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本无心》天际遥

9、成长 （五）

　　两年后
　　偌大的丞相府，一共有宜春，夏苓，清秋，忍冬四个大院子，其中冰允邪将整个夏苓园都送给了冰影，更为她修建栖影小筑，里头有各式各样的珍奇玩意儿，可以说这世上凡是她想要的，冰允邪都会为她弄来。
　　平日她睡觉都在冰允邪的房里，五年同床共枕，两人之间早已没有了秘密。
　　冰影甚至说出了自己曾经以少女模样爬上过他的床，听得斌允邪又是摇头又是苦笑，简直恨不得把这小女娃儿一口吃下去了过瘾。
　　因为时机还未成熟，所以她未说出当初爬床的原因，也没说他是灵珠子的事，害他一径的把她当作色女，有几晚更半开玩笑的要跟她保持一段距离睡。
　　冰影曾经问他，是否害怕过自己的身份，却得到一记爆炒栗子在头上，然后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一直到天明都没有放开。
　　知道这些以后，冰允邪便不再像以前一样事事都管着她了，也放任她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当初冰影选择坦白的原因，也正是为了能多得到一些自由···
　　半夜，一轮缺月挂在清冷的天际，银色的光辉撒下栖影小筑的院落，一张文竹制成的凉席上，小小人儿的丽影竟胜过了月光的颜色，此刻，她惯常的一身白衣换成了浅粉色，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五岁，一年一个痕迹的长大，对她而言慢如山谷里草长的速度，除了身高多了一点点，便是五官出落得更加明艳。
　　然而那双幽曈里的神情始终没有变过，如深井里的水，墨黛之色里透出疏离，以及将人心看穿的蛊惑。白皙的手指并不若一般小孩那样肥嘟嘟，而是细致得不盈一握，无论拿笔还是抚琴，皆是极佳的。
　　刚从一场短暂的睡眠里醒来，她姿态慵懒的倚卧在软垫上，目光瞥向不远处一直站立着的少年，一身玄衣，黑曜石般的眼眸正专注的望着自己。
　　和五年前的第一次见面相比，他早已经不是男孩，却依然如谪仙般俊逸脱尘，也不难怪江湖人尊封他为清风公子，如风般无形，又俊雅得纤尘不染。
　　清吟不知道这女孩对那件事的印象有多少，五年前，是他师傅犯下的过错，使她这一生都成了药罐子，所以他想要赎罪，这五年来看过她寥寥数次，每一次，都只会让他更加重一份罪孽感。
　　会走上学武这条路，是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只是五年前那件事让他明白了，只有不断的变强，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凭借超凡的意志力，吃了一些同龄人难以想象的苦，他终于在江湖上有了一些名气，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依然追查不到当年齐白道人的下落，能做的，只是大江南北的搜寻一些药草回来，使她身体能一点点的好转。
　　“清风叔叔。”女孩缓缓从凉席上坐起，发现他来了，面上并没有呈现出异色。
　　知道这一天他是必出现的，所以才跟冰允邪商量好，给她两个时辰的时间独处。
　　虽然年纪相差了十岁，而她也相当乖巧的叫他叔叔，但冰影看他的眼神里却无半分尊敬的意思，只像睥睨着一件有用的货物，她知道，这男人会甘愿当她的棋子。
　　“影儿，你要的人我已经找齐了，暂时安顿在郊外的一处别馆。”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图纸给她，纸上画了每一个人的样貌，以及那处别馆的地址。
　　“知道了。”她并无要跟他多聊的意思，因为刚才睡着了一会，她不知道冰允邪的耐性还剩几分，一般来说，他是不会允许她跟任何一个男人独处的。
　　“有劳叔叔了，下次有事，影卫会去通知你。”小脚已向地面探去，没有穿鞋，她直接蹦跶到地上。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影卫正要冲出来帮她穿，清吟已蹲下身去，一手抓住她的小脚丫塞进鞋里，帮一个小女孩穿鞋这种事，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谢谢。”鞋子已经穿好，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栖影小筑。
　　回过神来，清吟才看见旁边影卫一张写满讥诮的脸，“怎么了？”他有些不悦，自认为刚才的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妥。
　　影卫只是谩笑了下，见小人儿的身影越来越远，赶紧飞身跟上。
　　夜色里，他俊逸的五官呈现出一抹失神，怎么了，这个问题也许该问他自己，这五年来，他到底怎么了···

