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17 生日 ...
-
愈史郎是在次日傍晚察觉到炭治郎不太对劲的。
当时义勇刚醒没多久,视线勉强寻回焦点,依稀记起了昨日发生的事,看向一旁正在诊脉之人的目光中添了几分探究。愈史郎看懂了那其中的意思,就让守在旁边的炭治郎出去烧点热水。
那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刚被支开,义勇就哑着嗓子发问了。最初立竿见影的药效就已让他有了几分疑惑,后来反噬愈演愈烈,即便隐约有一丝熟悉感也很快就又失去意识,根本无暇思考。而这一次片刻的清明终于让他记起了那丝熟悉的源头——发生剧烈反噬时的那种灼痛感,与当初决战中遭受无惨血毒侵蚀时的状况如出一辙!同样的症状在后来服用暂时恢复体力的药时也曾出现过。但如今这世上本该已不存在能造成那种效果的鬼血了。
除非,炭治郎的鬼血并未完全清除,愈史郎有事瞒他。
刚才把人支走的举动也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
愈史郎这会儿已诊完了脉,又惯例采了血样,这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开口一句“你果然察觉到了,药里有鬼血”就让他心凉了半截,不过下一句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鬼血来自不死川。
是从留存的旧血样中提取出来的。大概是由于稀血的特殊性,所以只有不死川的血样里残留的鬼血还未完全消失。
稀血,居然还能有这种作用?
义勇显然并不相信,一幅“我学医少你不要骗我”的样子。
愈史郎白了他一眼说我刚发现的时候比你还惊讶,但事实就摆在这里,用都用上了。不过这么微量的鬼血再用于医治他人,剂量远远不够,所以他还做了增殖培养,待血细胞增长到一定数量后才制做成药。
原本以这份鬼血极慢的失效速度来看,是有望保住义勇性命的,但问题就出在了灭毒这一步。增殖培养在增长血细胞数量的同时也更激发了鬼血的侵蚀性,若不再次灭毒,危险性极大,但若灭了毒,短暂激增的血细胞又会迅速凋亡。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办法。
先施以足够的剂量维持住,一旦毒性失控出现反噬,再用解毒剂压制下来,只要情况稳定后仍有少量鬼血残留在体内,就还有希望。不过这种概率微乎其微,且极有可能来不及压下毒性便一命呜呼。
生死一线之际,就全靠意志力和求生欲硬扛了。
以义勇如今的身体状况,要承受住如此烈性的血毒几乎是天方夜谭。若非亲眼见证过那人“想要活下去”的决心,愈史郎也不敢用如此冒险的办法。
由于提取自不同时期血样的鬼血在灭毒时凋亡速度不一,越新的凋亡越慢,也就越有可能留存下来。所以愈史郎一边试药一边派出鎹鸦去取来了不死川现在的血样。前几次的反噬抢救过来后,义勇的体内都没有鬼血留下,而昨天这一次,药中的鬼血提取自最新送回来的稀血,如果依然没能成功,那愈史郎也无计可施了。
“不管怎样,这是最后一次了。”愈史郎拿着刚采好的血样,这样宣布。
说来也巧,义勇明日就要年满25了。是末路还是新生,就全看愈史郎手里这份血样的检查结果如何了。
病床上的人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又问,先前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放心吧,愈史郎不咸不淡地回他,还来得及让你交代后事。
鳞泷左近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不出意外明天一早就能到。其实愈史郎只是按义勇交代的捎了个信,信上只有短短一句: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再和师父您下一盘棋。那边一收到信便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只回一句“明日就到”,便立马动身赶来了。也不知这师徒二人究竟用的什么暗语。
然而愈史郎并不知道,立马赶来的还有另一位,并且也捎回来了信。
地上跑的自然快不过天上飞的,也就在这会儿,替那位送信回来的鎹鸦便到了。只是愈史郎恰好不在,屋里只有个心事重重、过来烧热水的炭治郎。
也不知那位是因事出紧急还是单纯嫌麻烦,没写书信,而是直接用上了愈史郎给他们紧急联络用的传音符,这样只要鎹鸦一到达愈史郎的能力范围内,消息便能直接传达。
只不过,那厮忘了用加密符,因而鎹鸦一飞进屋,那一连串简单粗暴的语音就直接入了炭治郎的耳。
“——什么情况?搞定没?我就快回来了,那两管血要不够尽管再抽!不过灶门那小子不是都完全恢复了吗上哪儿再给富冈找鬼血去?你上回说的方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鬼血?
