄色斑块已经较小时候小了许多。不,应该说原本属于她正常肌肤的范围又缩小了些,渐渐向着彻底的异常倾斜。
      夕阳在她的脚下铺开了一地金黄,被袜子紧紧包裹的半截小腿浸在由光构成的金色河川里。那温暖只差一点点就能渗进皮肤,暖入心脾。她却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提步,将这一地光辉踩碎,重新没入了黑暗里。

      栉名的话说得很好听,但雾绘并不相信他能够做到。
      或许当石板解放了,这世间会出现能够自体发光的权外者。如果那个人自称自己就是太阳,或许带来阳光这事他还真能办到。可惜,栉名连石板的存在都不知晓。
      又或许他能找来正在进行核聚变的反应堆,然后将它带到自己面前,告诉她这也是阳光。先不论栉名到底能不能弄来那玩意,只是看一眼,或许自己的视力就要降上一大截,得皮肤癌的几率也要跟着上涨一大截。
      除此之外,雾绘还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可不管怎么想,都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栉名做不到。

      既然他话说出了口,雾绘就下意识地开始期待他到底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继续“治疗”她。她无法揣测栉名的心理,就像他无法理解自己话里的阳光并不是字面上的意义一样。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方再怎么努力,也没可能打破竖立在中间的那道藩篱。
      一天,两天,三天……
      一周眨眼之间就过去了,栉名再也没有以心理疏导为名找她事了,雾绘终于迎来了完全由自己支配的放学时间。可她没有像之前自己所计划得那样,第一时间就回去自己的那个房间,而是继续坐在离窗户最远的位置上,写着谁也看不懂的公式,做着没人能够理解的计算。

      安静的小角落,一墙之隔外的争吵和打闹,活力四射的同学在走廊里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
      喧闹,嘈杂,却意外得不讨厌。大概这就是人类引以为傲的适应力吧?明明刚来的那几天,她觉得自己一刻都无法忍受,现在再回到安安静静的房间时,却会觉得太过安静。
      明明那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才是她最安心的居所。
      为什么?
      她想不通。

      然后,有人踏进了教室门。
      雾绘第一时间抬起头看过去,然后愣住了。
      她想要看什么?又是在期待什么?

      思路一时间中断了。她懊恼得蹙眉,深呼吸之后重新进入了状态。半晌,第二个走进教室的脚步声响起,她再一次抬起了头。
      也不是栉名。
      真是的,明明说不会放弃,说好了要给她阳光,说好了要给她做心理辅导的,怎么被拒绝个一两次就真的不来了。这个半途而废的样子,还怎么为人师表啊?要她说啊——

      雾绘突然顿住了。
      她发现了,自己在期待那个人的出现。
      不对,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她的计算还没有完成呢!
      原本清晰的思路变得混乱,刚刚心算到哪里也想不起来了。面对着只写了一半的数字,雾绘烦躁地将纸揉成一团,看都不看往后面的垃圾桶里一丢。

      “喂。”
      身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雾绘一转头,就看到了刚刚自己丢的纸团——
      正塌在虹村的头顶上。
      而虹村,正猥琐地两手扒着垃圾桶。实话说,要不是他蹲在垃圾桶旁边,纸团也不至于掉到他头上。以自己的力气,还扔不出这么强势的抛物线。
      雾绘眯了下眼睛,“你蹲在这儿做什么?”
      这个姿势让雾绘产生了个不那么健康的联想,要是她没有扔那团纸,或许他会把垃圾桶扣到脑袋上去。不不不,这不可能!
      唔,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为什么会有这样诡异的想法?
      “不关你事!”虹村气势汹汹地开口,可惜鼻子里流出的殷红色液体直接让他不可一世的态度打了个折扣。
      问:被A4纸团砸中脑袋后,导致流鼻血的可能性有多大?
      答:0。
      “哦。”雾绘点点头,打算从善如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雨·宫!你——”

      “虹村!虹村那小子在哪儿?”“那小子是3年B班的,就在前面!”
      走廊里突然响起了几个凶恶的声音,一连串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逼近。虹村立刻跟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梗在那儿,捂住鼻子就往雾绘的桌子下面钻。
      “你干嘛?”
      血淋淋的虹村under桌子:嘘!!!
      吓了一跳的雾绘:……

      没等她吐槽,教室里就闯进了几个不认识的高年级男生。他们大喇喇地站上讲台,手里的棒球棒把黑板敲得砰砰响。
      “喂,你们班的虹村呢?叫他出来,他爸爸找他!”
      一阵哄笑声中,个别还待在教室里的同学们下意识地就往雾绘这里看。于是一瞬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边——定住了。
      “喂大哥,外、外国妞!”“太正点了!”
      “妞……妞什么妞,毛都没长齐就知道泡妞啦!”
      “可是她——”
      “她什么她,虹村呢?还不快去找!”
      被称为大哥的高壮男生畏惧地看了雾绘一眼,一巴掌拍在小弟头上,急吼吼地就领着人往外走。

      他可不会记错,就是这个女人,让老大女人的妹妹清水遥转学,而想要找她麻烦的老大本人一去不复返,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现在他们圈子里都在传这个女人是个巫婆,会很多可怕的诅咒。
      平常他们都绕着她走,早知道虹村那小子跟她同班,他们也不敢就这么杀到教室里来啊。
      现在就希望他们俩的关系不那么好了……
      哎不行,等下还是去神社拜拜吧!

      并不知道那位壮士的内心戏那么丰富,等他们的脚步声彻底听不到了,雾绘把腿往旁边一挪,嫌弃地催促:“还不出来?”
      “哦,哦……”
      虹村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得跟个番茄一样,鼻血不仅没止住,好像还流得更狠了?
      再这么流下去对身体不好,雾绘直接开口:
      “把左边胳膊举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支支吾吾个什么。
      雾绘看不下去,往前一步想要拽着他的胳膊往上举。结果刚迈步子,虹村就吓得往后一蹦,一脚踩进了垃圾桶里。
      雾绘:……
      他顺着雾绘的视线看到了跟垃圾亲密接触的脚,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就搭上了。
      “我去倒垃圾!”喊着就把脚拿出来,端着垃圾桶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直到最后,雾绘也没搞明白这家伙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
      而举着垃圾桶围着操场疯狂跑圈的虹村:白色的白色的白色的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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