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仙君变成毛绒绒后》比萨的猫

5、夜半

　　相比姚府的雕栏玉砌，这里显得格外简陋，简直跟陶行之在福禄仙山的茅草屋有的一拼。

　　院中只有一方石桌和满地梧桐，并无妖气，却处处透露着诡异和不寻常。

　　行至门前，陶行之和谢胤和对视了一眼，指尖在锈蚀的铜锁上轻轻一点，铜锁应声而落，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光线昏暗，地上铺着的泥砖已经斑驳龟裂，看上去年代久远，空气中到处飘扬着细小灰尘。

　　进门前，陶行之环顾四周，轻声道：“打扰了。”

　　四下无人回应，寂静如同死地。

　　他脚步抬起，跨过门槛，每走一步，空气中散发出的陈腐气息就愈加浓稠。要不是桌上还放着未用完的冷羹剩菜，陶行之简直要怀疑这是间闲置已久的空屋。

　　真正觉察到不对劲是在进入里屋后。

　　打开珠帘，靠近西墙的是一面破裂的菱花铜镜，尽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帷帐颜色深红，就这屋内昏暗的光线，看着更像是用血染就而成。

　　陶行之并未感知到活人之气，他慢慢走近那张雕花木床，伸手掀开床铺的帐幔，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具腐烂多时的尸体——那是一个死去多日的女人，面部凹陷，头上戴着金步摇玉蝶珠钗，想必正是姚府那个疯了的二姨娘。

　　蛆虫顺着女人半腐的面颊爬过，掉入空洞漆黑的眼眶。

　　陶行之从前在人间时见过的比这更骇人的场景，这会儿并未觉得可怕，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再探查一番，肩上的谢胤和却警觉地抬起头来，兽耳微微动了动，沉声道：“陶行之，快出去。”

　　陶行之前脚刚跨出那间诡异的屋子，院内狂风大作，险些把趴在肩上的谢胤和吹飞。

　　院内一角发出“咚”“咚”的声音，节奏缓慢如同鼓点。

　　循声望去，方才无人的那方石桌上，不知何时竟端坐着一个身穿红襟短袄的女人。

　　她穿着一双赤色的绣花鞋，盘腿坐在石桌上，微垂着头，发丝凌乱披散在颈项，一时之间看不清面容，但头上那截蝶状珠钗却与先前在屋内见到的那具尸体有九成相似。

　　女人的手里端着个巴掌大的瓷碗，另一只手上握着个药杵模样的东西，不知在细细研磨着什么，直觉告诉陶行之他并不想知道。

　　但出于‘来都来了，不去瞧瞧岂不是浪费’的礼貌，他还是慢慢走进了那个女人。

　　“劳驾，请问...”陶行之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女人的动作便停顿下来。

　　陶行之原本压根不抱着她能停下来的希望，这会儿女人出乎意料地停下来等他说完，他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总不能问人家：您方才不是在屋里死着吗？

　　这也忒不礼貌了！

　　陶行之这边正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肩头上的谢胤和突然道：“小心。”

　　只见女人猛然将手中的碗高举贴近，陶行之的鼻端敏锐地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意识还未反应过来前，身体就现行做出反应，条件反射地急剧退了两步。

　　刺眼的红如同泼墨般被扬撒至天空，正正落在陶行之方才站立的位置，一地暗红。

　　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下一秒猛冲过来，撞倒陶行之，身上的小兽也被甩飞，陶行之被那女人那细瘦枯长的手指掐住脖颈。明明是个长居深院的闺阁女子，力气竟然大得出奇，令他一时挣脱不得。

　　陶行之正欲施诀摆脱困境，视线却猛然撞见女人那黄褐雾霭的双眼，那瞬间，一切仿佛又回到多年前那个可怖的夜晚——寺庙之外寒风猎猎，急剧张开的血盆大口，浓烈又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近在咫尺...

　　扣在陶行之脖子上的手急欲锁紧。

　　一道刺眼白光闪过，身上的女人被甩飞几米距离，忽而得了自由的陶行之半坐起来，大口呼吸着空气，脖颈还在隐隐作疼。

　　小凶兽炮弹似的冲过来，眼中满是责备，还夹杂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你怎么回事，初级挣脱仙术都不会？”

　　陶行之垂目，仓促答道“对不起。”

　　就在这时，院门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从声音听来，不止一个。果不其然，几秒后，管家带着一伙下人冲了进来，原本宽敞的院子一下变得拥挤异常。

　　“是谁带着大人来到这种地方？”

　　陶行之自己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顺带抱起谢胤和，睁着眼睛说瞎话“无人，只是方才想要如厕，寻错了地，误打误撞进了这里。”

　　管家并不在意陶行之的回答，他侧头瞥了眼躺在地上的二姨娘，高声道：“还不快把人扶进去。”

　　几个下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抬进屋子。

　　出了院门，陶行之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方才那位是...”

