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嫌疑犯》缘思阁·酥酱

3、谁在纵火（中）

　　长风啊，你要记住：永远不能被表象所迷惑，中弹而死不能判子弹三年，狼狗咬人不能判狼狗死缓。要通过表象，看到事物内在的联系。

　　凌晨三点，白局被电话声吵醒。
　　“我发现了新的线索。我只需要再给我一天，就一天。”
　　“不会有什么新的一天，我并不能完全决定时间。”
　　“我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清洁工他撒了谎。”
　　“新的案情发布会在十点半，我顶多帮你拖到十点。”
　　“局长顺便帮我查查有没有人在地下城贩卖毒品”
　　“你查这个干什么？”

　　“我怀疑清洁工手上的毒品是有人故意给他的。”

　　被电话吵醒的白局叹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窗外下着大雨，白局透过玻璃后的雨幕，看着整个世界。

　　偌大的城市灯火通明，在暴雨里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晕，但白局清楚，钢铁森林背后藏着多少痛苦和罪恶。

　　他曾经也有一个梦想，但现在他已垂垂老矣，只能寄希望于年轻人的血脉里都充满着对正义和真相的执着。

　　幸运的是，在这一立场上，他没有看错顾长风。
　　暴雨还在下。

　　“找到了，顾长风说的那个人了”
　　“现在就去吧，等会就跑了”
　　一声炸雷，警员们找到了最好的是时机。
　　“警察！”顾长风带领着小队破门而入，吴默还在卧室睡觉。

　　顾长风打量着吴默。
　　在优秀的侧写师面前，任何细节都会被捕捉并放大。因为这是这个扑朔迷离的案件最后的线索，所以顾长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顾长风眼里，整个房间都解离成了一串串数据和信息，他的大脑帮他快速做出判断。
　　家中的物什自动按照常规生活所需与非生活所需自动排列，其中每一类里又分为常规摆放位置与非常规摆放位置。
　　每一件物品都表达着独特的信息。
　　五十五岁，中年男人，独身生活，心态很平和，睡觉喜欢朝左边睡，生活作息习惯有调理，平时工作是是机械师.不，汽修工.不，煤气修理工......
　　床头柜里放着一个安眠药，和几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放着白色药片。
　　有难以入睡的习惯，但经常失眠的人很少把房间打理的如此条理。
　　顾长风皱起了眉头，很多物件所反映出来的信息互相矛盾着。
　　被子枕头是理过的，花也浇过了，根据压痕判断，这个男人睡觉呈大字状，一个五十岁的独居中年男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会显示出痛苦,不安，但是这个男人的整体生活作息却表现出坦然和平和，什么事情能让他在这样压抑又孤独的环境中保持心平气和？

　　桌子上没有烟酒，甚至烟灰缸里都干干净净，电视遥控器放在没有被使用过的被整理过的位置。这个男人不需要社交，他靠什么打发时间呢？

　　门口有一个工具箱，里面装满了煤气工所需要的各种物件，并且摆放整齐。
　　这是一个透明的人，像是笼罩在玻璃箱子里，他的所有想法似乎都藏在大脑里，而他的大脑和行为已经脱节了。

　　可他的情绪在哪里盛放？每个人都有欲望，是欲望让人产生了痛苦。真正无欲无求的人是不存在的，他一定在隐藏什么。像这样生活整洁一丝不苟的人，多半都经历过良好的教育和培训，比如监狱或者学校或者警校。

　　不抽烟，无酗酒习惯，刻意收拾过的家，过度条理的厨具整理。
　　顾长风深吸一口气。
　　“回局里。”

　　审讯室内的吴默就像石头，双目无神，静坐在椅子上。
　　“我没什么好说的。”
　　吴默显然有所准备。

　　在黑暗中，顾长风看着吴默聚光灯下的脸，思考着对策。
　　经过漫长的沉默，顾长风决定开始提问。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卖给厂子里的清洁工毒品。”吴默笑笑。
　　“因为他需要，我又正好有。”

　　罪犯直接承认自己的罪行，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因为这要么代表罪犯早有准备，要么代表罪犯身上背着更大的罪名。
　　“毒品哪来的。”

　　“我在监狱里认识了几个朋友，过他们的手买的。顺便学习了一点。”
　　“谁？”
　　“无可奉告。”

　　“我可以就这一点把你送进牢里。”

　　“无所谓。”

　　吴默的回答听不到任何的情绪起伏，仿佛坐在椅子上的不是他本人。
　　“那么大剂量的安眠药哪来的？”
　　“无可奉告。”

