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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青兰折(下) ...

  •   “全军爷这话说得可真有趣。不是那疯子做的,难道还是这殿春阁下娇滴滴的姑娘们?”柳娘掩嘴一笑,手中端着的茶盅却重重搁下,溅出半盏茶水来。

      刚才全尔同过来,柔声和气地请她与香芍移步内厅,只说是有几句话要商量。她只当这个从七品的小校尉怕事,要拿些银两和软话来央求。哪知此人不仅不知好歹,更是口出狂言,竟说杀害青兰的未必就是华安。

      全尔同却坚持道:“华安是头一回上红香园,对园内布局毫不知情。他夺路而逃时,居然是走回廊经由内厅再从门厅出来,绕了这样一大转。分明从青兰房间转出去就有一条小路通向阁外。既然他连门路都摸不清楚,为何又能跑到最里间□□青兰呢?如果只是想一逞□□,走廊上这一排屋子都是仆婢住的,总有几间里面有人,为何他单单只选中了里间?”

      “军爷莫非是想说,殿春阁里有人领着他去找到青兰,又帮着他扒了青兰的衣服,让他去掐青兰的脖子吗?”柳娘一挑眉,一双桃花眼顿化两把寒冰剑,“那老疯子对青兰施暴可是我家香芍亲眼所见,真金白银一般的事情,军爷莫非还想抵赖?我倒要去问问何尚书,徐侍郎,莫非禁军就可以这般无法无天么?”

      何尚书是兵部尚书,徐侍郎是兵部侍郎,看来也是红香园的熟客了。全尔同强按下心头那份不忿,坚持道华安出现在青兰屋内实有蹊跷,而香芍看见的只是华安掐住青兰的脖子,没有人知道在那之前青兰是否还发生过其他事情,是否有人杀害了青兰又故意引华安前来。

      柳娘笑道:“龟奴进不了内室,而且几人一组在一起,谁做了什么大家都会知道。说来说去,军爷还是疑心园子里的姑娘么?”双手一拍,厅下列出五个青衣小婢,俱十五六岁,袅袅婷婷。柳娘又命她们将双手伸出来,个个十指纤如葱削,嫩如春笋,一看就是连半点粗活都没沾过的。柳娘抓过其中一只手,用力送到全尔同眼皮底下:“军爷倒是看看,这么细皮嫩肉的一双手,能掐得死人?”

      全尔同道:“妈妈莫要多心。能将青兰掐得窒息身亡,从力道上看一定是个男子。只是当时殿春阁里也并非只有华安一个男人。”

      见众人不解,他索性说得再明白些:“香芍姑娘不是送了客人,又小睡了片刻才下楼来的么?”

      “绝不可能!”原本缩在圈椅里黯然垂泪的香芍第一个驳道,“斛律公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全尔同一怔。他只是想到一种可能,原本还沾沾自喜,却万万没想到香芍的客人竟会是斛律北河。

      如果问他,他也不信斛律北河会做出这等事情。短短几天交往,时间虽然不长,交谈虽然不多,也足够让他知道斛律北河为人外冷内热,年纪虽轻,为人处世却颇具侠风。何况他处处自矜,那样爱惜羽毛,又怎会让这种事情污了自己的手。

      然而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只得硬起头皮坚持道,与华安相较,香芍娘子的熟客更有可能。香芍既称送客后小睡了一刻钟左右,就难保下楼后的客人没做过其他什么。他说了一番,竟然说得自己都有几分信了,不觉得心头一颤,又暗暗责怪自己居然如此疑心友人。

      香芍一心倾慕斛律北河自是不信,柳娘却皱起眉来。过了片刻,她的口气果不其然的柔和起来,竟与全尔同商量暂不报官。全尔同原本就是打得这个算盘。他原想香芍娘子的入幕之宾非富即贵,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若牵扯到这桩命案里,一旦报官不说他自己脸上无光,连带着将红香园的名声也带坏了。刚听到居然是斛律北河时,他还暗叫糟糕,只怕柳娘不会为一个江湖少年遮掩。不想柳娘竟然肯了,倒教人不得不疑心斛律北河的身世背景是否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

      无论如何,暂不报官已是难得的宽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念想到终究要给柳娘一个交待,不禁又额角抽痛起来。无论青兰是被何人所杀,他都隐隐觉得这件命案与刘氏祖孙被害有关,两起命案都是看似简单实则透着难以捉摸的古怪。一定是有人精心布局,然而他不知道,
      这张这张看不见的罗网到底想要网住什么?仅仅是那三条人命么?华安究竟是一只狡猾的蜘蛛还是被网丝黏住的飞虫。甚至自己这个奉命勘查的小校尉是不是也已经身陷网中而不自觉?

      深吸一口气,全尔同按下心头的忧惧,从头一一询问起来。因为华安仍是一副痴狂模样,所以他能问话的只有柳娘、香芍和殿春阁里剩下的五个青衣小婢。

      华安为何会来红香园?

