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遗愿未了》藏锋敛芒

24、与君（二十四）

　　封印这些数量庞大的怨灵，从夜色浓重到晨光熹微，再到日暮西山，虽有伤亡，但众人脸上难掩喜悦。

　　山中的怨灵既已收了，其他的山精鬼怪就对众人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了，设个结界，派人看守起来即可。

　　各派人清点完人数就赶忙在日落前御剑飞离了这司楠山，生怕再出现什么变故。

　　姬容乐把楚洵扔给了他大弟子齐修，便开始在剑上整理起了自己的仪容。

　　看到何重华正对着那离经剑失神，姬容乐便御剑到他近旁，忽略第一次御剑满脸兴奋的萧尧，看了他的大弟子的双腿一眼，道：“龙骨真是能用蛇骨来代替？”

　　何重华把离经剑往姬容乐的方向一递，“适应了勉强能走路。”

　　姬容乐道：“给我作甚！先带回派中，交于你楚师叔。”

　　萧尧伸头道：“这剑真那么厉害呀！我原来都不知道。”

　　姬容乐这才想起被忽略了的萧尧，咳了咳挺直了腰板道：“我既已收你为徒，便随我回昆仑山罢！”

　　好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萧尧恭敬应“是！”

　　何重华淡淡撇了他这便宜师尊一眼，又看看萧尧，觉得这两人越发碍眼，“那剔走我龙骨和偷走司楠木的人还没抓到呢！高兴个什么劲！”

　　姬容乐高深莫测摇了摇折扇，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何重华咬牙骂道：“被剔去骨头的又不是你！”

　　姬容乐把折扇一收，道：“忘了说了，你这蛇骨好好保存，那蛇窟给我一把火烧了，可不会再有第二副蛇骨了。”

　　何重华一点也不在乎他豢养的一堆蛇，千年蛇王只有一只，其他的死便死了，却也还是忍不住问：“你杀那些东西作甚？”

　　“觉得恶心罢了！”

　　萧尧立马附和道：“我也觉得恶心！”

　　何重华拆台道：“你那叫害怕，胆小鬼！”

　　萧尧瘪嘴道：“这仙门中也不乏胆小鬼，我这算不错了。我看那杜掌门在门口犹疑了大半天，看里面人胜算大了才敢往里冲，原来所谓修仙之人也不过如此！”

　　姬容乐叹了口气，“这太虚宫日渐衰弱，这杜绍为人又难以服众，太虚宫怕不久会有大乱。”

　　这样御剑飞行，速度极快，不过到隐仙镇的时候，夜色已深，众人都已经筋疲力竭了，姬容乐提议到隐仙镇吃点东西再回去。

　　此时楚洵已清醒，自然是不愿这样耽搁时间的，便丢下姬容乐师徒自行回了山门。

　　夜色降临，可这隐仙镇却极为繁闹，何重华走上这熟悉的街道，仿佛当日年少轻狂的少年还在昨天，他不免有些恍惚。

　　双腿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已经全然忽略了，他在一间名为远俗的酒肆前驻足，姬容乐见有酒喝，便脚步轻快地往里面蹿，陆元一路上都在念叨着肚子饿，也紧随着他师尊进去了。

　　萧尧看着这残废的模样，觉得像是变了一个人，想着这残废定然是心情不好，也不打算招惹，可放着他自己在这里失神站立也着实可怜，开口问道：“你想什么呢？”

　　何重华方才回过神来，觉得双腿痛得要紧，赶忙抬手环上萧尧瘦削的肩膀，努力靠萧尧撑着才没倒下去。

　　“我腿疼，扶我进去！”

　　上来迎接他们的是个俏丽娇小的女孩子，面容有些熟悉，可何重华清醒地知道，这不是那个人了，他也不是那个恣意轻狂的少年郎了。

　　酒肆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样，何重华没和姬容乐坐一桌，而是径直走向隐在角落里，坐在了那极为不起眼的一桌。

　　见此，姬容乐极为不悦道：“怎么！那么见不得人啊！”

　　何重华也不理他，萧尧看了这残废一眼，终究也没往姬容乐那一桌去，反而在何重华对面坐了下来。

　　那女子见有人在那桌坐了下来，赶忙跑过来，道：“公子抱歉，这桌是不用来待客的！”

　　何重华抬眼看了这姑娘一眼，面上无任何表情。

　　那姑娘害怕这奇怪的客人生气，赶忙解释道：“客人别恼，这角落里的位置本是我外祖母和外祖父专门招待两人的至交好友用的。”

　　这个故事姑娘已经和人讲过许多遍了，可她却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一指旁边墙上的一幅画，“这便是我外祖父母的至交好友。”

　　何重华沿着姑娘的手往墙上看，心底猛然一颤，那对坐而饮的人，当真太过熟悉了。

　　“走了！再不回去就进不了山门了！”

　　何重华微眯着眼，看着一个劲想把他往外拖的白黎，“走什么走，我还没喝够呢！”

