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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坠入 (三) ...

  •   阖上眼,这一次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睡眠,且一日无梦。
      室外的光线由澄明再度转为幽暗,体内嗜睡的那根神经已经心满意足,只是觉得嘴上有什么东西,湿湿的,滑滑的,带连呼吸也不十分顺畅。
      缺氧,这种感觉叫缺氧···影不悦的从梦中惊醒,一睁眼竟发现冰允邪刀削般性感的薄唇正覆在她小巧莹润的嘴巴上,几分香甜的滋味霎时划入她舌尖,在她可爱的贝齿里流转着,最后转入她的喉咙。
      “唔,唔唔···”小婴儿口中嗫嚅着什么,眉间漾起一抹令人心疼的无助。
      这该死的灵珠子,竟然用这种方法给她喂奶,心里实在抑郁得紧,心想等封印解除了,一定得好好指教他几点做仆人的本分!
      发现小婴儿醒了,他红宝石般夺目的红唇终于离开,一双漾满柔情的星眸在触到她投来的不屑眼神后瞬间暗淡,很是突兀的,唇畔已勾起一抹冰冷,“怎么,小东西不喜欢我喂你么?”
      上午还是小宝贝,这会就成了小东西,小影心里有几分不耻,但还是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对他努力眨了眨眼。
      这十几天的经历实在太狼狈了,等她将自己身上的封印解除,打死也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她曾经变成过这副模样,自然,也不能让这颗狂妄自大的灵珠子知道。(小修影从来没把他当成个人)
      冰允邪从床边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姿正好挡住从窗子口透进的阳光,将小婴儿整个包覆在了他投下的阴影里,这样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会,也没再发现她表情有任何异样。
      可是,刚才那抹与年纪决不相称的嘲意分明出现在她的眼睛里,怎么可能,这只是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啊。
      她真能像大人那般思想吗···荒谬!但那双不浸染一丝杂质的幽曈又为何总让他迷惑···若是妖孽,他又该待她如何。
      这样静静的对视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才将目光移开,沉吟片刻,他刀削般俊朗的容颜竟在忽然间染上了几分邪肆,变得诱惑,妖冶而又危险,修影心里一沉,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
      “小东西,你最好不要忤逆我。”话刚说完,他已端起床头柜上喂剩的半碗人奶,仰头闷了一口,再俯身狠狠啄在那抹娇小的温存上,鲜白的乳汁一丝不苟的都进了她嘴里,又被她无奈的咽下。
      冰允邪宽大的手掌仔细摩挲了下她的脸颊,也不管床上小婴儿用怎样冰冷的眼神看着他,脸上挂着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然后转身离去。
      关上门,他整个身体突而重重的倚靠在了墙壁上,想起刚才,不由懊恼的拍了下脑门。
      竟然跟一个小孩怄气,冰允邪,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逐渐稳住了心神,他脚步跌跌撞撞的走回房间,剩余的时间里,他便饮了一晚上的酒,昏沉中,似乎听见了石玉在耳边低唤,又被他怒声斥责了出去。
      天光泛起微白时,有道人影从窗户里闪了进来,见着冰允邪喝的醉醺醺的样子,感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哎,主子您喝醉了,七曜还是明晚再来吧。”黑影正欲转身,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晰且冷冽的低语,“你哪知眼睛看到主子我醉了。”
      身形猛的怔住,回转身,那人一如魔魅的酷颜正在眼前,眼中还噙着一瞥冷冷的笑意,一时竟看得他胆战心惊。
      “主子,七曜该死。”暗夜里,他深沉冷峻的气势有如帝王般威严,可怜的七曜双膝不自觉的就跪了下来。
      只是不明白,主子今晚为何要借酒浇愁···
      “上次叫你打探的情报,也该有结果了。”前一刻还醉意迷离的星眸已然完全清醒,在夜色中泛起几分精明的光泽。
      白天失控的情绪让他恼怒,喝酒不是为了麻痹,更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想起她之前看自己的冰冷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样,可恶,他是陌生人吗,这小女娃儿,为何总惹他生气,总让他心神不宁!
