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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回家 ...

  •   千年的战斗止于黎明,却也险些葬送于黎明。

      旭日初升,天却更凉了。

      众人挤在一隅小屋内,盯着床榻上安睡的赫发少年,也盯着正凝神为其诊察的男子,数道目光来回逡巡,焦灼难掩,也就无暇再去顾及跪坐在另一侧、左手始终紧握在刀柄的独臂青年。

      在场多数人都还不知道灶门炭治郎曾已停止呼吸,只远远目睹了那副化鬼后的骇人模样,又先后得知祢豆子服了某种奇药之后已成功变回了人,而据这名为愈史郎的男子所说,当时向炭治郎注入的第二针便也是那种奇药。如此说来,或许有望等到个令人松口气的结果。

      然而愈史郎接下来的话,却清楚地、彻底地,让他们知晓了事实的残酷。

      药效正在衰退。

      炭治郎与祢豆子的状况完全不同。就如无惨那时一样,鬼的血液仍在分解药物,尽管此时由于双倍剂量且附加紫藤花的毒效而分解得慢了许多,但彻底清除、再度完全鬼化也只是时间问题。且一旦清除便会产生免疫,同样的药将再无作用。那时,“灶门炭治郎”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能趁炭治郎刚刚鬼化情绪动摇的一瞬间将其制住已是奇迹,却没能迎来第二个奇迹。即便注入再多的紫藤花毒素让他暂时恢复成人类醒来,届时也仅能维持三天而已。

      三天,用来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用来接受自己的死亡;又或者此刻便了结生命,以免再徒增牵挂。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个更残忍一些。

      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村田暗自叹息。他注意到富冈义勇握刀的手抖了一下,但又很快握得更紧,青筋蜿蜒,骨节泛白,在愈史郎说完那些话后,那双本就晦暗的眼睛便仿佛入夜深海,连最后一星渔火也熄灭了。

      片刻之前发生的事,到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变故横生于瞬息,亲历者寥寥,万幸,富冈义勇为其一。

      村田那时正提刀往那边赶,远远望见一活物匍匐在地,数道骨刺长鞭翻飞间是勉力强撑的水柱。若非我妻善逸和灶门祢豆子仍在急切呼喊,村田打死也不敢相信那骇人活物竟是灶门炭治郎。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蝶屋那个继子女孩倒下的时候,村田甚至都没发现她是何时冲入的战场。那时“炭治郎”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而后便转为了毫无章法的攻击,像是挣扎,又像是宣泄。仍牢牢挂在他身上的祢豆子满手是血,还在拼命呼唤着哥哥,那两个同期少年也在不停哭喊,几个隐手足无措,连哭声都是断断续续的。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在哭,只唯独那个明明早已撑到极限、独木难支的富冈义勇。一言不发,神色紧绷,即便挥刀的手已明显不稳了,却仍是不退反进。

      只因他已是仅存的战力,唯一的支柱。

      村田赶到近前,才发觉富冈义勇原本那几乎以卵击石的杀招出现了些变化,与其说犹豫,到更像是迂回牵制,似乎在如此险象环生之际仍分神思考着什么。然而“炭治郎”的耐心终已耗尽,一声怒吼之下的冲击力瞬间撞飞了众人,眼看又一招攻击已蓄势待发,村田满脑子只剩下一句“完了”,却陡然间听到一声暴呵。

      “——别把生杀大权交给那种东西!”

      那人句句声嘶力竭,却如惊雷般破空而来。

      “——不是说要保护妹妹吗?妹妹就在眼前都不敢看一眼,你就这点出息吗?!祢豆子已经变回人类,无法再快速自愈——你看看她的伤!你就是这样保护妹妹的吗?!可笑至极!我可是连你和妹妹一起刺穿都可以的!!!”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炭治郎”那本已失去神采的双眼渗出了血泪。

      他哭了。

      下一秒,富冈义勇弃了刀,如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

      那一瞬缩短的距离救了他们,愈史郎困于暗处寸步难进,而绝佳的角度暴露在了原本无法靠近的村田眼前,让他终有机会将愈史郎交托的药剂刺了进去。

      他本以为他们成功了,本以为他们救回了那个小太阳一般温暖的少年。

      本以为。

      然而此刻他们所能做的,竟只是送他最后一程。

      可谁又能下得了手呢?即便鬼化时都那样于心不忍,现在面对人类模样的炭治郎,不论于谁都太过残忍。

      “我来。”