　　还记得那年，他十九岁，因为和敖遂打架，被萧幻骂得不轻，就抑郁难平拉着白黎偷摸跑下山喝酒。

　　见何重华似乎是要赖在这里了，白黎似乎被惹恼了，抬步就要往外走，看架势是不打算管何重华的意思。

　　何重华见白黎要被他气走，赶忙扑上去抱住白黎的大腿，死活不肯放开。

　　老板娘听了这边的动静，赶忙跑过来，“两位公子这是作甚？”

　　白黎咬牙回：“这东西发酒疯！”

　　此时的何重华乘白黎分神之时，把白黎扑倒在地上，两人便不顾形象厮打了起来，老板娘见这两个俊秀的少年好玩，把手中的酒水往桌上一放，上前把两人拉开。

　　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老板娘却见这两人衣衫不整，鼻青脸肿，且还怒目圆睁的，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开解道：“喝酒本是为了寻乐的，如何就能喝出这不痛快来！”

　　白黎是个脸皮薄的，被这女子一笑，不免有些脸红，女子见两人有趣得紧，在他们这一桌坐下，“我给二位讲个故事如何？”

　　白黎不说话，何重华自然是乐意之至。

　　老板娘给他二人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天我请二位喝酒！”言行举止间一派豪迈女侠的模样。

　　“陈家有女，生于富贵人家，自幼豪迈旷达。其父母与另一富商大贾交情不浅，于是，自幼便给此女同富商大贾之子定了娃娃亲。女子自觉富商子并非良人，便于大庭广众下与富商子提出退亲，富商子同是旷达之人，赞同退亲。富商子知女子与家中断绝关系，还赠予钱财让她自寻姻缘去。”

　　白黎对这高门大姓的趣闻并不感兴趣，何重华却对这个极为熟悉的故事津津有味。

　　老板娘也不在乎，继续道：“世人都评价此女生性放荡，不守妇道，我却不以为然，世间所爱、所憎，不过尔尔。所爱者，必倾力求之；所憎者，全然弃之便罢。如此，何谈不快哉！”

　　听此，何重华感触很深，又觉得茅塞顿开，因为和敖遂打架被萧幻罚，他在这里独自难受着实很蠢。又想到敖遂还被姬容乐罚去应付他师尊引来的桃花，也挺惨的，顿时心情大好。

　　何重华对这女子旷达的性格甚为喜爱，酒过三巡，她夫君怕是看不下去了，赶忙跑上来亮明身份，来人是个神采奕然的年轻男子，和老板娘当真可算郎才女貌。

　　何重华却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活像被这女子伤了心，步履蹒跚地往白黎那边扑，“可惜了可惜了！”

　　白黎重重给了他一肘，何重华捂住肋条看这满脸气愤的男子，突然又觉得他这师兄真是好看，发酒疯道：“管他高山雪莲、高岭之花，所爱便所得，一世难求，万世求之！”

　　一旁两夫妇呵呵笑出了声，打趣道：“公子怕是已经有喜欢的高岭之花了吧！”

　　何重华笑而不答，白黎却烦躁得要死，把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了出去，顺带送了一句：“滚回去坐好！”

　　四人相谈甚欢，觉得彼此是难遇的“酒肉朋友”，这样酒就不免喝多了。

　　白黎扛着醉醺醺的何重华来到山门口，果不其然，已经上了宵禁，闯进去是会触动结界机关的。

　　白黎懒得带着这醉鬼去山下住宿了，便把人往山门口的石阶上一扔，自己也坐了下来。

　　月明星稀，山风和缓，这样坐一夜似乎也不错。

　　可是何重华是个酒品不好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发酒疯的了，只记得是被人捆在树上的，而用来捆他的绳子正是他的外衣长袍，一说话还发现脸上正是火辣辣的疼痛。

　　这衣衫不整，满脸红印的，来个人必然会想起良家妇男被欺负了的惨烈场面。

　　“你是不是打我了！”

　　白黎一想到昨天，就嫌恶道：“是又如何！以后别喝那么多酒，就算要喝也别叫我！”

　　何重华委屈道：“我昨天做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

　　白黎怒气冲冲：“你还有脸问！”

　　“你这样对我，我怎么就不能问了！”

　　两人在山门口吵闹了起来，后果便是被人当场抓奸，被送到萧幻处领罚去了。

　　抄门规跪祠堂是一样也没少，何重华后来还发现自己后背一大片擦伤，几次三番盘问白黎是如何乘人之危的，竟残忍伤害他这个丧失意识的醉鬼的。

　　只是白黎大概是被问烦了，躲了他好几天，且他自认为自己也是个心胸大度的，也就没再找白黎的麻烦，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便被我外祖父画了下来，外祖父母常和这俩位好友一起喝酒。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这桌子上的人却再也没来过了，外祖母说知音难觅，这桌子便一直闲置着，等那对知心好友，不过那两位直到我外祖父母去世也没来。时光久远，这桌椅已经不牢固了。”

　　萧尧听完，觉得这故事浪漫得很，只是却看到那残废在走神，又觉得这个人真是不解风情，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睁眼睡？”

　　何重华猛然回神，便立刻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们去别处坐！”

　　萧尧见这残废竟然如此知情达趣，不免有些讶异。

　　何重华道：“物是人非，至少物还在，损坏了确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