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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   越来越多的阳光溶进空气里,天更暖了。柳树的枝条上满是叶子;小桃子也日渐光圆;花坛里的花草丰满起来。在花间忙碌着的蜂碟渐渐地结成阵势,终日在花柳间穿梭,草叶及花粉的香气早已被这些精灵们在空气里均匀地调散开。
      林香远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致。已是春末夏初,她换了身纱质的套装,白色的,挺宽松的。她喜欢白色,觉得这样的色彩很安静、很平和,就好像一切都未开始的最初,一切都无知觉的混沌在一块儿。窗外的微风轻柔的吹过来,她额前的几根发丝轻巧的在她脸上蹭了蹭,痒痒的。她下意识的把它们捋到脑后,将发带由腕上撸下来,把头发系好,松松的。窗下那不大的一块温暖、新鲜的阳光罩在她纤巧的身上——秀气的模样,素静的表情,宽松的衣裳,乌亮柔长的秀发……竹椅上的她无意间成就了一景绝妙的特写。
      林香远正在出神,周芷芬提着一篮菜推门进来,清脆的风铃声将林香远的心神唤回来。
      “这两串碍事的东西!”周芷芬进这个门时总是不忘要抱怨一下的。
      林香远笑着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周芷芬在林家已经住了将近三周了,和林老太做一日三餐,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林香远从老姨手里结过菜,送到楼上去,又很快下来了。
      “阿香,你妈和你说丁雅要你下午接林策的事儿了吗?”
      “没有。”
      “丁雅来了电话说,今天有急事。让你去林策的幼儿园看林策的节目,之后把他接到这来。她晚上来这接他。他们的节目两点半开始。”
      “哦——我懂了。我说篮子里怎么那么多大虾呢,原来是给孙子准备的!”林香远在周芷芬的旁边坐下来。
      “挺长时间没看到那个淘小子了,想得不行了。”
      “等他来了,还不就是你们娘两个的仗打得厉害?”林香远笑着说。
      “分明气得你要死,可一看他的小模样就顾不得生气了。”周芷芬又回味似的笑了笑,“看丁雅教训他,我倒第一个受不了了。——他和你哥小时候一个模样。”说到这难免有些伤感,周芷芬叹了口气。“对了,刚才路过孙老太太的商店时,和她聊了几句。”周芷芬想换个话题,“她问我沈皓言的事,我也没怎么搭茬儿。不过这几天外面传的倒挺厉害的。”
      林香远笑了笑,没有说话。虽说她不怎么清楚外面的传言到底事怎么回事,但她知道沈家好像真的发生了一些事。

      一点钟,林香远就把书店托给了周芷芬。
      林策的幼儿园离拇指斋有七站地,她打算早点去给小家伙打打气,这是他第一次登台演节目。
      林香远先就到幼儿园,随后和孩子们一块去了隔壁的文化宫剧场。靠近台下的地方满满地坐着各班的小朋友,后面则是看表演的家长。林香远坐在中间靠近过道的地方,边看节目边盯着林策。林策的节目是倒数第二个,这会儿,正坐在一群孩子中间鼓捣着什么,林香远不时地能看见顶着两只狼耳朵的脑袋蹿起来一下。
      孩子们的演出很有意思,台下笑声掌声一阵接着一阵。轮到林策他们的节目了。林策狼一样地和老师看着他的队伍上了后台。
      演小红帽的小女孩儿很漂亮,一身草绿色的童装配着一顶红红的小帽子,乖巧极了。林策的狼先生演的也有意思,恶声恶气中透着奶味儿,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稚气的小红帽妈妈、小红帽奶奶和活波的小松鼠小兔子们都演的极其可爱认真。剧演的好极了,可真正的高潮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戏外。小红帽和狼先生在小红帽奶奶家相遇了——
      “哎,奶奶,你的耳朵怎么这样大呀?”
      “为了更好地听你说话呀,乖乖。”狼先生怪声怪气地边说边向小红帽走过去。
      “可是奶奶,你的眼睛怎么这样大呀?”小红帽战战兢兢地问。
      “为了更清楚地看你呀,乖乖。”狼先生越来越靠近小红帽。
      “奶奶,你的手——怎么——这样——大呀?”小红帽一步步地后退。
      “可以更好地抱着你呀。”说完狼先生还嘿嘿地笑了两声。
      “奶奶,你的——嘴巴——”小红帽还没说完,狼先生就张牙舞爪地跳过去大声说——
      “可以一口把你吃掉呀!”
      “小红帽”原本有些怯场,又被狼先生突来的这一声吓了一下,一个不稳,向后摔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一下子台下就乱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台的老师刚想上去。就见狼先生开始温柔地为小红帽擦起了眼泪。
      “小红帽最乖了。”
      小红帽不再那么用力哭了。狼先生拉着她的手,轻轻地说,“不哭不哭。”说着拉着小红帽的手走下去了,台下则是一片掌声和笑声。
      正乱着,猎人跑上来了,很不高兴地说“我还没上场呢!不行,我要割开大灰狼的肚子。”说着开心地在台上来回跑着,一看有带头的,那群兔子松鼠连同红帽妈妈、红帽奶奶都跳到台上各显其能了。台上热闹,台下的掌声也更热闹了。这时狼先生又上来了,大喊了一声“立正”,各路小神仙便都归队了,在一条大灰狼的带领下,下台了。
      台下的林香远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正这时,断断续续地听后面的两个人说:“……沈皓言的私生女!”
      “哪个?”
      “小红帽!”
      台口处,一个女人正领着小红帽走下了。那人三十多岁,很贤淑温柔的样子,很美。林香远的心莫名的一阵慌乱。

      带林策回来是已经将近四点半了。在公车上,林策仍旧十分兴奋地和姑姑说着自己的演出。
      “要是吴翠小不哭就好了。我们还有好长一段没演完呢。姑姑,你说吴翠小为什么哭?”
      “因为你演的狼先生太好了,把吴翠小吓哭了。”
      “可是小红帽不是不怕狼先生的么?”
      “吴翠小没演好小红帽,所以有些怕狼先生,而你的狼先生又演的太好了。”
      “呵呵,我也觉得我的狼先生演的挺好。”
      “吴翠小哭的时候,你怕不怕?”
      “不怕。”
      “为什么哄她?
      “她哭那么大声,要是没人哄就哭死了。我们班的吕琪琪就哭死过,又活了。但好久都没人敢和他一块玩。吴翠小挺好的,不能像吕琪琪那样没人和她玩。”
      “你愿意和吴翠小玩么?”
      “不怎么愿意,她也喜欢哭。但吴阿姨好,喜欢我。让我多帮助吴翠小。”
      “哦,这样啊。她爸爸妈妈都姓吴么?”