　　朝中内斗愈演愈烈，冰影才知道，冰允邪是岚贵妃身后的一道势利，有几次朝中大臣要上书改立太子，都是他压了下来。
　　这几年，国舅爷那边的势利一点点被瓦解，李太尉也因为府上一名门客的口不择言而被牵连，剩下唯有上官家屹立不倒，成为皇后及皇长子翻身的唯一希望。
　　冰影长到十一岁，与嘉明皇子的关系大家都看在眼里，偏偏还有个不识趣的上官鸣凤，倚仗这几年上官家势利越来越大，也敢去缠着佳人。
　　近年来，皇帝也开始忌惮冰允邪的势利，会有意无意的丢出一些花招来刁难他，暗地里，他还要跟上官家斗，可以说忙得分身乏术。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上官家为什么还不肯投靠你。”冰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对他深更半夜跑回来的行径有些无语。她怀疑上官家真有那么难对付，还是他的夜煞盟其实不如看上去那么厉害。
　　“乖，是我不好，吵醒你了。”他脱了外袍后，掀开被子躺到她旁边，满眼都是抱歉。
　　“上官家的关系网铺得太密，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一朝一夕能斗垮的，起码，得花个五年。”他一脸难掩的疲沓之色，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冰影微微一怔，抬头看他的侧脸，突然发现，在这男人身上竟有自己从未了解过的一面，“你是说，你愿意花五年时间与上官家周旋，为的只是，不让无辜的人被牵连进去？”最后那不确定的语气，让冰允邪已经闭起的眼又睁开，目光里含有一丝兴味，“你认为呢，宝贝，我会不会那么好心。”
　　多年来朝夕相处，他知道影儿的个性可凉薄得很，也幸而她是这种个性，否则以自己夜煞盟主的身份，一定会吓坏她。
　　冰影未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舒服的趴在他胸口，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逐渐浸染上几分困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八分梦呓似的语调道：“我还以为上官家要倒戈了，毕竟，白天上官鸣枫将他传家的令符送给了我。”
　　投靠的怀抱突然紧绷了下，她困得无力理会，不多时便陷入到沉睡之中。
　　上官鸣枫吗，冰允邪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比女人还美的容颜，天，她怎么会猜测那家伙送她令符是在向太子党示好？
　　这小东西，有时还真是理智得让人抓狂···
　　对于她跟四皇子的关系，冰允邪倒是不怎么担心，影儿从小到大做的那些事，他看得再清楚不过，她就像一只极度渴望飞翔的鸟，没有一刻不在为起飞做准备，这样的她，绝无可能为一只华丽的金笼驻足。
　　倒是上官鸣枫，他倒要看看，那小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皇家御用的藏书阁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里头依据书目的不同，分为四栋独立的小楼，其中除了一栋用朱漆刷成，其余三栋都是古朴的银灰色，房顶雕有镂空的龙凤呈祥图案，象征皇室的威仪。
　　几棵高大的梧桐扎根于常年湿润的红泥土中，枝叶繁茂，郁郁葱葱，树下无时无刻不有侍卫在巡视，院外也有十名大内侍卫把守，采取轮班制，除了皇帝的子嗣外，其余人一律不能接近。
　　时令已是深秋，上官鸣枫好歹也学了好几年武功，身子不若几年前那么单薄···当一抹娇黄身影从藏书阁里踱出，他目光顿明亮起来，几大步跟上去，“影儿，我等你好久。”因为没资格进去，只能在外面等，天知道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有多凄凉。
　　不过，只等他上官家掌了权，还怕进不了这小小藏书阁么···
　　冰影在一株银杏树下站住，眼光却并未瞟向他，只是背靠着树干，随意翻动着手里一本封皮泛黄的书。
　　见心上人终于肯为自己停步，上官鸣枫那双狭长的凤目里放射出狂喜，“影儿，明天是我生辰，到时会有个很大的宴会···影儿！”天，她在听吗，怎么一脸毫无表情···正郁闷着，感觉身子一阵轻飘，已被双有力的手掌狠狠推搡到离佳人三米远···（这感觉如此熟悉，不禁让他回想起六年前那一幕。）
　　“可恶，是谁！”恼怒的爬起身，想反击，毕竟，他已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了。
　　“影儿也是你叫的。”冷冽的嗓音，让他从头到脚凉了个透，此刻，御夜然明亮的双眸已被怒气所占满，自上而下睥睨着他，神情里有不加掩饰的鄙夷。
　　都说帝王家的孩子早熟，十三岁的御夜然已经褪去了稚气，穿一身稳重的黑衣，袖口与领口上皆用金线刺着龙翔九天的图腾，将先天尊贵的气度勾衬得淋漓尽致。
　　上官鸣枫身子一个激灵，想起父亲对他的告诫，这段时间，一定要忍···可是，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刚刚他还以为心上人终于肯为自己驻足，原来，竟是在等他么。
　　心里泛开一股酸涩的嘲意，只要那两人在一起，自己，就是透明的吧。（作者忍不住骂：即便不和然在一起你也是透明！）
　　离去时，上官鸣枫步履已有些蹒跚，刚才被御夜然推那一掌，嘴里已泛起些浅的血腥味，看来这几年，他的武功也大有精进···天，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刚才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银杏树下，御夜然高出冰影一个头，俊脸上余怒未消，语气却已放柔了下来。
　　“没什么。”事实上他出现得那样及时，上官鸣枫根本来不及说什么。
　　冰影深吸了口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随手将书本塞到他怀里。
　　“哎，你不说我也知道，明儿是他生辰，那小子无非是想你去他家赴宴罢了。”御夜然牵起她的手，看天色已经不早，打算送她出宫。
　　想到明日他注定得失望，御夜然坏心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情突然间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