　　犯人对审讯有所准备，对所要接受的审判早就有了心理预期，这是最棘手的情况，因为只要你找不到犯人没有准备过的问题，那你将任何信息都无法获得。只要你无法开出让犯人满意的条件，他会心满意得的走上法庭。

　　顾长风沉默的走出审讯室。
　　这条线索，又断了。
　　他重新回到办公室前，看着所有的线索和信息。深吸一口气，决定重新开始捋一遍。

　　面粉厂的父亲吸毒救子，导致一场意外的火灾，贩卖毒品的人是吴默。

　　吴默的是一名煤气工人，但是他却贩卖毒品，家中有安眠药。白金城在自家别墅里被煤气爆炸产生的火灾烧死，失去反抗能力却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基于新的线索，顾长风开始怀疑吴默是否就是案件的凶手，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吴默与现场的关系。
　　有没有可能是吴默给白金成下药，然后点燃煤气？顾长风摇摇头，白金成凭什么吃下吴默的药？或许是通过别人下药呢？顾长风支起手思考。

　　“去一趟物证室，检查一下白金城随身携带的物品。”

　　“对白金城胃部的化学成分进行化验，看看有没有可能他吞下了安眠药。”
　　“把周围所有监控都给我一份，我要重新查一下。”
　　“查一下吴默的记录，看看他是不是坐过牢。”

　　监控最快送到顾长风手中，这也是顾长风心中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物证室的消息很快也到了。
　　顾长风扫了一眼，果然与自己想的一样，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查监控。
　　他正在跟时间赛跑。
　　排查监控的过程是复杂的，但作为心里侧写师，顾长风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人。
　　一个能进入白金城的家里，并让白金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反抗力的人。
　　很快顾长风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要么是武功高强的男人，要不就是貌美如花的女人。

　　根据该女子的车牌号，顾长风很快锁定了女子所居住的位置，很幸运，她还在本市内。

　　顾长风带着几个警员开向这个女子的住处。
　　房间里有两个人，除了这个女人之外还有一个男人，男人看到警察来了瞬间陷入了手忙脚乱地状态。
　　“我们认识很久了，这是我女朋友，她......”

　　顾长风眼力压根没有这个男人，他身上的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身份：嫖客。

　　但这个妓女却很不正常，这个家也很不正常，顾长风却看不出哪里不正常。
　　长期的训练，导致了他的大脑会下意识地分辨出那些元素是正常的，并把这些元素的推理直接变成结论。

　　在顾长风眼里，世界仿佛变慢了，他能看到事物细微的变化。
　　顾长风在心里放大了妓女的面部，她的表情很不正常，这是如重视负的表情。
　　地上的灰尘说明很多家具都被移动过，这个家是临时收拾过的，地板上沙发角的灰尘表明沙发刚刚处在一个非常随意而脏乱的位置。
　　“
　　你在藏什么？
　　”
　　“搜一下屋子。”
　　“好。”
　　“长风，你看这里。”一个警员喊顾长风。
　　顾长风走过去，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
　　在吴默家里的，一模一样的，透明小瓶子。
　　“长风，这里。”警员发现了名表和戒指。

　　物证室内人汇报过的现场物品清单中，唯独少了白金城作为一个商业大拿，应当有的豪表和首饰。

　　审讯室里的女人就显得慌乱得多。

　　聚光灯照不到的位置，顾长风冷漠的看着她。
　　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同的小动作，就是这些小动作出卖了人们的心理和习惯，而且不经过可以训练，这些小动作很难被磨灭。

　　有人紧张的时候会用指甲刮手指的侧面，有人思考的时候会用手抚摸嘴唇，有人感到焦虑的时候会扣自己的脖子。
　　这个女人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藏得很好，但显然，她太天真了。

　　警员取了女人的指纹。
　　顾长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正在等待。

　　老人与海里，老人想要捕猎一条大鱼，先用长线，等待鱼习惯了长线，再忽然收短，等到鱼习惯了短一点的线，再进一步缩小鱼的运动范围。
　　要抓捕猎物，就要先缩小猎物的逃生范围。
　　顾长风很有耐心，他知道女人的大脑现在正在飞速思考相关事情，这就是对她逃生范围的缩小，事实上，一个人如果什么事情都没做，她的大脑活动相对放松，露出的破绽也就会少很多。

　　女人明显知道为什么要提取她的指纹，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起来。

　　“我们在你的家里发现了一瓶安眠药，这瓶药哪来的？”