　　管家答道：“是府里的奶娘，前阵子犯了癔症，老爷念她伺候小少爷有功，才把人养在偏院。”

　　他的神色淡然，语气已经全然没了开始时的恭敬：“方才见大人不小心跌了跤，身上染了尘，何不先回去换身衣物，改日再来拜访。”

　　陶行之看着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青衫，一时无言。

　　这是下逐客令了？

　　行吧。

　　————
　　夜黑风高夜，特别适合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情。

　　秉着不浪费任何一个美好夜晚的精神，陶行之做了。

　　此刻，他趴在房檐上，翘着□□小巧的小屁股，俯瞰僻静幽深一望无际的姚府。

　　谢胤和对于陶行之偶尔的脱线行径已经能够视若无睹了，只见它灵活地从房檐跃到姚府内一棵槐树的树枝上，再三两下跳下树。

　　寻了个僻静处等了许久，陶行之终于慢腾腾地从房梁上下来了。

　　他拍拍手上的灰尘，看上去胸有成竹，“子安，我已经探查了一番地形，一会儿定能寻到二姨娘的住处。”

　　今天早些时候，两人被姚府管家‘友好地’请出来，陶行之回客栈细细思量了一番，认为姚府的秘密就出在这二姨娘身上，而姚县令迟迟未曾现身，并借以管家的名义将他们驱逐，大概也是怕被探查到什么。

　　虽然别院在外人看来古怪可怖，但其实不过是唬人的障眼法罢了，目的大概也是为了吓走他们。

　　今早里屋见到的尸体不是二姨娘，外面那个也未曾可知。事已至此，陶行之决定重回姚府一趟。

　　时间回到现在，这厢，陶行之刚拍着胸脯表示自己深谙线路，半个时辰后，他们迷路了...

　　这是陶行之自己的任务，按理说不该由旁人插手，但谢胤和瞧着少年蹲在地上委屈兮兮的模样，最终还是出手帮了忙。

　　纤细如发的红色丝线飘荡在空中，指引着方向。

　　陶行之眼睛一亮，看向一旁的小家伙，“子安，你好厉害。”

　　这已经数不清是陶行之第几次的彩虹屁了，明明早该习惯，猛然一对上少年翘起的嘴角和亮晶晶的双眸，谢胤和还是有些别扭地别开脑袋。

　　一人一兽沿着红线的指引往前走，行至将近时，远处忽然传来混乱的吵嚷声，紧接着火光和灯光像暗夜里的萤火虫般被依次点亮。

　　直觉告诉他们，姚府，出事了。

　　陶行之把谢胤和抱起来，塞进随身的布兜，顺着火光所在的地方而去。

　　四周到处都是假山假水，雕梁画栋，相似的景致晃得人眼晕。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时，眼前晃过一道黑影，那身形轻盈利落，速度极快，但陶行之还是看到了——那人的手里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孩童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陶行之追了上去。

　　在仙界，他的仙术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因为疏于锻炼而有些糟糕。但好在这些年来为了追求胤和仙君，陶行之每日跋山涉水到胤和仙府门口守着，久而久之练就一身好脚力。

　　距离正在慢慢拉近，眼看快要被拦住，黑衣人最终在姚府的一处假山附近停下来，他身姿轻盈地落在山峰的最顶端，微风扬起身上的黑袍，宛若黑暗中的夜蝶。

　　隔着一方浅潭，两人终于得以照面。

　　陶行之下凡过了几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美满日子，这会儿跑得又急又喘，见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半蹲下来喘气，“姐姐，你怎么带了个人还跑得这样快，怎么练的？”

　　黑衣人：“...”

　　黑暗中，他眯起双眸俯视少年，开口时，声音嘶哑难听，“谁跟你说我是女子？”

　　陶行之喘匀了气，站起来，认真道，“你身上还带着陶然居的栀子香粉，我下午才在那里闻见过。”

　　黑衣人身形微顿，末了，侧头问道，“你个男人去闻香粉做什么？”

　　“自然是送给喜欢的人呀。”陶行之说着又沮丧起来，“可我闻了二十多种味道，竟然没有一种能比得上他身上的体香。”

　　黑衣人：...忽然有被秀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火光逐渐接近，黑衣人也不欲与陶行之接着扯闲篇了，她的眼里划过一丝凌厉，再开口时，已经换成原本的女人声，“小公子，这香粉你怕是也不用送了，你既然那么聪明，那就留你不得了。”

　　语毕，漫天银针如同飞花直击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