      许是他掩饰得太好,七曜并未看出他情绪的反常,只是被房内浓重的酒味挑逗得有些馋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两人都习惯在黑暗中视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七曜仍旧跪着,从身上摸出厚厚的一叠卷轴,沉声道:“这便是墨氏一门近一年与江湖中百余家商号所交易的金银,杂货,武器,珠宝等等的资料,主子,请过目。”
      冰允邪接了过来,翻过几页后,眼神逐渐变得深沉似海,沉默半刻,又对七曜挥了挥手:“七曜,你可以走了。”
      “是,主子。”七曜正要离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犹豫的道:“主子,刚才我来时看见府外有几个可疑的道士,不知···”他正想问是不是宰相府最近发生过闹鬼之类的事,见冰允邪的表情毫无兴味,便识趣的退了出来。
      看完这一叠卷轴,也快到上朝的时间了,他洗了把脸,换好朝服官靴便要出门,途经小婴儿住的房间时,心下有些挣扎,想了想,最终没有进去。
      上轿前,果真看见有道士在附近走动,回头交待了几句别放可疑的人入府,也没想太多,起轿往皇宫里去了。
      沽月信奉佛教的居多,道士之流常被看做一道乌烟浊气,此刻在宰相府门前徘徊的齐白道人则是道士中为数不多混的好的,他家世代都是道士,对一些炼丹妙术之类的颇有造诣,作为一个道士,毕生追求的极致不外乎成仙···
      从早晨等到现在,他浑身上下已出了不少汗,眼见冰允邪的轿子走远了,灰白的眼睛里放出一道精光,又伸手到怀里摸了摸,玉石温润滑腻的触感让他安心,深吸了一口气,就往宰相府的大门走去。
      正在这时,有人一把吊住他的胳膊,“师傅,徒儿求你,还是莫要那灵隐了,要白日飞升,我们安安心心修炼就成,何必来害人一命。”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道士,生得面貌隽秀,唇红齿白,眉目间自有股清流,与这满是污秽杂尘的世道格格不入。
      旁边站着他的大师兄,一身褐色道袍,尖尖的下巴倒也乖巧,此刻正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等师傅怎么责骂这不识好歹的小子。
      果然,齐白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胡子拉碴的下巴显得更加狰狞,一扬手狠拍了下小道士的脑门,厉声斥责道:“清吟你个小破孩儿,昨晚是九天玄女托梦来叫我取此灵隐,还留了神器在,这么天经地义的事儿,硬叫你孩子说成了害人性命,你说,人家要不该死,女娘娘能给我神启吗!”说着,已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往大门走去。
      “大胆刁民,相府也是你们随便能进出的。”守门的侍卫纷纷操起长戟将他们拦住。
      但视线一与那老道人交汇,竟就像着了魔似的,忘了自己看门的本分,也忘了相爷走之前交代过不准生人进出,只是那老道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思绪恍惚了一阵,一个两个全都让开了一条路,让那老道人带着徒弟进去了。
      “哼,中了我的摄魂眼,看你们怎么叫嚣!”老道士不屑一顾的甩着手中拂尘,大步跨入宰相府。
      从怀中掏出一块纯墨色鹅蛋大小的玉,稍微念动心神,玉石便发出清朗的荧光,当来到一扇桃红色乌木门前,低头一看,手中墨玉莹润的光芒已是明艳到极致。
      推开门,齐白连同那下巴尖尖的徒儿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清吟也似看得呆了,清澄的眸子宛若发梦一般朦胧,师傅口中的妖孽,竟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儿,好精致,好生动的五官····
      随即,清吟也觉出了这小娃儿与常人不同,那一双灵眸,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出现,也未透出半点惊惶,恐惧,只是冷冷的盯着来人,天哪,莫非她真是···
      齐白道人触及到她的目光,双腿竟有点发软,但很快稳住心神,他一手托起那块玉,一面缓缓的朝她走去。
      昨晚九天玄女娘娘给了他神启,只要吃下这灵隐,就能升天。
      “师傅,不要!”本来一直在发呆的清吟骤然醒悟,飞身扑过去抱住齐白的脚,一脸沉痛,“师傅,她还只是个孩子,师傅,你放过她吧···师傅,不然,不然一会相爷回来,也决计不会饶过我们的!”他哭喊着,视线飘向床上玲珑般剔透的小人儿,心中实在不忍。
      齐白闷哼一声,提起一脚朝他的胸膛踢去,转眼间,清吟的身体已飞了起来,重重的撞击到墙壁上然后落下,喉中一热,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无奈的看着这一幕,不想承认自己害怕,身体,却在不自禁的颤抖···她识得老道手上那块玉,叫魂牵,难怪,身体已使不出任何力气。
      清吟吐了一口血,从地上缓缓爬起,最后看了眼床上的小婴儿,想也没想便夺门而出。
      “哼,我齐白道人不需要没用的徒弟。”拂尘一挥,房门已‘啪’的一声阖上。
      清吟跌跌撞撞的出了宰相府,直往皇宫的方向奔去,他要去找相爷,师傅的噬魂眼,只怕他······
      房间里,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点点充盈了小影的心,因为失魂玉的关系,她的身体越来越热,尤其是胸口,就像要裂开了似的。
      躲不过了,只是不甘心,究竟是谁要害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道士颤抖的手扯开襁褓,目光触及到那白瓷般细嫩的肌肤,心情竟有几分激荡···好精致的女娃儿,看着不像妖,倒像仙子,杀了,怪可惜的,心想,不如拿走这灵隐就收手,任由她自生自灭吧。
      那双污浊的眼里爬满各种欲望,影不禁冷笑,这种人,即便得到灵隐也成不了仙。
      胸口的灼热越来越严重,感觉到灵隐逐渐脱离出身体,那种被抽空的感觉,好难受···不知不觉,整个人已经呆了······
      一道轻暖而又邪肆的紫辉包裹住她的全身,缓解了她的痛楚,又仿似有生命般,在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缱绻缠绕,复周不忍离去,但就在这时,魂牵墨玉里也分离出来一道强光,明艳的金色去追逐那道紫,蛇咬尾般紧紧相逼,紫辉敌不过那金光,终于与小影的身体分离,汇聚为一颗通体紫色的珠子···
      听见老道人张狂的笑,影的心彻底的寒了,却依旧睁着大眼,冷冷的注视着他,她要记住这张可恨的脸,往后不管过去十年,还是一百年,她都一定会找到他,然后双倍百倍的把今日之仇奉还!