      富冈义勇的声音有些嘶哑,毫无血色的唇绷得比往日更紧,面色冷得不似活人,而语气却是极柔软的。

      “让他醒来吧,这三天交给我。”

      没有人说话,满屋子只剩下压抑的沉默,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追加了更多紫藤花毒素后,药效完全发挥作用并没有花太多时间。

      炭治郎醒来时花了好一会儿才理解到自己还活着的这一事实,而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太模糊,他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便被七嘴八舌的一堆脑袋围了个严实。以善逸为首,大家的嘴都像是从哪儿借来急着还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半点还嘴的余地都没留给他。

      或许真的是赶时间,大家这样的“热情”并没有持续很久便纷纷收敛,说着你好好休息这几天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都在喔什么的,便陆续离开。

      炭治郎在豁然开朗的空气中做了个了深呼吸,在体验肺部充盈的满足感之余,终于捕捉到了刚才一直没瞧见的人。

      看来义勇先生也没事啊,太好了。

      少年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刚才似乎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变成鬼,伤了义勇先生、伤了祢豆子、伤了香奈乎,差点害死大家。他正想跟义勇先生说说这个梦,顺便问清楚无惨是否真的被彻底消灭了,但没等他发话,那个人却已先开了口。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余下的时间的确不多,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富冈义勇的言简意赅只占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将剩下的交还给了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少年。

      炭治郎消化这些信息比预想的快,他并非一无所知,只不过此刻才明白——那竟然不是梦。即便义勇先生有意略去了他打伤人的部分,但梦境与现实交叠的那一刻,他便已意识到了一切。

      “没有人因你受伤。”富冈义勇捕捉到了少年眼中逐渐碎裂的光,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你什么也没做。”

      他机械而生硬地强调着,欲盖弥彰。

      “啊,那就好。”炭治郎很快收拾起分崩离析的心神,反过来安抚那不擅说谎的男人,“我刚才做了个梦,吓到了,还好不是真的,哈哈。”

      少年劫后余生的笑容很完美,那人看着他,眼底却仍是化不开的忧色。

      “出发吧。”那人说着便掀了被子,竟还用仅剩的左手来帮人家四肢健全的穿外套。

      “诶?”少年一愣,都忘了推脱说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义勇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之类的,只老老实实任他摆弄。

      “你刚才看见祢豆子了。”那人平铺直叙,与其说解释什么,更像是陈述事实。

      “嗯。”所以呢?

      “她变回人类了。”富冈义勇说完停顿片刻,波澜不惊的声线有罕见的迟疑,“……和你不一样,她完全恢复了。”

      “啊,那就好。”灶门炭治郎精神满满地点了点头。

      又是这样。

      一丝无名愠怒让富冈义勇眉间蹙起细小的褶皱,又很快被习以为常的淡漠抚平。

      “这三天,想好做什么了吗?”

      他不擅长帮别人穿衣服,尤其是在只能用左手的情况下。幸好炭治郎已经回过神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于是他便心安理得杵一旁看着。

      “我想……带祢豆子回家。”少年揉搓着最后一粒扣子,坦言道,“其他的还没想好。”

      也不知时间还够不够他再做什么“其他”。

      “那就路上想吧,祢豆子已经在车里等你了。”

      那人说完也不再多解释,一把拉着他就往外去了。

      炭治郎甚至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还有从刚才理解到的信息来看,自己从停止呼吸到鬼化被制住再到醒来,分明不过一天一夜,可本应遍体鳞伤连行走困难了的富冈义勇此刻健步如飞,哪像是一天就能恢复过来的样子?

