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4、苦雨凄凄（四）

　　魏巍握着林氏的书信走出这个清幽的宅邸，他心思翻转。
　　“将军，咋们要不要看看林氏写了什么”何方望着这个年轻的征西大将军。
　　出征前，已经继任的年轻雍候封他的义兄为征西大将军，加封陇西郡公。
　　这个年轻人，成为了雍地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身上总有一股摄人的威仪。
　　直觉告诉自己，在他面前，他不敢造次。
　　“不用了，林氏知道孰轻孰重”，魏巍慢慢步行着，他在心里思索。
　　“派罗威将这封信送到杨裕营里去，聪明点，避开杨裕的耳目，务必要交到柳固的手里”，罗威是斥候里面最精明的探子。
　　“是，将军”何方领命而去。
　　当年知道这件隐秘的事，只有四个当事人，而林氏以为柳氏兄弟已经过世，现在李达也已经过世，那么知道的人只剩柳固与林氏二人。
　　柳固应该不会怀疑信件的真假是出自林氏之手，但他相不相信林氏就另当别论了。
　　他快步走向了天水郡府中，路途并不远，刚到门口，就遇上了报信的士兵。
　　“将军，杨裕的人在城外叫骂，他们口出狂言，说我们是龟孙子，老侯爷过世了连门都不敢出”，报信的士兵义愤填膺。
　　“待我去换衣服，然后去城楼一看”，魏巍回到房间换上了甲胄，戴上了护心镜，与士兵一起走向了城门。
　　其实大军交战之前两军对骂并不稀奇，可以起到一定的打击对方士气的效果。
　　孙子兵法讲，对付只有勇猛而又容易激怒的敌人，挑衅可以让对方失去理智，毕竟杀人总是攻心为上，可是魏巍并不是容易失去理智的人。
　　魏巍探头一看，杨裕阵营里派出了两个壮汉，正侮辱着已经过世的李达，他们的士兵时不时的附和着，一派起哄喧闹的声音。
　　去年，正是杨裕方以林氏为诱饵，动不动就提要抢回林氏，使得李达心中大乱，一面派人打听其中渊源，一面派人应战。
　　刚开始确实李达大军取得了大捷，并且李达也有些轻视杨裕，认为这个人翻不出什么浪花。
　　哪知在杨裕的大军疲于奔命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杀出了一支杨裕的精锐，使得李达人马损失不少，杨裕更是反败为胜，反攻了两座城池。
　　现在看来都是这个柳固的手笔了，他精准的猜透了李达的想法。
　　认为李达在战略上是不会重视杨裕这个碌碌无为的人，又选择了杨裕这个好大喜功又一无所能，还耳根子软的人。
　　只要助他一次胜利，他必会事事都听信柳固的。
　　看来所有的症结的都在柳固身上啊，魏巍暗自思索。
　　他举目眺望，看见杨裕的营驻扎在小清河旁边，这是一条小小的河流，可能只供将士们浆洗，河流两岸栽种着许多树木。
　　旁边炊烟袅袅，应该是伙房，伙房旁边必有水井，前面是瞭望塔，塔上站着两名士兵，而后方必然是粮草库了。
　　杨裕千里迢迢从焦州发兵而来，必然是粮草补给不够了。
　　他转身就走，旁边的士兵看他要走，焦急地说 “将军，那我们要怎么办，如果不管的话，他们更笃信我们怯战了”。
　　“就是，将军，他们再围城下去，恐怕民心不稳啊”，旁边的天水郡公说道。
　　“我自有主意，他们骂便让他们骂吧，骂够了自然就回去了，别理便是”，他说完就带着何方下楼了。
　　旁边的天水郡公只摇头叹气，又不敢再说什么。
　　“罗威把信送出了没”。
　　“送出了”。
　　“那必是见到了柳固，他是怎样一个人”。
　　“将军，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罗威伪装成杨裕士兵，在后营打探到柳固的营帐时，趁着帐内无人将信放在了案几上，然后隐藏了外面，亲眼看着柳固拆的信，柳固竟然是个残废，他双腿好像不能动，摇着轮椅呢”。
　　腿受伤了不能动了，那必然是从前遇马而受的伤了。
　　看来这个人当年被人救了，他心思谨慎，活命之后必然不敢再回青州城去找林氏，他吃准是林氏为了与人私奔而故意害他兄弟二人性命。
　　“去找罗威，让他今晚再送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将军，我们要去找林氏写信吗？”
　　“不必了，第二封信我来写”。
　　柳固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早已猜到单凭林氏一人是无法做到送信的，后面肯定有人助她。
　　魏巍在房间写好第二封信，他在信中约见柳固，于明晚丑时小清河旁边第二棵歪树下见。
　　他刚刚看过了，后营扎在小清河附近，而柳固腿脚不便必然不能走远。
　　丑时，军营里正处于睡熟状态，那棵树有点歪，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包围，刚好避开那个瞭望塔。
　　他递给何方信，就往外走，他要再去一趟林府。
　　他边走边思索，柳固恨林氏不贞不洁，成亲后还与人有染，藕断丝连，甚至为了成全他们的丑事还害人性命，对林氏他肯定除了厌恶就是痛恨。
　　但他对那个叫茵儿的姑娘呢，林氏当年回来的时候茵儿已经六七岁，她是柳山的骨血，在他们柳家生活了几年。