      “她没有爸爸。——你不能告诉别人,这是吴翠小的秘密,她偷偷告诉我的。”林香远的心突然一沉。
      到家时,丁雅已经来了,晚饭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林香远带着林策陪着林老太在卧室里聊天。林策在奶奶的床上玩拼图,不时的和奶奶、姑姑说上几句。
      饭桌上,林老太紧挨着林策,一顿饭下来,林老太大都在给林策夹这夹那。偶尔吃几口还是林香远帮着林策夹到她碗里的。可是老人看林策时,脸上的那些已经笑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笑容,是那么让人感动。或许在老人的潜意识中也是和大家一样的,她也带着对林琰的感情爱着林策。
      饭桌上丁雅责备林策不该缠着奶奶不放,周芷芬却大肆褒扬孙子懂事、可人疼。最后丁雅也就听之任之了,毕竟再没有谁能像林策这样给这个家带来幸福和安慰的了。
      饭后丁雅在厨房里收拾,周芷芬带着林策陪着林老太在卧室里玩玩具,林香远要给丁雅帮忙,被丁雅赶到下面看店了。
      中学已经上晚课了,店里没有客人。林香远随意的将拇指斋整理了一下,然后到了杯水在竹椅上坐下。她还没坐稳,林策就跑下来了。
      “姑姑,我要乾坤圈,还要混天绫。我要和孙悟空他们去西天取经。”林策爬到她的怀里,喘呼呼的说。
      “乾坤圈,混天绫?”林香远不解。
      “我是哪吒,没有乾坤圈和混天绫怎么去西天呢?”
      “哪吒去取经?”
      “姨奶奶说的。姨奶奶说:如来佛说取经的部队里如果没有小孩儿就不给他们真经。哪吒就帮着孙猴子和猪八戒去取经了,带着乾坤圈和混天绫。”林策边说边指手画脚的比画。
      “林策,你太粘人了。就在姑姑怀里偎!”丁雅从后门跟着林策进来了。
      “我就偎!姑姑不烦!”林策理直气壮的辩解。林香远疼爱的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们娘两个,真让人没办法。”丁雅笑了笑在旁边的竹椅上坐下了。
      “我们这是想给你腾出些地方,不然你坐哪呢?”
      “你怎么也学得跟一非一样贫了?”丁雅开着林香远的玩笑,“真想快点让一非把你娶过去。——咱们这一家子竟是女的,一非真的成了咱家的半子,林策了也就有了可以交流的父辈了。”
      “一非小的时候可都淘飞了,你不担心把咱们林策带坏了?”林香远笑着问。
      “哼,只要他不被咱们林策带怀了,就是他的造化了。”丁雅满有信心地看着儿子一笑。林香远也一笑。
      “林策,去东面找几本哪吒的图画书过来,姑姑讲给你听。”
      “姑姑,什么叫贫?”林策边过去边问。
      “就是话说的又多又烦人。”
      “妈妈和姨奶奶都贫!”林策高声喊着跑过去找书了。
      “看把你侄儿教的!”丁雅轻轻地戳了林香远一下。
      “童言无忌,而且也算是实话实说吧!”林香远笑着回应了她一下。
      “就这么顶嘴,太目无尊长了吧?”
      “姑嫂房中无大小!您多担待!”林香远笑着将林策抱到膝上。
      “和一非一个德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服了。”丁雅笑着摇摇头,起身要走。
      “嫂子,坐一坐,我还想问你点事儿!”
      “什么事儿?”丁雅又坐下了。
      “太乙真人,哪吒的师父!——你知道和林策一个班的那个姓吴的小朋友吧!”林香远一边给林策讲故事一边问。
      “姑姑,是吴翠小么?”
      “嗯。——这是老龙王。”
      “你知道了?”丁雅迅速地笑了一下,“那女的叫吴艳青。”
      “都是真的?”林香远的心有些乱,其实她很清楚那都是真的,但又是那么希望不是真的。
      “嗯,几个月前,一个同事得到的讯息,弄了篇稿子,但给压下了。毕竟沈皓言和李敏都不是一般的人。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办法再压了。——林策到妈妈这来,姑姑累了,妈妈给你讲。”丁雅见林香远有些失神,便把林策接到自己的怀里,林策大概也觉得有些异样,顺从地让妈妈接过去了。
      林香远感到些许淡淡的悲凉。许多一度让她觉得温暖的旧事,在她脑海中闪现出来又迸散开去,顷刻间回忆中的美丽,都一景一景地崩塌了,塌出一个一个丑陋的洞;空洞洞的凉意,直透进骨髓里。
      “世事难测啊,这之前一非一家人多让人羡慕啊,谁能相信原来竟是这样的。”丁雅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一非还不知道吧!”
      “嗯,可是——还能不知道多久呢?”林香远怅然若失,“他一直都是那么快乐,”说着叹了口气,“这回,他的快乐给人一下就撕了个粉碎。”
      “什么碎了?”林策不解地问。
      “他会理解的。——什么也没碎,好好看书,看哪吒和小龙打的多热闹!”林策看见姑姑和妈妈都有些怪怪的,就不再多话,专心看书了。
      “不理解又能怎么样呢?出路只留下这么一条冰凉扭曲的缝儿,再硬的骨头也只能捏碎了才能过去,他越是硬气,伤得就越重。”
      “一非那个脾气,是难了点。”丁雅也觉得犯愁。
      “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能不难呢?父子亲情是给筋脉骨血连成的‘一块儿’,只要动一动,可就是椎骨锥心的痛啊,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儿啊!为什么非得要这样呢?”林香远轻轻地自言自语,微蹙的眉尖凝着化不开的忧愁。
      “可现在已经这样,已经没有更好的可能了。”
      “是啊。”林香远无奈地笑了笑。
      “会好的,只要挺,就没有挺不过去的。”丁雅宽慰她。
      林香远沉默了一会,轻轻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只能看一非自己的了。”
      “就是难为了一非了。想想,挺为一非不值的,想算帐都找不到人。”丁雅也有些无奈的说。
      “《老子》上说,有司杀者杀之。——造业者不知,自有知者!”林香远自言自语的说完,又长长地舒出口气。
      “那就不用我们费心了。”丁雅笑了笑。
      “可《老子》上还说,夫代司杀者,如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鲜有不伤其手!——以一非的脾气,一定会伤手的。”林香远苦笑着说,转过头无奈地看着窗外。
      “那我们就看住他,万一看不住,就等着给他包手,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小伙子,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大事。”丁雅拍了拍林香远的肩,笑着给她鼓劲儿。林香远也淡淡地笑了笑。
      林策见妈妈和姑姑都笑了,又开始缠人了,非得让姑姑讲故事。这一讲下来就一直讲到了将近八点半钟,林策的眼皮儿硬起来。可是小家伙说什么也不肯回家。林香远则趁势劝丁雅住下,她说,她的床很宽敞绝不会挤到她们娘两个。

      丁雅带着林策上楼睡觉去了。将近九点钟,高一、高二的学生下晚课,拇指斋又变得热闹了。买的、看的闹哄哄的一屋子的人。林香远也忙着结帐。这些年拇指斋和五中的关系一直不错,她的好生意也是托了五中学生的福。
      林香远正忙着,徐柏由外面进来了。现在他们成了邻居,每天徐柏放了学总会到拇指斋坐坐。有时谢诗阳也来,不难看出那是一个有些腼腆的女孩子,在家应该是个乖乖女。近段时间两个人好像出了些问题,林香远只是听说,她没有细问。
      徐柏坐在竹椅上默不作声,紧锁着眉头看着地面,好像装着一肚子的心事。
      “这是受了谁的气了?”林香远笑了笑问他,见他仍旧皱着眉头盯着地面不说话,也没有追问下去。结帐的人正在柜台前面等着,徐柏是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把心事说出来的。
      当林香远忙得差不多了,徐柏才抬起头来。
      “这批习题册买的不错。”
      “是啊,明天还得进一些。”
      “不怕压住?”