      终于老道人走了,那年轻些的道士到床边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有些悲凉,还有抱歉,将她的身体重新用被褥包好···她疲累的阖上眼,已经没有力气再想,再怨···失去灵隐,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婴儿,好想睡。
      脑中始终有个焦灼不安的声音在问,你为何这般没用,连修罗王给的灵隐都守不住···
      隐约又听到石玉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唤,关切中透着一些暖意,她摇了摇头,想一定要打起百倍精神,去找那老道人报仇,随即喉头一热,口腔里被一股甜腥的味道充满,隐隐有几滴红丝从嘴角渗出,温热而滑腻。
      石玉像见了鬼似的大叫,一会儿功夫,又有很多人围过来,她嘴角的血丝被轻轻拭去···懒得理这些人了,她的意识已经模糊,涣散,最后房门猛地被推开,她感到有个人如发狂的野兽般奔到她身边,视线对上的一刻,那双眼里闪过痛楚,自责,恐惧,还有狂怒。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伏在小影耳边不停说着道歉,却见她面如死灰般,眼里已找不见任何光彩。
      一把揪住清吟的衣襟,低吼道:“说,你师傅到底做了什么!”
      “师傅他,为了修炼,拿走,拿走了她的灵隐···”清吟脸色惨白,说话间眼泪不停的往下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受伤的表情,心竟然痛到无法呼吸。
      “你说他拿走了什么?!那该死的畜生,我去杀了他!”冰允邪额头上青筋暴起,正要冲出去,感觉衣角被人拉扯了下,回过头,才见那双幽曈里盛满恐惧,幽怨,泛起一层令人哀怜的雾。
      强压下一身怒气,低声哄着,“宝贝,别怕,我去去就回来。”
      可是,小婴儿依然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一直不肯松手····
      “宝贝,宝贝······”看她这副样子,冰允邪心如刀绞,转头冷冷看着一室六神无主的家丁和大夫,怒吼道:“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我滚出去!”
      清吟一脸沮丧,他不关心这男人是否会迁怒于自己,他只埋怨自己的弱小,从小跟随师傅,见多了他搞一些招摇撞骗的把戏,却从没胆量揭穿他,一路隐忍直到现在,如今,更害了一个无辜孩童,他恨自己的懦弱,真的好恨···
      冰允邪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室内气压骤然又下降不少,“那灵隐——”不知是为何物,本想再问个清楚,岂料怀中人儿一听到这两个字,身子就又开始颤抖,他嗓音低哑得说不下去了,只有小心的抱紧他,将真气通过手掌,源源不断的灌注进她体内。
      “宝贝,你不会有事的,别怕,我在这里。”细若游丝的脉动,让他的心都寒了,所幸过了一会之后,这种情况又有所好转。
      他以前也学过几年医理,知道这脉象是先天不足的征兆,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性命应该无碍,只是,她今后的身体就···
      怀抱这团瘦弱的小东西,冰允邪内心像猛烈的意识到了什么,激起一阵狂跳,从何时起,他竟如此在意这小女娃儿,一向波澜不惊的情绪总是为她所牵,此刻,又恨不得代替她受苦。
      小手儿依旧紧张的攀住他衣襟,仿似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么的没安全感,该死,都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的错。
      “相爷,她怎么样了?”清吟一脸关切的问,却见冰允邪挥了挥手,随后,又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一个黑衣人,对冰允邪恭敬的下拜。
      清吟不禁怔住了,这人若一直在屋里,缘何他到现在才发现···看来,真的是自己太弱了。
      “看好这小道士,打探他师傅的下落。”嗓音里带有不容抗拒的威严,黑衣人人点了下头,接着一手捉住清吟的胳膊,不等他惊唤出声便消失了。
      屋里恢复成一片死寂,冰允邪担忧的看着那双雾曈,其中透露出的六神无主让他揪心。
      将之前听到的在脑中整理一遍,灵隐,大概属于护心丹元之类的东西,那老道为了成仙,竟将她的丹元拿走了么,可恶,要让他抓住那人,定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宝贝,我发誓,今后绝不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小心怀抱着她,聆听她渐趋平稳的呼吸,仿似已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相爷,您还是歇会吧,小姐,就先交给我来照顾。”是石玉的嗓音,黑暗里,听起来格外温柔。
      小婴儿身子一颤,身子更加紧密的往他胸膛偎去,“宝贝,放心。”察觉到她的不安,冰允邪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转而高声对屋外道:“从今以后小姐跟我睡,由我亲自照管。”
      门外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然后石玉的脚步声远去,小影在他怀里动了动,最终也安心的睡去了。
      从今以后,世上再没有神样的女子影,只存在沽月国宰相最疼宠的千金,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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