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本无心》天际遥

5、成长 （一）

　　两年后····
　　丞相府大堂，一众家仆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石玉则抱了一堆哄小孩的玩具在手，脸色惨白，低头闷不吭声的看着地板。
　　天晓得，她生平做的最错误的一项决定，便是主动提出在相爷出门上朝的这段时间照看小姐，她原先打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小姐无母，她跟小姐多亲近些，自然也就能跟相公多亲近些，运气好的话，今后还有可能会被扶正，可没想到，小姐还是跟刚入府那时一样，性子极冷，不仅对她冷眼相向，还动不动就玩消失，让她一天到晚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相爷怪罪。
　　冰允邪黑沉着一张脸，虽不言语，但眼里透出的神情明显在怒骂：废物，蠢猪，没用的东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叫你们看着大小姐，连在自己家里都会看丢，我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一大帮佣人！
　　抬手间，旁边一张上好的桃木漆桌报废掉了，几个比较胆小的丫鬟已经开始呜咽，皆用看救世主似的眼神看着石玉，在她们眼里，石玉是全相府最得宠的一个侍妾，殊不知，她连自身都难保。
　　石玉已经石化，只顾眼观鼻，鼻观心，几次下来，她反而已不那么害怕了，十四岁嫁入相府，她伺候冰允邪已经六年，六年之内基本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只在近年来，在小姐刚学会爬以后，他就常为了小姐不见的事大动肝火，虽然够吓人的，却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一般，只要小姐自动现身，再对他那么一笑，他们所有人也就解脱了。
　　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他正要亲自去找，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斜眼冷冷的扫过石玉，“玉儿，她今天的药吃了吗？”
　　从一年前那该死的老道‘造访’过后，小影的身子就变得极差，必须每日不间断的服药，当念及此，冰允邪唇间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中午吃饭时已经喂了，相爷无须担忧，小姐吃药很乖的。”石玉如实答道，话音未落，再抬起头那人就已经不见了。
　　眼里划过一丝黯然，石玉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腿，便招呼佣人们各做各的事去了。
　　冰允邪施展着轻功穿梭于府内各个亭台楼榭，假山松石之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随着日头西沉，他的神色也越来越焦急。
　　自从有了这个宝贝，他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府邸建的这么复杂，三个独立的林园，每个林园依据春夏秋冬四时之景的不同来布置，但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大，倘若藏个大人还好找，但冰影长到两岁还不如一把椅子高，随便往个芭蕉叶子下一趟就让人半天找不到。
　　其实，他知道她不是真的走丢，只是故意躲在一个让他找不到的地方，也知道她身边自始至终都还有一个人在保护，可就是不放心，因为待在她身边保护的人不是自己。
　　终于，见到在夏园的湖心小筑里躺着的一个娇小身影，冰允邪寒冰样的眼眸里终于浮现出一丝暖意。
　　一身纯白的她，仿若一个坠入凡间的天使，两年来，她五官长开了不少，出落得更加精致，更加魅惑，纯色的眼眸如一汪幽潭，单注视着那双眸子，就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溺，柔软的黑发，缎子般顺直的垂到她耳际，淡淡散发出宁静幽谧的气息，小小的身子，即便是四仰八叉躺着的姿态，也甚惹人怜。
　　“冰影，你这一下午都躺在这里吗？”冰允邪来到她身边，佯作生气的样子，更叫了她的全名。
　　很久以前，当他突然想到要给小家伙取名字时，她白了他一眼，小手掌抓住他的大手，细嫩的食指在他手心比划了一个‘影’字，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影’。
　　对她身上出现的一切异常，冰允邪不是不惊讶，只是心里不断涌起的保护欲冲淡了疑惑，他不管她是什么，只想倾尽全力的保护弱小的她，有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单纯的依恋着这个小女娃儿，想和她在一起，也只有跟她在一起时，他的心才是暖的。
　　“不是，刚刚才来的，之前在树上。”因为怕引起太大的恐慌，她活生生憋到一岁才开口说话。
　　因为体质差的缘故，她很多方面都比不上平常的小孩，比如爬得比同龄的小孩慢，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瘦弱的身子，被风一吹就会倒···
　　“什么，在树上？！”冰允邪额上青筋暴起，接着看小影儿一脸云淡风轻，伸出一根手指往旁边指了指···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七曜大惊，赶忙现身，看了眼冰允邪，又看了眼小主子，一脸的哀怨。
