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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替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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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他出现在共工的不周山上,单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眼前是他曾经从祝融峰拖到不周山上的泥人雕。
本来只有一座——经过他数月混着冰与雪的打磨,和共工愈发的相像,这幅尊容甚至连本尊都难得点头称赞。
后来祝融细细思量一番,不忍看这座雕像孤零零的承受风吹雨打,雕刻了一个自己的塑像陪它。
那几个月甚至被因果嘲笑他“揽镜自顾夜不眠”,堂堂七尺男儿像个凡间的姑娘家。
可也不枉他受了那么长时间的嘲弄,这泥人儿雕有了九分他的神韵,可终究是个泥人,不似共工面无表情的脸那般容易雕刻,这泥雕塑的笑模样始终都雕刻不出。
可“当娘的”又怎么会嫌弃孩子丑。
他才懒理因果的嘲笑,砸吧砸吧嘴:“瞧我这手艺,真真儿像。”
彼时他也没想着有朝一日这雕塑能派上用场,可没成想今儿就靠他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趁着四下无人,他抽离了一丝元神,咬破手指混合着血丝,做成了一瓣玲珑心,不过没有仙力加持,只可维持短短几个月。
元神被抽离时他只觉得有些异样,不到片刻便恢复如常,想来是从前从没做过这档子事儿,有些不习惯吧。
雕塑空洞的双眼滴入了鲜血,鲜血瞬间从眼睛注入胸腔,心脏开始跳动,这泥人儿瞬间便活了。
祝融兴奋的搓搓小手:“真不错,泥人儿都有心了,比我强了不少。”
“祝融”依言抬头,眉眼间的确缺了他原有的桀骜不驯,眼角的笑意也略微僵硬,不过只需要假扮他几日,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要你这几日扮成我,记住,绝不能露出破绽,尤其是在共工面前。”祝融食指竖起,强调着“共工”二字。
可这傻雕塑看起来很是迷茫,祝融意识到,这个雕塑根本就没有关于共工的任何记忆。
真费劲。
他只得将部分记忆传送给“祝融”,当然,除去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算是这雕塑只能存活几日,他也不愿意将自己和共工的私密之事让别人知道——哪怕是用自己的鲜血创造的“另一个自己”
“共......工。”
“祝融”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脑中一闪而过的是祝融曾经的记忆。
忽然,不知他看到了什么,眉眼一弯,唇角不自然的上翘,笑了起来。
祝融嘴角抽搐,难以置信他平日里想着共工时就是这般猥琐模样。
“祝融”问道:“我能不能......”
“不许跟他说那些!”祝融已经后悔了,把这个雕塑搁在共工身边简直就是个不定时的炮仗,说炸就炸,指不定哪天突然嘴里就秃噜出两句他的秘密。
“祝融!”远处传来共工的呼喊声。
共工回来了!
祝融没有时间跟他嘱咐太多,拣了紧要的:“方才你看到的那些一律不许说,总之尽量少说话!”
可“祝融”仍旧十分迷惑,祝融心急如焚,干脆下了封口咒。
刚想拔腿就跑,又折回来施法变了一座新的雕塑出来,再次嘱咐道:“最重要的一点,绝对不能让共工发现!否则我就前功尽弃了!”
说罢便飞也似的逃走了。
与此同时,共工找人找来了不周山。
“祝融!你怎的来这里了?这里阴凉,于你的伤势不利。”共工眉头微皱,言语间颇有责怪之意。
“祝融”慢慢适应着这个身份,答道:“我闲得无聊,想起以前雕的泥人雕,就过来看看。”
共工攥住他的手:“瞧你的手都冻成这样,快些跟我回去。”
“祝融”下意识摸摸手背,刚刚才拥有的身体显然还没有从冰冻中回暖,确实有些冷。
回到祝融峰上,共工不顾他的反对,里三层外三层的加了衣服,他眼神闪烁坐立不安,很是不自然。
一个泥和着冰雪刻成的雕塑,面对祝融峰上的三昧真火,不怕才见怪了。
共工像个榆木疙瘩,竟以为他是在不周山中了寒气:“你好生休息,我把神农请来再给你瞧瞧。”
神农?
这可不行!
情急之下,他一把拉住共工:“别忙了!我没事儿,你,你陪我坐会儿就好了。”
共工猛的被拉住,一时间有些慌神。
他许久没有离的祝融这样近,以至于不好意思抬头看他,竟完全没有看出这个“祝融”的表情有些古怪。
“祝融”刚刚苏醒,面前的男子正是在他脑海中遍地游走的人。
此刻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双目炯炯有神的瞧着共工,如瀑般的乌发披于肩处,露出俊朗坚毅的周正面容,额间的水纹更添了一丝清冷,可耳根处微微泛红,双眸游移不定,双颊的红晕与这冷面格格不入,却意外的让人觉得好看。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明明是刚刚才说上两句话的人,可又已经和他相处了一万年之久,小小的玲珑心承载了太多的记忆。
一时间神情恍惚,他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祝融。
他喜欢眼前这个男人。
心就像被揪住一样,迫不及待的促使他说出心中所想:“共工,我喜......”