原本还心不在焉的炭治郎在听到这个字眼时忽然一怔,电光火石间,许多浮现于脑海的细小线索都被这个字眼一下子串了起来。
——鬼血有再生的作用。
——就在他鬼血清除后不久,义勇先生才突然衰弱下去。
——前几日义勇先生服药后的反噬症状,与当初中无惨血毒之时如出一辙。
咣当!
刚盛满的水壶还没来得及搁上炉灶,便摔落在地。
……
隐宅的这条走廊竟然如此漫长,为什么以前从未发觉过。
炭治郎浑浑噩噩地拎着重新烧好的热水,似乎走了好久好久。
他想起了很多事。
很多原本就记忆深刻,如今想来却如梦初醒的事。
比如当初义勇先生被愈史郎叫去的那次长谈,比如问及此事时义勇先生的回避,比如在鸦舍挑选新鎹鸦时,义勇先生语重心长的那番话。
他说,“那种时候”,我反倒只会给你带来困扰。
他说,等鬼血彻底清除,等一切真正“风平浪静”的时候,也就不需要我做什么了,那时即便我不在,你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他还说……
「至少,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一直在的。」
难道义勇先生所以为的“需要”,就只是在鬼血尚未除尽时寸步不离的守候吗?
可是之后呢?
「……但如果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你也别太在意,带着我的份继续活下去就好。」
真的……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了吗?
那刚才提到的“方法”……是指什么?
愈史郎之前制作的药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其他能用的鬼血?
是愈史郎的吗?
或者是自己以前留下的?
那还剩多少?还能撑多久?
漫长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熟悉的房门近在眼前,可他却没有勇气推开它。屋子里还有人在说话,好像是愈史郎。
他听清了,的确是愈史郎的声音。
可那句话的意思,他消化了很久,才终于明白过来。
——“不管怎样,这是最后一次了。”
……
愈史郎收拾好了药箱,正要离开,转眼瞧见搁在一旁的热水袋,这才记起那个被支开烧热水的人似乎去了挺久,正嘀咕着,就见那孩子拎着热水进来了。
可这水怎么只剩了半壶?
不过也还够用。愈史郎简单交待了下用热水袋给义勇维持住体温什么的,炭治郎看起来虽然有在听,但明显魂不守舍的,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答话。愈史郎只当他是在担心义勇也没太在意,不过离开的路上却忽然想起,这孩子刚才会不会听到什么了?
或者说,听到多少?
这天的晚饭义勇难得有了些胃口,稍微吃了点,精神似乎也好多了。炭治郎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积极地忙来忙去,有说有笑的,后来也许是忙累了,话渐渐变少,还时不时发会呆,直到在义勇探究的目光中回过神,才强打精神又笑起来。
睡会儿吧,义勇劝他。
不困,他摇摇头。
然后谁也没再说话,窗外月色正浓,繁星璀璨,倒也不算个难捱的夜晚。
明日,看来是个好天气呢。
……
次日清晨,天果然放了晴。
气温稍稍回暖,但对于维持病患的体温自然还是不够的。炭治郎轻手轻脚地拿着热水袋出去换水,刚去完回来就吓了一跳。
“义勇先生!你怎么起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见义勇正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赶忙跑去扶,却意外发觉这原本起身都困难的人此刻竟已能勉强站稳,这样的恢复状况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讶异之余,萦绕心头的阴霾却愈发沉重。
——「不管怎样,这是最后一次了。」
“炭治郎?”沉静如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些许疑惑和不易察觉的担忧。
“嗯?”炭治郎很快抬起头,不着痕迹地和缓了神色,“义勇先生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感觉好多了,”那人宽慰他道,“出去走走吧。”
于是他们又去了院子里。不过这次不是坐在回廊边,而是一起坐在了草地上,也就是当年炭治郎误打误撞中断了风柱水柱的切磋练习,被不死川一拳揍晕后躺过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心有余悸,在提及不死川时炭治郎有些走神,像是想起了些别的什么事。
健谈的一方停了话茬,短暂的沉默便随之而来。好在倾听的那方一直很有耐心,就如往常一样安静地等着。
然而等了许久,那雀跃的话音也没再继续下去。义勇隐约觉得今日的炭治郎有些不太一样,具体也说不上来。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没少让人担惊受怕,几次苏醒后映入眼帘的都是那孩子惊魂未定的模样,这与他原本“心智坚韧”的认知相去甚远,歉疚之余也稍感意外,或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后知后觉的慰藉。然而今日难得状态有了起色,为何炭治郎看起来却并没有轻松多少?