　　“行了，七曜，你今天可以休息了。”冷冷的下了驱逐令，想到这人今天跟小影相处了一天，他心里就有些不爽。
　　“是，主人。”朝冰允邪恭敬的作了个揖，转身又对冰影告别道：“影主子，属下明日再来看你。”
　　感觉到背后袭来一阵强烈的杀气，七曜心里头不解，也不敢多耽误，立即飞身离去了。
　　“看样子，七曜被你驯服得不错嘛。”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人，也未见有对她那么亲。
　　“爹爹若是不喜欢，影儿以后不让他跟着就是了。”纵是奶声奶气的音调，语气却是如大人般平稳。
　　小人儿用力支起身子，由躺着转为坐着，朝冰允邪伸出一只手，“拉我起来。”
　　冰允邪脸上严厉的神色稍微有所缓和，早已迫不及待的将她一把抱进怀里，“胡说，七曜是我派来保护你的，岂有不喜欢的道理。”
　　小影儿唇角微微的勾起，眼神里的戏谑一闪而过，两根莲藕般细嫩的小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抱着自己回房，却没走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抱着她的手一紧。
　　转瞬间，他们已置身于沁春园最高的那颗绮竺树上，风有些大，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包了个严实。
　　“邪，轻一点，我快要被你闷死了。”小影儿浑身被裹的像个粽子，在他怀里挣了挣，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明显不悦的眸子。
　　没人的时候，她总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还在生气？”她眼里透出一丝好笑，逐渐发现捉弄这座冰山也是件有趣的事。
　　没办法，困在这没用的身子里能做的事实在太少，她无聊得都快把自己给吃了。
　　虽然已习惯了当宰相府里人见人爱的大小姐，但骨子里的冰影，仍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甚至有点邪恶的妖女，既然落难在异世，她怎么着也得把这里给搅翻天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引得起修罗界那些同僚们的注意，才能尽快恢复真身啊！
　　风悠悠的吹着，卷起她耳际的碎发，稍显苍白的小脸蛋透出如水的润泽，任谁看了都想去捏一把。
　　“以后若想爬树，只准叫我带你。”冰允邪语气里透着不容忤逆的专横。
　　他可以不介意她消失一下午那么久，却不能允许她跟七曜以这么亲密的姿态相处，七曜只是个暗卫，他不配。
　　“嗯。”她想也没想的应了一声，见他依旧板着张脸，不禁伸手在他英俊的容颜上捏了一把，“总黑着一张脸，小心会长皱纹的。”
　　冰允邪额上顿浮现出三道黑线，但一见她眼中蕴起的浓浓笑意，便由着她在自己脸上乱捏，“真担心我长皱纹的话，就别再气我了。”
　　两人亲密的依偎在树上，感受柔风在身畔吹过，冰影不禁怀念起，那如风的自由···
　　远在天边的红日，此时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贴近，像烤熟的鸡蛋般放出红绸的光，又渐渐的稀释，藏于远山的轮廓之后一寸一寸下沉。
　　但在这之前，天地万物都被渲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这夺目的黄，仿佛世间最温暖的色彩，同时留恋着人世间最后一抹温存，如此景致，不禁使人想到秋日里的金灿灿的落叶，绚极一时，终要零落成土。
　　“怎么了？”发现她神情里呈现出一抹怅惘，冰允邪不禁皱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总掌握不了她的心绪。
　　“没什么，邪。”她清甜一笑，拂去了他的担心，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上次你提到过，边防告急的事怎么样了。”目光瞟到自己手腕上的小金链子，不期然的想起那个人，一身红衣，总在她耳边吵闹着。
　　当初他用计将自己塞进丞相府，本说好十天以后就来接，谁知他一去就是两年，她也是偶然一次爬到冰允邪的书房外，听见其中有人提及墨家的少将军，才知当初捡回自己的人已被困在边防的战局里脱不开身了。
　　“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国家大事了？”他眼神里浮现一抹玩味，见她一脸好奇，便耐心的给她说道：“沽月跟炎夏的矛盾不是一年两年了，这次战事拖这么久，主要是因为还牵涉进了第三方，黑燎国，影儿···”正欲继续说下去，便见怀中人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出来一下午，应该是累坏了，他宠溺的亲了下她的额头，便抱着她往回飞去。
　　未等回房，小人儿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看着她甜美酣畅的睡颜，冰允邪唇角不自禁勾起，同时，心底又透出一抹隐忧···
　　影儿已经两岁，却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都要小，这两年他到处搜集些珍奇药材，想给她增强体力，但她身子底还是弱得不行。
　　听说，最近在南越之地又出了一株雪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