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酒献侯王》铸错丽水

32、秋高气爽(二)

　　丁夫人遣侍女打来了水，他们夫妇二人洗干净了手上的油彩颜料。
　　丁夫人让厨房的人新蒸了许多糕点，侍从端了上来，让李兆年和周宪尝一尝。
　　周宪虽然没有餐后吃小食的习惯，她其实一点也不饿，但她看着丁夫人慈祥和善的目光，也不舍得辜负她的心意，遂拿起了白瓷碟里放的糕点吃了起来。
　　李兆年看着她慢条斯理颇为优雅地吃相，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是一个无论身处何地何方，却仍然要保持住自己最大尊严的妇人，她不会因为一些生活中不愉快的事情，就会有自暴自弃舍弃自己的涵养的行为。
　　周宪感觉到了对面的人向她投来的视线，她不解的抬起头来，看向李兆年。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不退缩，直直的回应着李兆年，她从未发觉过，对面这个男人的眼里有那么一簇一簇的像星星一样的光芒，竟然充斥着孩子气的天真无邪。
　　她吃惊的盯着李兆年，“晏娘的嘴巴快塞下一枚核桃了”她听到对面的人打趣地说。
　　“晏娘”她又听到了这个熟悉且陌生的称呼，她从小到大几乎都被称作晏娘，但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未再听过如此称呼，甚至还为名字的事情与他发生了一些误会。
　　她看着李兆年真诚的目光，也不太好意思地说“夫君又在笑话妾了”。
　　“晏娘，你的乳名是晏娘吗？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屈子的千古绝唱就诞生在你们楚地啊，我观你兰心蕙质，冰雪聪明，你们楚地真是人杰地灵啊”，丁夫人赞叹不已。
　　周宪被她夸的不好意思，她面颊一红，“母亲真是谬赞了，中原地区为王洛之地，齐鲁大地是圣人故乡，雍凉之地更是有人烟扑地桑柘稠的美誉，天下之大，诞生了无数的英雄豪杰，可见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李兆年听着她侃侃而谈，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模样，不难看出来，她读书涉猎之广，这对不出深闺的妇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妾身为女子，碍于世俗，只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生到过最远的地方可能就是雍州了，此生怕是无缘得见中原的教化，江南的富庶了”，她无不遗憾地说。
　　李兆年内心极大的震动，他看着面前嘴唇一张一合的妇人，开口说道“若是你真的如此想，以后还是能去看一看的”。
　　周宪不知道他说的能去看一看是什么时候，自己与他一样都是身不由己，大抵也是安慰她的话罢了。
　　“主公，有一封从荆州紧急传来的书信”，门外的李辉进来说道，语气中不掩焦急之色，他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宪。
　　周宪看见李辉的眼神，心里一下子就不舒服了，李兆年也不知道如此着急是为何事，他站起来对丁夫人行了礼，看了一眼周宪，就往外走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走到院门口，他问李辉。
　　李辉还未回答，就听到了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衣袂摆动的声音。
　　“夫君，且等一等”李兆年听着后面女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停下了步伐，看向身后疾步而来的周宪。
　　“夫君，劳烦你能否告知我荆州发生了何事吗”，她很是焦急。
　　“我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先去看一看，一有消息立马告诉你，这样行吗”李兆年说道。
　　他看着周宪略显凌乱的头发，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先去看一看”。
　　“那妾就等夫君的消息了”她回道。
　　周宪回到了院中，今天不知为何，本以为听到父亲的消息她会无所谓，结果现在却不知道怎的，她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年儿看着自家女郎心神不安的样子，想去劝一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周豫死了？怎么回事”路上的李兆年听了李辉简单的禀告，大惊失色，他很少有这么不镇定的时候。
　　李辉也很震惊，荆州刺史就这么死了？
　　李兆年大步踏向书房，快步走到书案旁，拆开了信件。
　　他很快浏览完了信件内容，心里很是不平静。
　　他想到了刚刚在院门旁殷殷看着自己的周宪，考虑要如何向她说明这件事。
　　从荆州暗探传来的消息看，周豫的过世不是意外，纯属人为，周豫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却上吐下泻，不久之后就撒手人寰。
　　荆州到现在还瞒着这个消息，害怕引得军心民心大乱，毕竟正值壮年的主公蹊跷身死，怎么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李兆年在心里思考着这件事，从表面上看周豫的过世，应该是人为的投毒，但能在刺史府内投毒的，还不令周豫怀疑，或者另一方面周豫从来没想过这个人敢害他，他想能干出这件事的，肯定是周豫比较亲近，或者很是了解他的人。
　　“告诉荆州的人，继续跟踪这件事，务必了解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他接触了哪些人，然后快马加鞭回来禀报”，他吩咐道。
　　李辉领命而去，留下李兆年一人在原地思考。
　　周豫的死亡，包括继承人的归属问题，关系着雍州对荆州的态度，这至关重要，他为了雍州大局，不能小视。
　　荆州刺史府邸的女人众多，他这个泰山大大小小的姬妾人数冠绝众诸侯，但暗探毕竟不能对后院女眷的事情了解的事无巨细，所以要彻底搞明白，还需要求助于周宪。
　　想到要如何向周宪开口解释，他就一阵头疼。
　　这些日子以来，他大概也看出来了周宪对她父亲的态度，他们父女二人有嫌隙是真，但性命攸关的大事，他想这对周宪肯定是很大的震动，他想到周宪那弱不禁风的身姿，也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的住。
　　周宪心神不守地在院门口一阵阵张望，她数次按捺住了要亲自去询问的心思，她不想让李兆年觉得她沉不住气，但她的心现在确实饱受着煎熬，她一想到李辉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就感觉绝对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她心神恍惚地想着，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是不是父亲生了突发的疾病，或是荆州面临了紧张的战事？
　　正在这时，被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年儿跑了进来，她气喘吁吁地说道“主君正在往这边走，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