      柳娘一撇嘴:“我已经问过了,门口的接引婢子说他来时口口声声说香芍娘子约了他有事要说。前两日军爷带着人来人去好不威风,那两个不争气的贱婢只当又有什么要紧的公事,这才放了他进来。”

      香芍愕然道:“我哪有约他?”全尔同却注意到,说完之后她眼神忽然略略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掩下不提。

      全尔同也不追问她,只问华安来后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

      香芍缓缓回忆道:“他来以后让粉桃通报我,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与我说。我也只当是全军爷有什么话带来,所以不敢怠慢。只是因为约了斛律公子,我正在梳状不方便见人,只得请他在楼下稍坐坐。”又指着一个青衣小婢道:“她就是粉桃,华安来时便是她招呼的,有什么只管问她。”

      粉桃声音细小,说起话来微微发颤,似乎已被青兰一事吓坏了。她说自己按照香芍吩咐,把华安让进内厅,又奉上香茶并两碟果子。华安当时的模样还甚为拘谨,还赞了两声茶实在香,果子实在精巧。后来斛律公子到了,进厅时瞥见华安还顿了顿,却也没同他说话就上楼了。

      “再后来,他叫我如果闷了就出去转转……奴婢不知他是先存了坏心,竟真的就出去了……”

      香芍悲切道:“你实在糊涂!我知道你们几个人小心大,但凡添妆钱少的客人一概怠慢,偷尖耍滑惯了……可今日下面就你一人当值,如何还敢擅离?”说着又低头拭泪,“你们私下说我偏袒青兰,也不自己想想,论体贴论勤快都比她差了多少!”

      粉桃伏地求饶,其馀四个小婢也纷纷求情。全尔同看着可怜,便咳了一声,用话岔开:“前两回我来也是白天,见到好几位姑娘,今天为何只有粉桃一人当值?”

      香芍叹道:“我这里连上死去的青兰,一共是六个人。昨晚妙莲妹妹来说她的婢子病了,今日要侍奉一位别驾大人惟恐人手不够,我就差了翠菊、碧竹去。秋容昨夜侍候了那位员外郎一宿,今日起不来我也不曾叫她。红榴是顶了朱槿的缺刚进来的,只在门外迎客,不干厅内的侍候。青兰倒是个省事的,偏又染了风寒。我让她在屋里歇着,想不到竟然……”

      全尔同听见青兰染了风寒,刚一挑眉,忽瞥见地下跪着的几个小婢面有不豫之色,似乎对青兰的感染风寒另有看法。

      果然就有一个小婢大胆,欠身道:“娘子心疼青兰染病,好心让她歇息,却不知她实在有负对娘子厚爱。早上我好心去瞧她,房间里却不见人。我刚要出去,恰碰上她推门进来,戴着风兜,一身的细雪珠子,不知道去过哪里了,见了我才装模作样咳嗽两声。”

      “你可有问过青兰是去了哪里?”全尔同身子猛然向前一倾。这小婢虽是抱怨青兰的装病偷懒,却似乎道出了一条重要线索。再看看柳娘同香芍,俱是一脸不知情的神色。

      “你可有问过她是去了哪里?”

      小婢摇头道:“我问了一句,既然病了怎么不好生躺着,一大早到哪里去了。她并不曾回答,反倒嫌我偷偷进她的屋子。我气不过,就同她拌了两句嘴,红榴在隔壁是听见的。”说着眼睛一挤,作嫌恶状,“她疑我翻她东西,谁稀罕似的。不过说到手脚不干净,她才真正算一个。娘子不知,我在她那里瞧见什么了——泥金帖,有三四张都是没写过,定是趁娘子不备偷来的。”

      全尔同一震,想起那两张难辨真假的泥金帖。他原本就疑心有人仿冒却苦无线索,如今听到青兰房里竟有空白的帖子,再想想她既是香芍娘子的心腹,未必就不会摹仿字迹。难道那张假帖子竟是青兰所为?

      香芍掩泪道:“翠菊这张嘴真够巧的,倒学会掰姐妹闲话了。可怜青兰尸骨未寒……你可知道,那是我拿给她的。昨天手腕触着了,才要她代我写几张帖子。”

      这样说倒也合情合理。全尔同看看香芍,却见她也正转过脸来看向自己。一双美目含泪,水光盈盈,其中蓄着的既有哀婉,又有央求,似乎是在请自己相信。

      翠菊告状却讨了个没趣,悻悻然退下了。全尔同又问了问秋容、红榴和粉桃,可有注意过有什么响动。

      红榴满脸稚色,一团茫然,只说自己看见华安进来,后来则是斛律公子,再没旁人靠近。她先是一个人守着门,后来粉桃出来了,两个人就在檐下看雀鸟啄实玩,没有听见什么响动。粉桃在旁边也点头不迭。秋蓉想了想说,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似乎是听见隔壁青兰屋里有几声女子的呻吟,也有桌椅推动的声音。

      全尔同道:“既然听见响动,你竟没有去瞧一瞧?就不怕是隔壁有人出事?”

      秋蓉掩嘴一笑:“平时又不是没听过这样的响动,谁知道这回竟出事了。”其他几个小婢也忍不住吃吃偷笑。

      全尔同起先还不解何意,听柳娘两句解释后,不禁面上一红。原来青兰等人虽是殿春阁里的婢子,却也是红香园里二三等的姑娘。有时被嫖客看中,或自己动了心思,也会在房里接客。所以秋蓉听见隔壁响动,只道是青兰又有了生意,翻个身就以被拥头继续好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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