　　以柳固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他从前必是很喜欢这个侄女的，毕竟这是他兄长血脉，所以他对茵儿的感情应该是复杂的 ，他必不想要茵儿性命，可能还存在要带走她的念头。
　　到了林府前，他亲自去扣门，开门的还是老伯。
　　老伯看他只有一人，直接就把他带进去了。
　　“夫人吩咐了，公子来不用通报了”。
　　“辛苦老伯了”。
　　“哪里的话，公子是客，真是折煞奴了”，说话间老伯把他带去了前堂。
　　“又是你，你怎的又来了”。
　　片刻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开口，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魏巍打量着这个叫茵儿的姑娘，她的袖口上绣着几朵菡萏，下摆绣着几朵祥云，胸前是白色软烟裹胸，举手投足间端庄优雅，但是说出来的话就不太入耳了。
　　“怎的，我不能来，是你们家有规定还是家门口贴了告示不准我魏某人踏足”。
　　魏巍突然起了心，想逗一逗这个看起来蛮横无理的小姑娘。
　　柳子茵也在悄悄打量他，这个男人看起来很高的的样子，就是生的有点黑，菱角分明的脸上两道剑眉格外引人注意。
　　不过最有特点的是他的眸子，深邃有神，像是蕴藏着改天换地的力量，好像长得有那么点好看。
　　柳子茵有点唾弃自己，明明这么无理的人，他前脚一走，自己的娘亲感觉更不行了。
　　现在她都不敢去娘的卧房了，更加死气沉沉了，想到这她就更难受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魏巍看着这个脸上变化莫测的姑娘，她看起来一会气势汹汹，一会又有点羞怯，一会又愁眉苦脸。
　　他也很无语，长到这么大，除了妹妹，他实在没接触过其他姑娘，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可能自己话说的确实有点过分了，但是又觉得不太至于啊。
　　“你来找我娘，我娘正在休息，她不能经常起来的，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起来了，你明白吗”。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这个男人，实在不知道要跟他怎么说，毕竟是她娘，她当然担心，可是人家肯定不这么觉得。
　　“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了”魏巍说道。
　　“我知道啊，我也很着急，万一他们打进来了怎么办，但这跟我娘有什么关系，我娘虽然和李伯伯生活在一起，但我们真的不懂行军打仗啊”。
　　“那你知不知道，兵临城下的是杨裕，他们打的口号就是抢走林氏”。
　　听到这儿，柳子茵的脸已经惨白惨白。
　　“这跟我娘有什么关系，我们并不认识什么杨裕？”她焦急地发问。
　　虽然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可能与她那个二叔有关。
　　“杨裕营中有一谋士，正是你已经过世的二叔”。
　　他将前因后果告诉了柳子茵，柳子茵脸越来越白，她紧张的绞着手帕。
　　“你和你二叔感情怎么样，还记得吗？”
　　“记得一点点，小时候二叔对我可好了，他经常教我念书识字，就是他给我开蒙的，他可温和了，经常驮着我去集市里玩，我记得那时候他逢人就说我是他侄女”。
　　一听到柳固双腿已经残废，她还掉了眼泪。
　　“那你想不想帮你二叔，让他不要助纣为虐，解救天水城的无辜百姓”。
　　“想，可我要怎么办”。
　　“你不用管，只需要明晚子时在城门口等我”。
　　“好，我会去的，不过你不能跟我娘说”，要是林氏知道她要去敌营，肯定不会同意的。
　　“一言为定”，这个看起来娇弱又刁蛮的小姑娘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自己，神情中透出的果敢坚毅令他微微动容，她好像并不害怕夜探敌营是怎样的后果。
　　这样也好，不必逼他用非常手段了。魏巍走出林府之后就碰到了前来寻他的何方，他们边走边说。
　　“事情怎么样了？”
　　“罗威回来了，说他把信又悄悄放到了案上，然后悄悄在暗处观察，那个柳固像是等着一样，过了一会儿进来看了信，然后回复了，把信放在了原地就走了，过了片刻，罗威就取信了”。
　　“将军，你怎知柳固不会声张出去，万一他声张出去罗威就危险了”。
　　“柳固必不会声张，他只想解决自己的事，哪里会管杨裕呢”。
　　他笃定柳固必不会声张此事。因为他在信里写有故人相见。
　　杨裕在城中肯定有暗探，肯定已经打听到林氏卧床难起，那么这个故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所以自始至终那个小姑娘愿意与否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还好，他并没有估计错双方对彼此的感情，就不用他费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