      “当然怕,真的压住了就不好办了。”
      “干嘛还要冒险上呢?钱赚得差不多就得了呗。难道真的见利不见害,铤而走险?”
      “也差不多,就是想让你们都觉得:无论是什么时候,想买什么书,只要来拇指斋就都能买到。这样,一有需要,你们首先想到的就一定是拇指斋。”
      徐柏听了,呵呵地笑了起来,“你总显得比别人多些人情味,尽管也是‘利字当头’。”
      “大概是我的‘生意经’念的比别人对路。”
      “你其实顶聪明?”
      “聪明么?我怎么没觉得?能做的也可做的,我就做了;不能做的或不可做的,我就没做——就这样。”林香远平和淡定地说。
      “你的人生观真简单。”徐柏苦笑着说。
      “笑话我?”林香远和气的问。
      “有些羡慕,也有点不理解。”徐柏笑着说。
      “行其不得不行,止其不得不止——不好么?”林香远笑着问。
      “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里很没自我么?”徐柏有些失望地问。
      “很没自我么?不会啊!谁在行,谁在止,‘我’啊;为什么要行,为什么要止,因为‘自我’啊。”林香远从容地辩解着。
      “你说得好像是挺随心所欲,可你根本做不到。”徐柏很不以为然。
      “随心所欲的是圣人,我当然还差得远。”林香远笑了笑接着说,“如果哪一天,我心里所有的想头都无一例外的仁厚、中庸,那时我就能随心所欲了,现在还不行,还需要处处留心,防着点那些不怎么好的想头。”
      “那还得多久才能随心所欲呢?”徐柏笑了笑问。
      “孔夫子——十有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才‘从心所欲’不离规矩。我更得等些年了。”林香远淡淡地笑着说。
      “路漫漫其修远啊。”徐柏装着很感慨的模样。
      “你以为圣人就那么好做么?”林香远笑着问。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敢问:‘从心所欲’之前,怎样做才好呢?”徐柏边问,边学老学究做捋胡子的样子。
      “这‘从心所欲’之前么,就是‘耳顺’——‘所闻不逆于耳’,可真要做到‘心与耳相从’、自发地、无心地‘耳顺’,孔老夫子也等到了六十岁才有此功德,虽说‘不胜古人不足以与古人并’但对我们也太难了。所以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有心地强迫自己‘耳顺’,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听话’、‘听说’。”林香远很配徐柏的戏。
      “人云亦云,作个应声虫?。”徐柏更加不以为然。
      “当然不能做应声虫。但也不能为了不做应声虫,就做离经叛道的刺猬。”林香远的声音柔柔韧韧的,但每个字都深深的渗进了徐柏的心。“人们常把人生比成一棵树。如果有一棵树不肯开花结果又剃光了叶子,满身的挂着鸡蛋,而且还是咸的,你会觉得这棵树很有自我么?”
      “我像是棵挂满鸡蛋而且还是咸鸡蛋的树么?”徐柏笑着说。
      “无论如何我们都明白,那是‘笑话’而不是‘自我’。”林香远也笑了笑,“对于一棵树,它的个性应该是香色别致的花,口味绝妙的果,或者是别的一些能为树的本性所包容的东西。而你要听的就是‘经’、‘道’这些本性的东西。”
      “都是我离不开也叛不了的。”徐柏耸耸肩,自言自语地说。
      “它们非但不会损害你的‘自我’,反而能让你的‘自我’变得更地道。”
      徐柏出了会儿神,然后抬眼对林香远笑了笑,“看来我只能‘听说’、‘听话’,忍着磨破皮、流着血的疼痛,装着满肚子的‘盼着早些长出老茧’的心思,带着沉重的‘规矩’做人了。”徐柏认命似的,愁眉苦脸的自怨自艾了一番。
      “既来之,则安之。”林香远笑着递给他一杯水。徐柏喝了口水,仔细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由衷地说,“你其实挺有说服力的。”
      “并不是我有说服力,而是你本来就不想成为‘笑话’。你可能不甘心就走那条‘春花秋实’的、了无声色的路,但要你满身的挂满咸鸡蛋,你是绝不会肯的。”林香远了然的笑着。
      “是的。可是——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儿?”徐柏发现林香远其实在劝自己,而自己也好像糊里糊涂的听从了她的劝告。“难道你知道了我的事儿?”
      “知道一点,但不是很清楚。”
      “那为什么不问?”
      “你要是想说,不用我问。”
      正说着话,高三的学生也下晚课了。徐柏笑了笑,“我上去了。”
      “明天见。”林香远看着徐柏成熟又有些淘气的背影,不禁笑了。

      等林香远关好拇指斋上楼时,林老太和周芷芬已经睡下了,丁雅由里面打着哈欠出来。
      “水都准备好了,你洗洗吧。”
      “林策睡得还好?”林香远边换衣服边说。
      “他在哪睡得都好。他再大一大就把他赶到你这来,自从有了他我都好久出不了门了,耽误了我多少业绩!”丁雅笑着说,“反正他也是整天的姑姑长姑姑短的。说来也怪,他才这么点儿就总偏着你们姓林的,这点和你哥一个德行,他姓的那个林字比天都大!”
      “这个不难理解,一来,我们林家的祖宗有德,二来,我们林家的媳妇教子有方。”林香远笑着说完,便进去洗了。丁雅撇撇嘴转身回到卧室。
      卧室里,丁雅躺在里面,林香远躺在外面,中间的是林策。柔和的灯光下,林策稚气小脸儿那么纯真那么鲜嫩,对着这张可爱的脸,丁雅的心总有一种隐隐的、轻柔的激动,或许那就是生命的希望之火——燃于心底的、最深沉的地方的。丁雅疼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脸儿,抚去他额上头发。
      “是不是嫌儿子长的太慢了?”