      因为愈史郎。

      富冈义勇在路上回答了他最后一个疑问。不论是他这最后三天光明,还是义勇迅速恢复的伤势,都是愈史郎的功劳。毕竟以防万一,这三天总得有个柱来看护着,而水柱已是鬼杀队仅存的战力之一了。

      伤的不重,所以恢复更快。

      这是富冈义勇的最后一句解释,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比上一次胡诌可娴熟多了。炭治郎很想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替他圆谎,可看着那人右肩下空荡荡的袖管,始终没能开口。

      行医用药不是神仙作法,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炭治郎只猜到那人多半是用了什么伤身体的药,却并不知这药中成分之一便是自己的血。

      此前珠世已有用祢豆子的血制作解毒剂、变人药剂等多种奇药的先例,炭治郎化鬼之时的血更为特殊,能制出更好的药并不奇怪。只是人毕竟□□凡躯,总有透支的时候,那样严重的伤势又加上失血过度,未得片刻休息就又靠药强提上来这口气,即便暂时看起来像是恢复了,待药效一过,只怕卷土重来的伤势会更一发不可收拾。若非时间紧迫,愈史郎或许还能制出副作用更小一些的药。

      可那人一点也不在意。愈史郎跟他说这些的时候,那人只确认了两遍服用此药不会有化鬼的可能之后,便似乎对其他的提醒无甚耐心了。分明是除了风柱外伤势最重的一个,却还坚持在炭治郎化人期间守了一天一夜未曾阖眼,还不忘叮嘱毫无自保能力的隐队员尽量远离此处,以免再突发万一伤及无辜。

      也不知那人是怎么能把其他人全算作无辜,却偏偏不觉得自己无辜的。

      富冈义勇此刻正无辜地望着山间小路,以及小路中央那个白色人影。

      不死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或者说,这本应躺病床上的人不应该出现在任何地方。

      临出发前,小主公倒也确实提议过是否多些人随行更为稳妥,但还是被他推脱了,理由是普通队员在突发万一时帮不上忙反倒会成为累赘,柱嘛……看不死川那厮伤势,就别再浪费药了。

      其实还有个理由没说,毕竟在这种时候还揣着那点“不想被他人打扰”的私心有点不合时宜。

      不过这个“他人”好像就是有这么不合时宜。

      “这么重要的事,就你一个人主公不放心,”不言而喻的嫌弃语调已先那人一步过来了,“害我也得跑这一趟。”

      “我一个人就行,主公答应了的。”富冈义勇才不信他胡诌。

      “那就是怕你关键时刻下不了手让我来监督行了吧!”那人愤愤地提高了嗓门,旋即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看了不远处那兄妹俩一眼,见没被听到似乎松了口气。

      “不死川先生!你也来啦。”那边少年瞧见熟人,便很快兴冲冲跑了过来,一幅稀客稀客的样子。搞得不死川忽然觉得自己不像是来当护卫,反倒像个来蹭吃蹭喝做客的了。

      虽然这里本就是那小子生长之地,他俩说是客也不算错。

      炭治郎话匣子一开,倒真有了几分尽地主之谊的模样,细数了附近几家小有名气的温泉和料理店,说虽然穷乡僻壤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也算清静自在,说邻里和睦热情好客,大家都是很好的人,还说不死川先生第一次来,有时间可以去转转,又说义勇先生虽然来过这里,但那时任务在身想必没来得及好好逛一下吧……

      或许是漂泊多年早已没了“家”的概念,到哪儿都是“客”,到哪儿都是过眼云烟,便渐渐没了做客的自觉。此刻这么正儿八经被当“客人”招呼一番,不死川竟还有了点不像话的小感动。

      不过心知此行不是来玩的,不可懈怠,便也打算随口推脱,却不想一旁这从来不近人情的家伙竟一声应下了。

      “好,明天就去。”

      瞧这一幅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原则呢?!

      “那就这么说定啦!明天先去跟镇上的大家打个招呼吧,祢豆子你觉得怎么样?”

      “嗯嗯,好的!”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的不死川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同僚的工作态度,话到嘴边却被一个眼神堵了回来。

      还是那双古井无波的深蓝,再望向那神采奕奕的少年时却已添了几分柔软。不死川忽然意识到,这些“计划”与其说是向客人推荐的,倒更像是那孩子自己一直很想去做的事。

      像两年前什么事都还没发生时那样,平常地生活,平常地和邻里打招呼,平常地去镇上新奇好玩的地方收获小小快乐。少年在刚才谈及这些时,眼底的笑意才终于有了那么几分真实,这是富冈义勇近日来唯一的慰藉。

      不死川可瞧不出这些,他此刻只是在纳闷,这榆木疙瘩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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