“竹筒”和“凪”不知从哪儿觅食回来了,大摇大摆地落在院里,东张西望着,看样子对觅食成果并不满意。少年望着它俩出神,也不知怎么突然对两只鎹鸦有了兴趣。而就在义勇几乎快忘了刚才的话题时,忽又听那孩子说了句什么,恰逢一阵耳鸣淹没了声响,只来得及捕捉到“不死川先生”、“消息”之类的字眼。
“什么?”待嗡鸣声过去后,义勇才出声询问。
炭治郎似乎愣了一下,察觉到对方的确是在表达疑问而非其他时,反倒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哦,没什么。”少年笑了笑,“我是想问,义勇先生后来还有给不死川先生送过萩饼么?”
后来?
义勇想了一下,明白过来炭治郎指的是在愈史郎那里撞见那次之后。
“没有。”
鉴于那次失败的尝试,他本想换豆沙馅的再试试,但不死川没多久就出任务去了,再后来他和炭治郎也开始出任务,大家聚少离多,很难碰上。
“我后来送过一次,但不死川先生好像还是没有很高兴。”炭治郎惋惜道,“本来还以为上一次的失利是因为选错了馅,不死川先生可能更喜欢豆沙馅的,所以就又试了一次,然而好像还是不对。”
“这样啊。”义勇简短地表示了遗憾。
“也许不是馅的问题。”炭治郎总结道。
“嗯。”义勇应了个单音。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他的人际关系遗留问题,这孩子却好像比他还要上心。
“下次亲口问问吧。”
在愈史郎还没来公布结果之前,他姑且认为自己还能有“下次”好了。
义勇这般惦念着,并没注意到在自己说“下次”之时,身旁少年看向他的目光。
坐得久了稍有些累,义勇将搭在膝盖上的手臂撑到了身后,恰好就触到个毛茸茸的东西,回头一看,是只小野猫,奶声奶气地叫了声,正往他手上蹭。这是炭治郎前阵子捡回来的,当时冻得奄奄一息,经过一段时间的照料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义勇记得一共是两只,除了这只棕褐色的,还有只通体全黑的……哦,就在不远处盯着这边看呢。
那只黑猫不知是不是年龄稍大些,一直特别护着这只褐色的小猫,但凡见到生人都特别警惕,如果不是对义勇的气味早已熟知,这会儿恐怕已经是攻击姿态了。
“对了,它们还没有名字呢。”炭治郎把褐色小猫抱了过去,提议道,“义勇先生,我们来给它们取名字吧。”
小家伙还在留恋地瞧着那只看起来很温暖的手,闻言像是也感应到什么似的,仰起小脑袋,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义勇垂下眼帘,一人一猫对视了会儿,如同某种无声的交流。
“炭子?”冷不丁就冒出这么一句。
“咳!”炭治郎猝不及防噎了一下,“义勇先生请不要再拿那个名字取笑我了!”
说来也奇怪,当初在花街顶着那张被宇髄化得鬼斧神工的“炭子”脸执行任务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顶多有种“原来这就是化妆吗?真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厉害啊!”的感慨,时日一久他自己都快忘了。
可直到后来有次大家难得一聚,席间调侃起宇髄天元的化妆水准,不死川对于这厮居然拿几个臭小鬼来男扮女装凑数、并且居然没被发现一事表示强烈谴责和质疑,正喝到兴头上的宇髄当即就拉着炭治郎完美重现了一把。那会儿炭治郎还一本正经地帮腔,一边说着“真的真的!宇髄先生没有骗你们!”,一边顶着化好的“炭子”脸转过身来,然后才发觉大家的表情都精彩万分。
尤其是义勇先生。
那还是炭治郎头一次看到义勇先生憋笑憋得那么辛苦。这一认知让他有些莫名受挫——他还一直以为当初伪装得很好来着。
“我说的是给猫取名字,没说是你。”这会儿倒是一本正经了,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总之不要用这个!而且它们两个都是男孩子。”
“可我觉得炭子挺好听的。”义勇仍在表示遗憾。
小家伙大概以为面前这个独臂人类是在夸它,歪着脑袋,乖巧地喵了一声。
“你看,它说不好听!”炭治郎趁机瞎掰。
“……”义勇看着小猫,觉得它说的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大概是看两个人类争辩得起劲儿,小家伙又“喵~”了一声。
“那它现在在说什么?”义勇又问。
“……”炭治郎一时语塞,低头瞧向那小家伙,小家伙也瞧着他,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
然后他就有了主意。
“它说,生日快乐。”
少年在明媚的阳光下仰起头,笑得眉眼弯弯。
“义勇先生,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