      “是啊,可有时又怕他长得太快了。”
      “是担心自己的年纪了吧!”
      “那只是一部分,还有别的。”丁雅顿了顿,“他会越长越快的,会遇到越来越多的需要爸爸、妈妈来帮他解决的问题。而那些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虽然我想。”丁雅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我真希望他别再长了,好让我一直能像现在这样,守着你哥的记忆过下去,不想任何人来打扰。”她又对林香远笑了笑,“可这是不可能的。林策终究是要长大的。”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孩子的成长不仅需要母性的爱,也更需要父性的爱。所以我才特别希望你能快些和一非结婚。我知道在你心里也一直把林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非也是真心诚意地爱林策,他会像一个父亲一样教他、爱他。——林策需要一个爱他的、像父亲一样的男人。”丁雅看着林香远坦然一笑。
      “嗯。”林香远也一笑,侧着身子看着熟睡着的孩子,“虽然我比不了你这个当妈的,但每次看着他、抱着他,我也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冲动在心里不住地翻弄着。”她沉吟片刻,仔细的想了想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恨不得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把所有的幸福都裹到他身上的冲动”
      丁雅听后笑了笑,“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沈一非结婚呢?你知道你侄儿长得快得很。不要误了你们林家嫡孙的大事啊!”
      “你做母亲的就不想为儿子再多做点什么?”林香远别有所指地问她。
      “能做的我都做了,而且也一直在做。”丁雅坦然地说,但神色有些黯然。
      “林策不光需要一个爱他的父性的亲人,还需要一个爱他母亲的男人。否则他会觉得自己周围的爱是不完整的。”
      丁雅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林策,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我试过,可是做不到。——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另一个人得不到完整的生活。那样做,对人家不公平。”
      “他对林策很好,我在幼儿园见过一次,很不错的一个人,看样子是那种足够爱你而且愿意和你一块爱林策的人。”林香远语重心长地说,“这样用心而又合适的人很难遇到的。”她顿了顿,“用心想一想,我们手头的日子可是过一天少一天的,错过这一个,可能就没有足够的日子去等下一个了!”
      “你挺会谋划的么!”丁雅笑着斜了林香远一眼,“有这些替我瞎操心的精神头儿,怎么不多用点心思谋划谋划和一非的正事儿。”说完她又对着顶棚长出了口气,“我的事儿我心里有数,倒是你的事儿挺让我操心的。有时我觉得你哥他在的时候,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惦着你。”
      “我们都是因为太爱我哥而且也太想就那么一直爱下去了,所以把他的留下了的一切都小心地保存下来,甚至连他对身边的人的挂念都小心地装到了自己的心里,替他一直这么用心地挂念下来。”说完林香远兀自淡然一笑,“我哥如果还在,我们姑嫂未必就能像现在这样亲近了。而且我也决不会为这些事儿替你操心了。”
      丁雅转头看着林香远,好半天没有说话,她在思考是不是已经理顺了心里的那些想说的事儿,是不是应该现在说出来。林香远也翻过身来看着她,静静的等着丁雅说出来。
      “他叫鲁奇,大学时,和我同系,一届。”丁雅笑了笑,低头看着儿子,继续说,“在学校时,我们的关系不仅算不上好,还有点紧张。那时我是学生会的干部,而他是个嬉皮士,那种有些歪才的愣头青,他喜欢和我对着干。”说着,丁雅想着当时的情形,笑了笑“那会儿,我的脾气也倔得要命!”
      “不会吧,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挺淑女的啊!——那种谦和柔顺的!”林香远有些不信地问。
      “那是遇到你哥后,被他给改的。”丁雅带着些许甜蜜的笑回味了一下旧时的日子,然后自嘲似的对林香远笑了笑,“跑题了,反正我和他的关系曾经恶劣到相互间无法容忍的地步。可没想到我毕业后和你哥哥来到这儿,竟然又和他分到了一个报社。那天在报社一看到他,我首先想到的词儿就是‘冤家路窄’!但这之后,我们的关系却并没有继续恶劣下去。一是因为我们都出了校门,面对社会,自然而然就收起了学生时的那种无所顾忌的张狂;二来我和你哥过得很幸福,自然也就有了愿意包容些东西的涵养。渐渐的我也抛开了先前对他的那些成见。”丁雅停下来,自顾自的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林香远,继续说“——原来真有‘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回事儿。自从我没有了成见,我才发现他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绝对的人才。后来我们就找到那种老同学的感情了,关系就好了,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种情况。”丁雅含糊的收住话题。
      “我看到的情况好像比‘老同学’这三个字儿还多一些东西,至少鲁奇对你的感觉不是这么简单。”林香远笑着暗示丁雅,“是不是突然觉得没勇气说出来了,打算这么糊里糊涂地算了!”
      “你哪来的这股穷追不舍的劲儿?别忘了,我是你嫂子,比你大。你不是教你侄儿‘首孝弟,次见闻’么,怎么这就没大没小的了?”丁雅笑着耍赖。
      “上行下效。你怎么老开我的玩笑呢?”林香远笑着对她说,“还是从实招来吧!”说着将枕头立在床背上轻轻靠上去。
      “你哥不在了之后,他帮了我很多忙。上个月,他对我说很喜欢林策,如果我愿意,他想像我一样去爱林策。”丁雅躺在床上看着儿子的脸轻轻地说。林香远松了口气,心中有些轻松的感觉,还有些许淡淡的哀伤。
      “他结过婚么?”
      “没有。”丁雅停下来,想了一会儿,“他说他一直爱着我,从大学的时候开始。”
      林香远心中有种感动,那是种暖暖地感觉,之前的那些因为林琰而有的淡淡的哀伤瞬间便化尽了。她真诚地说,“你值得他这么做,他更值得你这样的女人真心对他。”
      “是么?”丁雅抬眼看看林香远,那眼中带着光彩,但转瞬又淡了下来,笑了笑,“其实他真的是个挺不错的人。这几年成绩也不错,现在是我的上司。”
      “能有这样诚意和真心的人,必定是个正直善良、果敢执着的人。”
      “差不多吧。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没有办法面对他的感情。我给不起他应得的那些,所以也就无法接受他想给的。——不说他了,先想想一非吧。你打算把这里的事儿告诉他么?”
