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遗愿未了》藏锋敛芒

23、与君（二十三）

　　黑压压的怨灵在天上乱窜着，像是铺满了整片天空，哀嚎声不间断响着，却被周围的高大山峦挡了回来，山外的人自是听不到这痛苦的求救声，且即便是听到了，也断不会有人敢贸然上这司楠山来。

　　世人在多年前就知道了这边界怨灵的厉害，便是没经历过当年纷乱的年轻子弟也听父母前辈说过。

　　传闻古时天地初开，历经百万年的岁月变迁，羽族、虫族因着各族争端和气候变化而灭亡，神族、魔族、人族并存于世，神族人员稀少却自认高贵，隐隐有灭族的趋势；魔族霸道强悍，是各族中最强大的存在；人族自私聪明，偶有天纵奇才，且人员庞大，勉强与魔族对抗。

　　各族并存于世，纷争不断，直到一怜惜苍生的魔王周衍出现，他本为神族与魔族的混血后裔，继承了神族的善良与魔族灵力充沛的优势，举神族和魔族之力，修筑了两道屏障，用以隔离人魔两界，而为了防止屏障被居心不良的人破坏，便在两道屏障之间放置了羽族和虫族的怨灵。

　　羽族和虫族被人族和魔族灭族之时，死状惨烈，怨气深重，且无论如何炼化，这怨气也终究不散，便是长生不死的永久祸害了，时刻威胁着人族和魔族的性命，奈何其数量庞大，留它们四处乱窜都会有灭族的危险。

　　周衍才想出那么一个封住怨灵的方法，将怨灵封印在两屏障之间，令它们相互缠斗。

　　若是哪天真有不怕死的感破开结界，便要承担被怨灵吞噬和灭掉所生之世的风险。

　　这样和平共处了几千年，这边界怨灵就成了古书中的邪物，只知它们是虫形或者鸟状带着排排细牙的东西，被咬上一口，那伤口就会被怨气侵袭，伤口周遭的皮肤就会被快速腐蚀掉，最后连骨头渣子也不剩，被咬的人也就成了一缕怨灵，生生世世都不得再入轮回。

　　没亲眼见证过自然就不知道害怕，百年前就有不怕死的打开了两界屏障 ，放出了这边界怨灵，便是现在流窜于人间的这些。

　　楚洵看着越加猖狂的怨灵，手中紧握着灵台剑，面上尽是恶寒，没再和平常一般绷着脸，竟多了少年时的轻狂神采。

　　各派众人方才临时设了一个结界围住了这山，边界怨灵一时半会儿出不了这山，可若是不能将其消除，这东西迟早也会突破结界出去霍乱人间。

　　楚洵方才把部分怨灵引了过来，本是打算炼化这东西的，只是单这一小部分的怨灵，他耗费了大量的灵力都是炼不化的。他看了这数量越加庞大的怨灵，咬咬牙放弃了这炼化之法。

　　楚洵也是知道的，当初何重华也是用炼化的方法打算炼化这怨灵，但却以失败告终了，但楚洵对自己的修为颇为自信，且他所修的为正道之术，便才跃跃欲试上了山来，想着说不定能创造奇迹。

　　如今耗损了大半灵力不说，却还是失败了，面色沉重，想着自己怕是要成千古罪人了。

　　这时，一旁的红光显得格外耀眼，某个想法在楚洵心中转瞬即逝，他本想退避，却还是忍不住思考了这个方式的可能性。

　　最后，他还是举起了那把剑，只是双手却免不得有些颤抖了。

　　楚洵找到了忙于应付怨灵的姬容乐，见平日花枝招展的师兄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握剑的手坚定了几分，没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你来护法！”

　　“什么？”姬容乐一面护着陆元，一面找他的残废徒弟，忙得不亦乐乎。

　　楚洵当即甩出一记灵流，那强悍的灵力就擦着姬容乐的脸闪过，接着就传来怨灵的哀嚎声。

　　姬容乐这才反应过来，楚洵这一招，差点毁了他能到处招蜂引蝶的脸，骂了一声：“该死！”

　　楚洵当然不在乎他的脸色，沉声道：“该死的是这些恶心的东西！”

　　姬容乐已经闪到了他的近旁，看着他手中红光四射的离经剑，眉头一皱，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要做什么？”

　　楚洵不甚在意道：“以怨制怨，将这些怨灵封入这邪剑中，让它们和剑中的剑灵自相残杀去！”

　　“你疯了！成功了便罢了，若是遭这剑中的魔气反噬，不堕魔也是会死的！”

　　楚洵抬眼看了姬容乐一眼，一脸淡然，“不然你还有其他办法？”

　　姬容乐也知道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平日虽最看不得楚洵那模样，却也不愿意他就这样死了，可也不愿这东西流到山下，百年前的景象他再也不愿看见了。