　　“这是我跟别人买的壮阳药......”
　　壮阳药？顾长风眉毛一挑，但转瞬他把这个线索埋在了心里。
　　“你为什么有这么昂贵的表和戒指？”
　　“我男朋友送的。”
　　顾长风冷笑。

　　忽然一个警员走进，在顾长风耳朵边上耳语了一句话。
　　“白金城体内已经被化验出有安眠药的成分。”
　　“白金城是谁，我想你不用我提醒。”
　　“同样，我不用提醒你，你也知道，在这个表上我们可以化验到火灾现场死者白金城的DNA。”
　　“案发当天，就在火灾前后，你带着安眠药前往白金城家里，迷晕并杀死了白金城。”
　　“你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有，案发当天我没有去什么白金城家里，我也根本没有杀死白金城！”妓女慌忙说。

　　顾长风把监控截图摔在了女人面前。
　　“我现在有合理理由指控你给白金城下药，迷晕，纵火后逃离。”
　　“你将因为故意杀人，在监狱里度过你的下半生。”
　　“你是要到那里反思，还是现在就告诉我们事实。”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死他，我只是拿了他的东西。”
　　“说吧。”顾长风轻微后仰。

　　妓女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还要从火灾的三天前说起。”
　　“那天我和朋友在酒吧里喝酒，遇见了白金城，我看他打扮谈吐都像是很有钱的样子，我就撩他嘛，然后跟他约好了四天后晚上见面。”
　　“四天后？”
　　“就是火灾那天。”
　　“然后第二天我去酒吧里，有一个人要卖我壮阳药。然后他跟我说可以先拿走一瓶试试看效果。我想要是能把白金城伺候好了，可能捞的更多。我就拿了一瓶打算到时候试试看。”
　　“然后就没发生什么了，那天晚上，我从白金城别墅后门进去，玩的都挺开心，然后我给他吃了药......”
　　“他晕过去了，对吗？”

　　女人想了想，点头承认。

　　“我给他吃下药不久后，他就睡过去了，我当时害怕极了，但后来我看他呼吸均匀，脸色也很好，甚至在打呼噜，我就......”
　　“拿了表？”
　　“我没想拿那么多，我朋友说他们这种人身上就是表和戒指还有项链最值钱，我就拿了这三样东西后，从后门走了。”
　　“我没有杀白金城。我真的不知道白金城是怎么死的，我走的时候他只是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们也希望你没有杀死白金城，但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帮你洗清杀人的嫌疑。”
　　“真的不是我啊，你们仔细再查一查。”女人急得都快哭了。

　　“行了，你走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哪里不一样？”
　　女人愣了愣。
　　“一开始都没什么，走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有人跟着我一样，但我后来觉得是我心虚......”
　　“你为什么要带手套？”
　　“那天晚上白金城挺兴奋地，他打电话跟我说想玩带情节的，我就搞了一身行头。”
　　“什么情节？”顾长风眉头一皱。
　　“他说他比较喜欢法医查现场然后和闯进来的记者......要我戴手套和鞋套，然后......他还要求我用床单把他绑起来。”

　　顾长风一拍额头，难怪现场没有指纹，只有两个模糊不清的鞋印，警员们都以为这是白金城的。也难怪他吃了安眠药之后被烧死也无法反抗，并且身上没有痕迹。

　　床单捆绑住的人，在被点燃时床单会变成灰烬散落，又因为床单捆绑会滑动，所以挣扎的时候不会像绳子一样留下明显的痕迹。
　　那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此巧合吴默很可能是凶手。他卖给面粉厂清洁工毒品，把安眠药当壮阳药卖给妓女，也具备让煤气泄漏的能力。
　　可在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指纹来说明吴默到过现场......他也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啊？
　　顾长风内心再次陷入阴霾，如果没有证据，仅仅凭借怀疑，很难给吴默定罪，除非他自己招。
　　忽然他想起来妓女提到了后门和密道，顾长风内心灼热了起来。
　　“带我去你所谓的密道看看。”
　　白金成家，后院。
　　密道原来就是一个嵌在墙壁里的小门，因为缝合的太好，地方又偏，所以没人发现。
　　顾长风跟着妓女走了进去。
　　一股灰尘的味道呛住了众人，顾长风忽然兴奋起来，如果一切按照他的设想来走。案子就要破了。
　　“停下。”
　　“灯。”