      林香远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对这窗帘轻轻地说,“我想,过段时间再和他说。阿姨一直沉默到现在一定有她的考虑,而且现在一非正忙着毕业课题,这会儿让他知道这件事情,他的生活就都给搅乱了。”
      “可是一非可能回怪你的。”丁雅有些担心。
      “如果不想要一非的埋怨,就得等着自己的埋怨。两者权衡一下,好像一非的埋怨更容易接受一些。——毕竟一非对我一直都是无原则的包容,我也该受些他的埋怨的。”说完林香远对着丁雅浅浅地一笑。丁雅看了看林香远淡定中透着些许感伤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还有的是时间想他的事儿,今天就先睡吧,很晚了。”丁雅碰了碰林香远地胳膊,轻轻地说。林香远看了看桌上的表,笑了笑,“都到这时候了,看来明天早上老姨又有话说了”说着她关了灯。
      “明早做什么?”丁雅打着哈欠问。
      “老姨起的早,这两周都是她做的早饭。我们俩只要做好准备等她数落咱们就行了。”
      “那我就放心地睡了。”丁雅笑着说。
      很快丁雅睡着了,林香远却没能那么快地睡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有好多事情要想,但脑子里的很多东西都飘飘悠悠地乱在一起,根本想不清什么。身边,林策均匀的呼吸声在静夜里听得格外清楚,那呼吸中带着新鲜的活力,似乎也带着她的希望。林策的身体里律动着的是林琰的生命,虽然还不过是“顶着两片黄绿叶瓣儿的芽苗”一般的幼嫩,但那翻滚着的、蓬勃的生机早已给人以无尽的希望了。
      林策和一非的关系很好,只要看到一非,林策马上就会粘在一非身上,而一非也像她一样喜欢林策。一非懂得她的心,总是帮着她去爱林策。——夕阳下,一非带着林策在学校的操场上踢足球,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用心费力地抢着、跑着、喊着……前面的小人儿围着球一蹿一蹿地跑;后面的大人碍事而费力地笑着跟着,一遍又一遍地从小人儿的手里抢来或是从地上捡起帽子给小东西带上。两人嘴里都喷着一样温热的白气……那是去年冬天林香远最幸福的时刻。
      一非,一直是个只知道高兴的人,他的身上总带着一股暖暖的阳光的味儿,似乎总是准备着让别人从自己这儿得到慰藉。可是现在,他突然碎掉的生活还能剩下多少干爽舒心的温热呢?想到此,林香远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又觉得自己似乎正无望地栽进那“空空”里,无休止地跌落下去,就那样在粘稠厚密的寂暗中孤独的坠下去。
      她翻身平躺,看看窗外的路灯在窗帘上投下的朦胧的光亮。寂夜中,那光亮显的那么亲切温暖,便如寒夜里从嘴里呼出的、暖暖地喷入拢合的手里的热气。一时间,她的心平和下来,想到之前的、梦魇一样的心乱神烦,不禁淡然一笑。——生活就是这样的,生活还好就是这样的——面对生活应该这样坦然轻松才对,而刚才自己却庸人自扰似的翻弄起“怎么能这样”的埋怨来了。林香远翻了个身,睡意渐渐上来了。

      第二天上午本来有书商来拇指斋送习题册,但由于书商临时有事,送书时间便改在下午三点钟了,晚上放学五中的学生就要过来取书,在那之前林香远要把习题册分好才不会耽误事儿,她没有帮手,下午的时间应该很紧。
      恰巧林老太的中药吃完了,今天还得去取药。原本和医生约好下午过去的,现在看来只好上午去了。于是林香远把拇指斋托给了周芷芬,自己给林老太取药去了。
      这几年来,林老太一直吃着一位姓康的老中医的药。那位康老先生的药是密不示人的方子,取药的话只能去他自己的铺子。几年前,周炳成托人找到这位老先生,给林老太诊了几次脉,之后开方子抓药,当时林老太的状态已经恍惚到了呆苶的程度,经过多半年的调理,精神便渐渐清楚起来。所以这几年,康老先生的中药就一直吃下来了。
      康老先生的诊所,在老爷庙附近的一个小区里面。老人家喜欢清净,讨厌临街的门市,所以才把自己诊所在在这小区里面。平时来求医的人大多是邻居或是慕名寻来的,他有个脾气——讨厌自己的门口有车,所以无论什么人来看病,在进小区之前都得把车处理好。她们第一次来时,周炳成就讨了个没趣儿。也使得很长时间,康先生不怎么爱搭理林香远,但时间长了,老人家和林香远的话也渐渐的多起来了。现在每次来诊所,老人家都会和林香远聊一会。其实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肯轻易将心事示人,又殷切地渴望着倾诉的暮年人;一个从长长的过去走过来的人。
      林香远来这里之前先给老先生打了一个电话,等她到那里时,老先生已经包好了下两个月的药,共四包。
      “伯伯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来,到那边坐会儿,咱们爷两个好好聊一聊。”老人一见到林香远,眼睛便笑成了一条缝儿,泛着健康的红光的脸上堆出了年轮一样有序的皱纹,就连眼睛上那仅存的几根长长的眉毛和下颚上那缕长长的胡子也好像突然有了神采。
      “又给您添麻烦了。”林香远说话时,取出了钱。老先生的药一般都是很贵的。老先生将钱接过来,看了看,留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又递给林香远。
      “姑娘,伯伯不和你藏掖什么。我把我药料钱留下,余下的你拿回去。今后再来取药,按今天这价钱就行了。只要你不觉得以前是上当受骗,其他的都不用多想。——我没别的想法。我退给你的那些钱,是你品性的分量。我老头子活了这么一打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给人称出来这么重的分量。”老先生一手递钱一手捋着胡子,笑着说。
      “伯伯,您这么一说,这钱我真舍不得不要,可又觉得实在要不起。”林香远用两手挡住老人的手,陪着笑推辞。
      “你应得的。再这么推辞,就枉费我带你这番诚意了。你上次带来的茶叶我喝着好极了,刚刚泡了一壶,就等着你来呢。”
      听他这么说,林香远也不好推辞了,两个人边喝茶边聊天。说是几句,可聊下来就将近中午了。从林老太的病,一直聊到了阴阳五行,又谈到了《内经》、《周易》,再到《三国》、《红楼》。
      正说话时,门口停了一辆车。不一会就有一男一女走了进来。林香远背着门坐着,听见进来人了,便收拾起药准备告辞。
      “是康老先生吧。”男人开了口,听声音很熟悉。林香远回头看时,发现原来是沈皓言带着吴艳青站在门口。那一瞬间,林香远的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甚至都没能看清沈皓言脸上的表情。她意识恢复的时候,刚好听到康老先生沉沉的一句话。
      “我的门口不能停车。会让邻居觉得不方便的。”
      “哦,那对不起了。我们没有考虑那么多。我这就把车开走。”沈皓言很礼貌的笑了一下,又轻轻的对吴艳青说,“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停车。”说完,他看了林香远一眼,然后迅速的转过身出去了。
      “伯伯,我也该走了。出来时,把店丢给我老姨了。”林香远和康老先生告辞。
      “你也别把自己累坏了,抽空也得出来转悠转悠。”老先生笑着起身送林香远出来。坐在门口的吴艳青抬头仔细打量了林香远一番,和气的笑了笑。林香远也对着一她笑,点头招呼了一下。

      在小区的门口,林香远看到了沈皓言。沈皓言背靠着他的车等在那里。他看到林香远走出来,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林香远走过去,叫了声叔叔,淡淡地笑了一笑。
      “担心过被你们遇到,但其实并没有想过真能遇到。”沈皓言神色自若的说,“或许你早就听说了了,毕竟翠小和林策在一个幼儿园。”见他说得如此云淡风清,林香远不禁替一非悲凉起来,但她还是跟着笑了一下——很轻很淡的一点笑,“我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刚才看到是您的时候,我还真的有点担心,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知道让你理解我们很难,我们也并没有指望能得到多少人的理解,但我们真的希望能多些理解我的人。”沈皓言点了根烟,吸了几口,笑了笑,自言自语的说,“都是‘冷暖自知’的生活,又能有什么需要别人理解的,别人又能理解什么呢?”