　　一人死，万人活，该是值得的。

　　姬容乐一咬牙，紧跟楚洵的步伐，两人齐力对抗怨灵，很快就开了路进入了那旧殿。

　　楚洵把剑上的符咒尽数除去，很利落把那剑往那巨大的鼎上一扔，那原本暗淡的剑光顿时红得耀目。

　　那往外蹿的怨灵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飞窜的速度越发快了。

　　姬容乐幻化了一个屏障，将二人护在其中，倒也是能勉强撑一会。

　　楚洵集结了全身灵流出了一招，这使他气血上攻吐了一口，他意识有些恍惚，他某然想起百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是这样拼尽全力使出那一剑的。

　　只是同样的招式，当年的意气早已不再。

　　有人护着自是极好的，他从前也是个少年啊，他安然做他的不世英才，天子骄子，修为一骑绝尘。

　　护着他的人尽去了，他记得师父去世时床榻间的嘱咐，“兼济天下！”

　　萧幻用一生来换取了这兼济天下的美名，可是如今到他了，他不免有些自嘲，“何谈兼济天下，不毁世与于尽他便感谢上苍了。”

　　怨灵的哀嚎声震天响，漫天乱窜的怨灵被一股强大的红色灵流牵制着，被扯到这破落的造业大殿中来，姬容乐赶开往他们身上撞的怨灵，眼看就要成功了，而楚洵似乎也要支持不住了。

　　看着怨灵都往那大殿的方向蹿，柳禁、杜绍和沈陵之三人受了众人委托前来探看情况，见了殿中的两人隐隐有撑不过去的意思，沈陵之没有任何犹豫便冲了进去，柳禁皱眉也紧随其后，只有杜绍在门口游弋着。

　　见柳禁来了，楚洵自觉多了一分把握，只是这怨灵的哀嚎声着实骇人，他生怕这两个进来帮忙的人转头就走，对着柳禁道：“今日之事有你一份责任，我灵力将耗尽，快给我输送灵力！”

　　柳禁和沈陵之都没有片刻的犹豫，楚洵就感觉雄厚的灵力在身体里流窜，那半空中的离经剑红光更甚。

　　何重华拖着那不大利索的脚往外赶的时候，就见到了这副情景，他方才想做的事，有人替他做了。

　　何重华把萧尧往姬容乐旁边一推，姬容乐就更忙了，他要护着的人着实太多了，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腿好了？”

　　何重华没回答他的问题，忍着双腿上的剧烈疼痛，也渡了灵力到楚洵身上，不过他灵流微弱，但也没办法，他不敢擅动强大的魔力，既然已经有人替他做了，他便不需要暴露身份了，毕竟万世唾骂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众人合力，那些怨灵便被一只只封进了离经剑中，此时何重华才发现，这些怨灵，人形的是全部怨灵的一半还多，也就是说，这些人形怨灵原本只是普通人的。

　　他一个个数着人形怨灵，觉得腿上的疼痛都有些麻木了，可是他的脸色却越加苍白，直到所有的怨灵被封了进去，他瘫坐在地上，“一千八百五十六……”他喃喃着，这还只是他后来数清的，那之前被封的呢？

　　见里边的怨灵多数被封的时候，杜绍也进来帮忙了，他没有去给楚洵输送灵流，而是在一旁帮姬容乐驱赶往人身上扑的怨灵。

　　他这样全力补救，最后，还是猝不及防挨了沈陵之一脚，杜绍受了这重重的一脚，整个身子往那大鼎上撞，额上撞出了个大口子，向往外渗着血。

　　杜绍心底邪念一闪，当即就想把这侮辱自己的人碎尸万段。

　　“呸！贪生怕死的东西！”沈陵之面目嫌恶道。

　　此时殿外的众人见怨灵被封了，尽数涌到这大殿中来，恰巧见了这一幕。

　　杜绍缓缓转过头来，见柳禁等人没一个为他说话。

　　楚洵已经灵力耗尽陷入昏迷了，何重华正失神跌落在地上，姬容乐这四肢健全的人自然忙得要死，且他也觉得这贪生怕死的人该骂，懒得制止。

　　柳禁摇了摇头，就走开整顿派中人去了。

　　沈陵之似乎还气得不行，还要上前动手，却被广陵门掌门拦住了，被强硬托出了这大殿。

　　众人联系沈陵之的话和柳禁的神色，再联系杜绍平时的为人处事之法，对情况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众人都知太虚宫这一高门大派，在前一任宫主的带领下，门徒甚多，原本是风光无限的，只是出了杜绍这号资质平平的人物还妄登高位，太虚宫实力急转而下。

　　也会有人问，这样的废物如何当上一个大派掌门的，世人都传他是通过伤同门杀手足方当上了这一派的掌门。只是这都是传闻，也没人敢在明面上说。

　　杜绍感受着众人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瞟的视线，觉得所有人都暗藏恶意，又觉得世人恶心，好像他们遇到方才那种情况就真能不顾性命往上冲一般，如今事情平息，他们倒可以正义凛然来指责他了。

　　何重华不在乎众人神色如何，只是捡了那地上蒙尘的剑就随着姬容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