突然间,就像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叫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
“呃呃!”
“怎么了?!”共工发觉异样,扶着“祝融”的肩膀,十分关切。
他情不自禁握住共工的手臂,两人实打实的触碰让他感觉到了仙气的灌入,虽说只有零星半点,却沦肌浃髓。
这是......活着的气息。
“祝融?!”
共工心急火燎的呐喊声震的他耳边嗡嗡作响,“祝融”双目微睁,平稳的呼吸顿挫有序。
......
“我......活过来了。”
共工轻轻摩挲他的胸口:“可是说话呛到了?”
“祝融”轻咳两声状作虚弱:“刚才在不周山上时间过长,或许寒气浸了嗓子......无妨,我自行调理运气,休息片刻即可。”
共工摇头:“不可,你伤势未好,怎可自行运气?你且坐好,我来帮你。”
“祝融”没再推辞,盘腿打坐,身后肩胛骨处传来阵阵温热,足量的仙气游走于全身,回流至一窍玲珑心,被全数吸入。
共工额头出了些许汗,方才他输送了仙气给祝融时,祝融体内仿佛有种力量在汲取着他的仙力,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莫不是前几日在食神那里......
“祝融”恢复了些许元气:“我好多了,倒是苦了你为我输这些仙气。”
“我的身体又无碍,还撑得住。”共工叹气道:“你身上有伤,我知道你是闲不住的,可近日来下界不太平,若是你贸然下凡,碰上邪魔妖界之人,是不好对付的,这几年你且就在这山上歇着,我昨日又选了些上好的冰石给你。”
冰石?
“祝融”接过晶莹剔透的石头,脑海里浮现出共工捧着祝融雕刻的石雕爱不释手的模样。
“我送给你的那石雕你可还喜欢?我总见你捧着它,觉得你喜欢的紧呢。”
共工红了耳根,仿佛被揭露了心事,嘴上自然不肯承认:“胡言,你的石雕太过粗滥,实非上品,你何时见我捧着它们?”
“祝融”初初做人,不明白共工为何说谎,他分明记得在不周山的时候,共工攥着石头如获至宝的样子,还亲口对他说喜欢......
不对。
这不是祝融传递给他的记忆。
这个回忆太过熟悉,仿佛是从前日日都瞧见的——共工坐于他身前,手里捧着这破石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他说话,最后总会似问非问:“你说,他会不会也是爱慕我的?”
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的记忆。
一个伫立在不周山上千余年的冰雪疙瘩,逐渐变成了共工诉说衷肠暗诉心意的对象,慢慢的竟也有了灵识。
可又有什么用?他依旧是个破石头。
而共工那浓浓的爱意要献予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和他不一样的,活生生的神。
胸口处阵阵刺痛感一遍一遍提醒着他,他是个泥和雪做成的雕塑。
若不是祝融,他现在依旧是不周山上日复一日承受风吹日晒且无人问津的摆设。
......
“那石雕......确实不怎么好看吧,也怪我,那时候刚刚才上手雕的东西,转手就送给你了。”他自嘲道。
瞧见“祝融”失落的神情,共工才意识到自己太顾面子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没有,也,也还可以,相比其他人,你做这个算是有天赋的。”
“祝融”浅笑:“我是说,要不然......我再雕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听了这话,共工不自觉的欢喜,说实话,因着他嘴上嫌弃祝融做的石雕难看,几次过后,祝融便当了真,再也没有给过他。
他曾追悔莫及,不知该如何开口索要,如今“祝融”给他台阶,他定是要顺着下来的:“也好,左右这几日怕你无聊,等我多带些石子给你,你也好打发时间,省的你总想着偷溜下凡......对了,我待会儿要下凡布雨,替你带两本石雕的书上来,你平日不是总念叨着要看吗?”
人间?
若是让他碰见了真祝融,那就捅了大篓子了,这万万不可。
眼看共工已经站起身要同他告别,他灵机一动装模作样咳嗽两声,眼眸微微抬起,是不同往日的我见犹怜:“我身子还不大好,灵力不稳,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共工顷刻便心软了,双脚像陷进泥地一般,多看祝融一眼,脚下的泥就越深一寸,直到站定了,再也挪不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