      “其实,我们也像叔叔需要我们理解一样,需要叔叔您的理解。”林香远看着沈皓言的脸,平和的语气中透着些许严肃,“但那些需要别人理解的,往往都是自己还没想明白的事情。但愿我们能早日想明白了。只怕到了那时候,叔叔您也早已经想明白了,没什么需要我们理解的了。”
      沈皓言好像第一次见到林香远一般,有些吃惊地仔细打量了她一回。林香远仍旧从容的站在那里,表情平和地对着他。
      “以前我不太明白一非对你的感情,现在我懂了。”他顿了顿,“好好对一非吧,他把你看成是他一生幸福的一大部分。——这里的事情,别告诉一非。他会受不了的。”
      “能瞒得住么?”林香远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似在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而那带着些许愁怨和无奈的语气,竟让沈皓言感到莫名的压力。他低头沉吟片刻才开口,“一非毕业之后我安排他留在那里,那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多得是机会。只要愿意,你也可以过去。你们俩在那儿过你们的日子。这里的事情就全当不知道吧。”沈皓言轻轻的叹了口气。林香远不禁转过头,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突然间变得有些陌生,记忆中的沈皓言一直都是“泰山压顶”也一样能“谈笑自若”的人,而眼前的人却是一副力不从心的“不胜之状”。林香远默默的叹了口气——其实他也老了。她慢慢地转过头,不再看他,“您打算瞒多久?”
      “尽量瞒下去,最好瞒一辈子。——我担心一非会受不了的。”沈皓言也有些伤感,有些无奈。
      林香远听了暗自苦苦地笑了笑,“让人心碎的崩溃之后是新生;而令人麻痒的糊涂等来的,只能是更深、更透的溃烂。——如果是我,我更喜欢前者,哪怕等待我的是绝望。”
      听了林香远的话,沈皓言对着让人迷茫的远方,沉吟良久,才开口说,“你也一样希望一非好。我没有资格说我的想法对一非一定更好。——按你想的做吧。”沈皓言无奈地熄灭了手里的烟。
      “您是长辈,我尊重您的意见的。问病要紧,我不打扰您了。”说话时,林香远向沈皓言行了礼,准备离开。
      “你回去吧。问你妈妈好。”
      “谢谢您。”
      林香远这才转身离开。看着林香远远去的背影,沈皓言突然觉得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遗失了太多原本珍爱无比的东西。他原本坦然的心情一下变得疙疙瘩瘩的,让他说不出的难受。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不觉得别人有什么错,可这事情确乎是错了。

      林香远一到家,周芷芬就告诉她,沈一非来电话了,等会儿可能还打过来。说完她上楼帮林老太准备午饭去了。林香远则忙着招呼买东西的学生。
      渐渐的拇指斋安静下来了。林香远刚要关门上楼陪母亲和姨母吃饭,却见谢诗阳推门进来了。林香远大概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今天见了,发现这孩子瘦了很多,眼睛红红的,脸色也不好。林香远像平时一样笑着走过去,拉着她坐到竹椅上,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
      “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来呢?”她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上课,虽然这时已经是上课的时间了。
      “怕给你添麻烦。”谢诗阳勉强笑了一下,眼中含满了泪水。看着她强忍着泪的眼睛,林香远的心酸酸的。
      “越是朋友就越是担心给对方添麻烦。可是,朋友不就是能为你分担些麻烦的人么?”林香远亲切的说,脸上是温暖贴心的笑容。
      “我妈妈很能闹的,闹得学校的老师、校长都躲着,还把徐柏的奶奶气晕了。”谢诗阳声音颤抖地说。
      “那是因为她爱你,妈妈有多少爱,就有多少劲。只不过,太大的劲猛然爆发出来,可能让人有些难以承受。”林香远暖暖的笑像丝绵一样绵软地将谢诗阳的心轻轻的裹住,让她觉得轻松而温暖。顷刻间,她的泪水流了下来,她连忙低下头,手捂在脸上,抽噎着哭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可是我受不了。我和徐柏什么都没有,只是多说了几句话,多见了几次面。其实我们俩都是那种不能容忍“随便”的人。可是她却满世界的嚷了一番,好像我们有多么大逆不道,有多么不要脸一样。现在我再没脸见人了,更没脸见徐柏。今天来这儿,我都在路口等了好半天,看里面没人我才进来的。”林香远握着她的手,无言的安慰着她。
      正这时,电话铃响了。谢诗阳尽量压低了自己抽噎,不住地擦着眼泪。林香远取过纸巾递给她,这才接起电话。
      “阿香,干嘛不乖乖地在家等我电话。”电话里沈一非透着阳光味儿的声音欢快的跳出来,林香远听后不禁黯然。沈一非对她的事情向来敏感,她的心情很少能瞒过他,而她不想让他分心。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像平时一样,淡淡的说,“我去给妈妈抓药了。本来约好下午去,可是书商下午要来送书。”
      “我说呢。伯母的身体还好么?”
      “好多了。”
      “老姨还在家里么”
      “在。”
      “那就好,她可以帮你不少忙的。”一非笑着嘀咕,“别告诉她,我这么巴望着她帮你多干活儿。上午她还跨我懂事、孝顺呢。”
      “嗯。”林香远淡淡的笑了笑,“我告诉她,她会迁怒到我身上,连我一块骂的。——一非,我这有客人。等晚上我打给你,好么?”
      “行,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对劲儿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沈一非有些担心的问。
      “没有,刚才和客人谈得正开心被你的电话打断了,所以才这样的。”林香远连忙笑着说。
      “别和不熟的人说话。”沈一非放下心,便又调侃了一句。
      “一个不错的朋友。”
      “这还差不多。那我挂了。再见。”
      “再见。”

      “姐姐的男朋友吧?”谢诗阳已经止住了抽噎,边擦眼泪边问。
      “嗯。”林香远笑了一下,“现在好点了么?”