　　高强度的手电筒照亮了这条密道，因为长期密闭，灰尘将是最好的监控。
　　有一个女人的脚印，明显是妓女的，一来一回清晰可见。那么在妓女旁边，这个大一点的，就是白金城的脚印了。
　　你可以在这里再设置一个脚印，不一定要吴默的。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顾长风舒了一口气，因为两个人都穿着鞋套，屋内的火灾又掩盖了鞋套的轻微足迹，如果没有这铺满灰尘的密道，女人的嫌疑就洗不清了。

　　“当天还有一个人，尾随了你。你有印象吗？”
　　“我和白金城都没发现。”
　　顾长风走到旁边花坛里，找了找，发现一根细长的铁棍。
　　“鬼抬头。”经验丰富的警员说道。
　　“他是等你离开后，再进去的。”顾长风补了一句。

　　鬼抬头是一种惯偷入室盗窃的常用手法，一根极为细的铁棍，通过一个小铁片进行支撑，落在门下面，等人出来，要抬头的时候，下压另一端，尽头会翘起，拦住门，不让其关上。

　　但因为使用有极大限制，基本上都是提前踩好点，为了一个特定的位置和场地专门打造，并要求小偷可以很好地藏起来。

　　密道向前一段距离后盘转而上，变成了一段楼梯，直接通往书房。
　　顾长风眼里已经出现了整个案件的全过程。

　　顾长风的大脑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演员们都在后场已经准备就绪。

　　时间，四天前，在酒吧里。
　　第一个登场的角色是妓女，她正在寻找目标。白金城入场，自信的谈吐和昂贵的衣着打扮让妓女锁定了她，于是妓女上演了一出风月戏码，白金城饶有兴致，在她的肩带上留下电话号码。尖叫声里两个人喝着酒。
　　两天前，在酒吧里，女人照样和自己的朋友玩闹，但这一天，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他沉默的像是背景板，但这出大戏，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

　　吴默登场，女人们吵吵闹闹，朋友们告诉女人这个男人身上最值钱的配饰。在听到白金城的名字后，吴默火速回家，取了安眠药，并放在透明小瓶子里当成壮阳药卖给了女人。
　　“可我不确定白金城会吃下我的药，所以第三天我就出发了。”
　　“你是提前一天出发的，把车子停在了偏远的小路上，步行至白家别墅的，对吗？”
　　观众席的顾长风提问。

　　吴默点了点头。
　　顾长风看着吴默静静等待他的猎物，看着吴默制作“鬼抬头。”
　　终于来到了案发当天，吴默养精蓄锐，等保姆走后，妓女再度入场。

　　白金城下楼迎接，妓女盛装打扮，二人在房间里玩得正欢。
　　忽然一声惊呼，这是妓女发现白金城晕倒在了地上。

　　不一会儿神色匆匆的妓女离开了现场。
　　吴默用“鬼探头”留住了门。
　　自己也摸了进去。

　　案件最精妙的巧合就在此刻上演。清洁工面色恍惚，引燃了大火。
　　顾长风叹了一口气，就是这场大火，差点酿成大错，也给吴默放了完美的烟雾弹。
　　吴默走进密室，一路路过厨房，走进白金城的客厅，看到白金城被五花大绑，在沙发上失去了意识。本来准备血溅当场的吴默，看到天边燃起了大火，便发挥了自己煤气工的优势。

　　他走进厨房，导致煤气大量泄露，并随手点燃了引火物。
　　面粉厂的大火停在别墅前一点的位置，吴默离开，房间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白金城在大火里丧命。

　　现在只需要最后一步。
　　警局，顾长风翻着案卷材料。
　　他还需要一个动机，吴默的动机。
　　终于，早先被派去调查吴默背景的警员递过来了吴默的资料。
　　“吴默，男，C城人，五十一岁，十四年前因高额金融诈骗入狱，去年刑满释放。”
　　查询着吴默的相关信息，想起了吴默贩卖给清洁工毒品时清洁工说的原因，顾长风心里有了大致的答案。
　　审讯室内，顾长风将现场的“鬼探头”与带有吴默车辆的监控信息丢在吴默面前。
　　吴默要了一根烟，缓缓点燃。
　　“警探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如果我不承认的话，你没有关键性证据，你也不能逮捕我不是吗？”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够自首。”
　　“看来你很有自信，我会怎么做，那估计就会让您失望了，我不会。”
　　“你看完样东西再做决定吧。”
　　顾长风缓缓的拿出一个本子，红色的封面预示着这场案子的完结。

　　“估计你应该认得这个本子吧。”
　　“我当然认得。你以为就这个破本子我就会自首吗？那可太不划算了。”
　　“只是你想报复的人的关键性证据，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是自己好好的生活，还是和他一起下地狱？自己选择吧。”
　　吴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