      “好多了。”说着谢诗阳抬头笑了一下,“我转学了。去城南的十一中。可能再也来不了这了。”
      “干嘛这么悲观?生活里也藏着无数的惊喜,都等着时机成熟的时候,蹦出来吓你一跳呢。”
      “是我自己不想来,可一想到再也不来这里了,又觉得挺难过的。就想再见一见朋友,可是又没有谁愿意见。我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怜悯、鄙夷的脸。想来想去,只能来见一见你了。”谢诗阳的神色有些凄然。
      “我们都应该学着放下包袱,因为随处都有等着我们扛起来的责任。有时这些责任就是那些爱你、关心你的人对你的感情,如果我们不负起这样的责任,会让那些人心痛的。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没有几个人谈你们的事情,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所有关心你的人都想和你一起尽快地忘了这件事情。关心你的人不想谈,别人自然也就谈不起来了。——很多时候,都是我们自己想得太多了,其实没什么的。我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给人带去像我们想的那么大的影响或麻烦。——还有,徐柏也和你一样难过。他为你着想的,也像你想他的一样多。但是他比你坚强。你也应该像他一样坚强才算不辜负我们这些人和他呀。而且也只有像他一样坚强才对得起你们相处的、那些坦荡无私的日子,不是么?”听了林香远的话,谢诗阳的眼神中现出了光彩,嘴角也挂上了些许轻松的微笑。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长得这么好看?”她们正说话时,周芷芬由后面进来了。谢诗阳连忙站了起来。
      “这是我朋友,谢诗阳。诗阳,这是我老姨。”周芷芬听后,仔细的打量了谢诗阳一回。信口称赞说,“多好的孩子啊!”
      “奶奶好。”谢诗阳拘谨但礼貌的问好。
      “好好。哪都好,就是老了。年轻人都不愿意和我们说话了。”住在林家这段时间,周芷芬知道些谢诗阳的事情。虽然不是很理解她和徐柏的事情,但对这件事情老太太还是抱着宽容体谅的态度。
      “老姨,找我有事?”
      “你妈说,你一定是把午饭忘了。叫我下来看看。”
      “耽误香远姐姐吃饭了,真不好意思。”谢诗阳不安地道歉,起身准备告辞。
      “我看你一定还没吃午饭呢,我们俩一块吃怎么样?”林香远诚恳地问。
      “不了,我还不想吃。打扰好长时间了,该回去了。”谢诗阳有些拘谨地说。
      “你今天肯来和我聊天,我们俩就比以前更亲了。如果你再多肯一点儿,那我们俩就能更进一步,成了‘可以一块吃家常饭’的朋友了。”林香远亲切的笑着,目光恳切的看着她。
      “小姑娘儿,你别客气。这也不费什么事儿。——两个人愿意一块坐下来吃家常饭的心情可不经常有啊。”周芷芬也热心的劝着。面对着这样的热情,谢诗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要推辞喽!”林香远顺势拉她坐下来,替她做了决定。
      “那我就上楼把饭给你们拿过来。”说完,周芷芬上楼去准备了。
      “你这儿这么好,让我怎么舍得走呢?”谢诗阳自言自语的叹了口气。
      “人总能遇到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这时候,那些‘舍不得’的,拽着你不让走,而那些‘受不了’的,则推着你离开。到底该去该留,其实也是挺费心思的。”林香远了然地淡淡地笑着。
      谢诗阳听了林香远的话,皱起眉头想了想,说,“留下来,需要面对不少破碎了的关系和有些生冷的隔膜,还会有令人难堪的流言蜚语。换个新环境,虽然需要重新开始,但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可是,我很舍不得这里的好多东西,都是在别处找不到的。”
      “破碎的关系也好,生冷的隔膜也罢,这些都能被时间冲淡,也可以用自己的努力将之修复软化。但要想清楚,眼下是不是还有更需要你花时间和精力去努力的事情。要知道两全其美的选择是很少见的,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是:选择‘好’和‘更好’中的‘更好’,‘不好’和‘更不好’中的‘不好’。——‘两利相权趋其重,两害相衡趋其轻。’就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但几乎所有人都说学业更重要。他们都众志成城了,我也只好‘温柔地就范’了。”谢诗阳有些无奈的开着玩笑。。
      “温柔不是嘴上说说的,她应该是发自心底的。”林香远语重心长的说。谢诗阳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天下无有不是的父母,他们给我们的爱远远多于我们能给他们的。所以对于他们,我们更应该‘温柔地就范。’”
      “我可能做不到。”谢诗阳看了看窗外,长长地出了口气。
      “其实没什么难做的,那本是儿女的天性,是生来就有的。只不过渐渐地,这样的本性被别的私心蒙蔽住了。一旦想明白了,就好了。”林香远看着她的侧脸很轻柔的说。
      “如果我这么做了,就更对不起徐柏了。”谢诗阳的语气中竟透着些许沧桑。
      “你这样想,不就是把徐柏当成了卸不下去的包袱了么?有谁愿意成为别人的包袱呢?”
      谢诗阳细细地想了想,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成为徐柏的包袱,本想给他写信的,又怕适得其反。”
      “我会和徐柏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周芷芬在后面和人说话。
      “怎么还没走呢?你妈妈要是等你买的菜做饭,可得急死了。”门外传来周芷芬边说边笑的声音,看样子是个熟人。
      “这是我的策略,干什么都中用,不就什么都得干了吗?”门外的原来是徐迟。
      “说话的是徐柏的二叔吧!”谢诗阳小声问。
      “嗯,见过?”
      “嗯,那天如果不是他来了,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呢。我妈妈的性子一上来,我爸爸都没什么办法。那天却真的被徐柏他二叔给镇住了。以前听徐柏说怕他二叔,我还不信。可现在想想,他二叔还真挺可怕的。虽然不发火,可身上就有那种让人紧张发冷的劲儿。”谢诗阳认真的说。林香远听完想了想,笑了笑。
      周芷芬和徐迟在门外聊了几句才进来。
      饭后,谢诗阳又和林香远聊了一会才走,走的时候心情好多了。——其实孩子的心都很纯,即便有些灰土落在上面,也都是只需轻轻一抹便能干净的。

      将近两点钟时,书商来了电话,说大概得将近三点半才能把书送到。而实际上,他的车停到拇指斋门口时,已经将近四点钟了。书商一下车便开始陪笑道歉,并主动要求再让一些价钱。林香远和这人很熟,当初一非的那一架就是和他打起来的。
      “你言而无信在先,这些钱就当是给你的一点教训。下不为例啊!”林香远不软不硬地说,然后又笑了,“以后有时间请你吃饭。”
      “好!好!好!”书商笑着答应。之后连同助手麻利地将这些书卸下来堆到拇指斋的柜台前面。和林香远打过招呼便开着车走了。
      林香远看着柜台前面小山一样的书摞,皱着眉头舒了口气。学校五点钟放学,她必须赶在放学前把这几千本习题册开封分好,而所剩的时间只有四十多分钟了。
      林香远取来裁纸刀放在柜台上,伸手去取书堆最上头的那包书。书堆高过她的腰,那包书很重,她努力了几次,非但没能挪得动,还引得下面的一整摞书都有些摇摇欲坠的。她停下来,默默的看着这堆书,却想不出办法。这时,后门开了,徐迟大步走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半袖运动装,黑色的运动鞋,好像是特意来帮忙的样子。

      自从徐柏的事情之后,徐老太病了几天。徐迟难得的抽出时间在这陪着父母。这段时间里,徐家和林家的关系处得很好,徐老太经常来林家和林老太姊妹俩聊天,徐老太执意要认林香远做干女儿。周芷芬举双手赞成此事,林老太也就答应了。所以现在林香远便也叫徐老太妈妈了。林香远能大致明白周芷芬的想法,她觉得如果林香远也叫徐老太妈妈,那么再听到徐迟叫林老太妈妈时,心里可能就会少些不安。于是徐迟和林香远的兄妹就做得更加名副其实了。
      在林老太面前,林香远叫徐迟“哥”,在别人面前她则叫他“二哥”。——何至于人前多了个“二”字,林香远当时也没有怎么细想,一张嘴就那么叫出来了,她也就乐得“自然而然”了。但细细地琢磨一回,林香远觉得自己信口扯过来的这个字,倒真是个千金不易的,因为它一下子就把那个被人叫得越来越腻烦的“哥”,变得更淡、更纯、更无杂念和私心了。徐迟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叫她“阿香”。

      徐迟过来,毫不费力地把上面的那包书取下来,再由柜台上拿过裁纸刀,蹲下身将包装带割断,又利落地将包装纸打开,然后抬头看看林香远,见她仍旧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便笑着说,“我难得发一回‘急人之难’的善心,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儿‘成人之美’的情意来?快告诉我接下来干什么?”
      “你哪请来得‘耳报神’,就知道我这有难处?”林香远也开玩笑地问。
      “兄妹间自有骨肉亲情,不需要什么‘耳报神’。”说着他笑了一下,“我在楼上和妈妈们聊天时,看到了他们搬进来的这一大包一大包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你弄不了,所以就换了衣服下来了。怎么样?感动吧?”徐迟笑着说,那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直暖到林香远心中最深、最柔弱的那一部分。
      “你帮我把这些包装纸打开就好。”林香远平和自然地说,少有波澜的语调,兄妹一样的坦然。
      “那你还有什么活?你呆着我干活,可是不行的。”徐迟也毫无芥蒂地、兄长一样地讨价还价。
      “我负责按人数把这些习题分开。”林香远感到一种沉浸在亲情友爱中的才有的幸福。
      “干嘛非得自己分,让学生自己来数,不就行了?”徐迟有些不理解。
      “放学时人多,看着不好!”林香远笑着说。
      两个人就这样边说话边干活。徐迟将所有的包装都打开之后就接着帮林香远数习题册。看样子应该能赶在学生放学之前完工了。

      拇指斋的风铃响了一下。两人回头看时,却见赵维平走了进来,严整时尚的打扮,英气逼人的神采,还是那么光彩照人、那么漂亮。
      赵维平看到聚在一处忙着的两个人时,显然有些吃惊。林香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乱着的包装纸,连忙笑着站起来。
      “您好。找二哥吧?快请进来坐。”说着她给赵维平倒来一杯水。赵维平笑着接过来,“阿香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大了。都需要帮工了!能不能算我一个呢?”
      “像你们这样的大人才、大神仙我可是再不敢雇了,就是这位律师先生我还正琢磨着怎么能想个办法打发了呢!”林香远了然地笑了。
      “赵检察官怎么想到要摆驾拇指斋了呢?”徐迟站起身,笑着审视了赵维平一番,然后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徐大律师这么明知故问,是不是包藏着什么‘祸心’。”赵维平也笑着回视徐迟。
      “我们彼此彼此,投石问路而已。只是这问来的结果和预料的一模一样,没有一点惊喜。”徐迟笑着举起手中的水杯,对着赵维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赵维平也不示弱地举了举杯,似乎觉得这其中很有些意思。
      “你们打官司的时候就是这样先把对手绕腾懵,然后再为所欲为的吧?”林香远觉出了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微妙,便插了句玩笑。
      “他是那个蒙事虎人的,我是提醒人保持清醒镇定的。”赵维平对林香远说着不背人的悄悄话,而后对身边的徐迟笑了笑,很可爱、很迷人的笑。
      徐迟温和平静看着她,笑容中透着说不出儒雅,却又有些难以琢磨。他抱歉地对林香远耸耸肩,“阿香,剩下的两个班你自己数一下吧。我和维平出去一下。看来他对我的职业和人品有些可怕的、偏颇的看法。”说完,他优雅地朝赵维平点点头,“检察官大人,我们出去走走吧。”
      赵维平看了看他,然后起身对林香远说,“不好意思,不但没帮上你的忙,还把你的帮工拐走了。”
      “那里的话,你们现在帮我的这些忙,我都感激不尽了,再多帮一些忙,我就感激不起了。”林香远边说边笑着送他们出去。

      刚送走徐迟和赵维平,周兰心和苏安就推门进来了。
      “姐,表哥和他女朋友从你这走的么?”
      “是啊。——苏安也来了?”
      “您好。兰心常和我说您了不起,一个人足能撑起一片天来。所以我早就想来看看拇指斋的这片天是什么样子的了!”
      “也和别人家门口的‘天’差不多,巴掌大,阴晴参半。”她对着苏安和气地一笑,“快上去吧。老太太们都想你们俩了。”
      “不用我们帮忙么?”周兰心半躲在苏安的身后,搂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不怎么诚心地问。
      “等学生放学的时候愿意下来再下来吧。”林香远宠爱地看了妹妹一眼。
      “那我们就上去了。”周兰心拉着苏安向后门走过去。刚走到门口,便又跑回来,神秘兮兮地小声问林香远,“和表哥走在一块的是赵维平吧!”
      “你怎么知道?”
      “苏安见过一次。和表哥还挺配的,哦?”
      “你有做媒婆的天分嘛!”
      “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脸上怎么都乌云密布的呢?什么事儿啊?”周兰心有些着急的问。
      “好奇心会让人短命的。”林香远笑着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短命我也好奇,快告诉我吧,好姐姐!”
      “我也不清楚!”林香远无奈地摇摇头,“你还是亲自问你表哥吧,你和他不是比我熟得多么?”
      “真不知道?”周兰心仍旧有些不甘心。
      “我要知道早说了。被你磨着很好受么?”
      “那就算了。”说完跑过去拉起苏安上楼去了。
      林香远将周兰心的话小心的放到了心里,这会儿她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学校就要放学了,她眼前的这堆东西还没分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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