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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五 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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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顶峰往前一步——
玲珑实在很难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在看到那个人时,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还需要呼吸——
害怕,或者还有其他什么,让她僵在楼梯口,什么知觉都没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樵今日要见的人会是他?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什么诅咒了。
而相对玲珑的僵硬,天盛理智的让人无措,他那冷漠的表情丝毫没有暴露一点情绪,一点点都没有,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这个曾经是他的,也曾得过他一点点怜惜的女人。
“久等,在下晾马山陆樵。”陆樵向茶桌对面的男人拱手。
天盛只是眨一下眼,微微点头,算作见礼。
看着这两个明明认识,却装作没见过的男人,玲珑几乎要嘲笑自己了。
……
她没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或者该说陆樵说了些什么——一直都是陆樵一个人在说。那个人始终没说话,只是在末尾微微点了个头。
“在下这几日要出趟远门,所需之物可直接命人到庄上找内子。”陆樵示意一下玲珑的方向——很明显,特指他的内子便是玲珑。
那个人终于正眼看了她,唯一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这是玲珑的感觉。
她不晓得陆樵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这话救了她,同时也害了她——这个男人肯定不会再要她,两人从此陌路,这是在救他。至于害她,是因为他那冷漠的眼神已经轻蔑了她,甚至可能还有她的母亲。她们果然是母女不是?都是可以随便出卖贞洁的女人。
在看过那一眼之后,天盛便起身,没有任何停留,就那么从她身边经过,只带走了一小片冷风。
偌大的二楼敞旷而宁静,只有陆樵倒茶的声响……
“你没有话要问我吗?”陆樵问她。
玲珑望着窗外的远山,久久之后方才答他:“没有。”她整个人生都在被人利用,早就习惯了。
“你要走?”陆樵看着茶雾这么问。
“我刚这么想过,不过现在不想了。”看到他的那刻,她害怕地想逃走,而被他看的那刻,她突然觉得不需要走了,这么大的世界,再没有一个可以躲避的人,她还需要往哪儿走?何况她现在的日子很好,她很满意,虽然仍存在欺骗,但没有欺骗的那一部分很让她留恋,她舍不得扔掉。
“谢谢。”陆樵端起茶壶,再斟满一杯茶,放到她的手前。
玲珑看着手前的茶,“你跟他做了什么交易?”
“我只是想让庄子里的人活下去。”
玲珑终于侧脸看他——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玲珑仍然没有接他手上的茶杯。
“只有我在骗你,庄子里的人没有。”他望向她。
玲珑接过茶杯,捧在手心。
两人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品着茶,听着楼外喧哗的人声……
又下雪了,细细碎碎的让人看不起。
晾马镇外那窄小的马道上,两骑缓缓而出,途径松树林时,身后又多了两骑。
屠伯偷看一眼主人的脸色——仍然没有变化,只是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伸手捏了一下右手的小指——那根小指早已折断,就是蜀山行宫那次,到现在一直没能修复,估计也没机会修复了。
羽申找了玉夫人一年多,没想到,今天真见到了,她果然没死,但——还不如死了。
噔——啪——
伴着炮竹的响声,该喜悦的人都在喜悦,不该喜悦的人更加落寞。
谁说过节是好事?
天盛之所以会来晾马山,是因为这边要乱了,他来渔翁得利的,为他的齐国。
——这是半个月后,玲珑才知道的。
真可笑,她到哪里,哪里就会比他矮一截。
陆樵原本是想利用她来保住晾马山庄的吧?可惜,他算错了她的价值,她根本就不值那些代价,想让他为她付出一份心力来保护晾马山庄,连她都知道这是在痴人说梦,如果要钱,也许还好些,她也就值几个钱而已,如今恐怕连几个钱都不值了。
年初五的早上,玲珑把所有的账本全部收拾好,打算交还给陆樵。
走到书房门口时,看见了一幕她不知该不该看到的——陆樵拿着笔的那只手在不停地抖动,控制不住的那种。
“你来啦。”陆樵缓缓放下笔,神态刻意放得轻松。
“是,来还东西。”既然被看到了,她也不好再躲。
她跟陆樵之间其实并不算亲密,尽管庄子上下都觉得他们关系很好,但那都是因为他一直很关照她的缘故,私下里,他们之间很客气。可能是她比较不好相处,轻易不能跟人热络——她总是会下意识把别人隔开。
陆樵看一眼她怀里的账本,“还是要走?”
“没有,只是觉得,我还是适合去后面帮忙,这些交给二娘他们吧?”
陆樵沉吟一会儿,叹口气,“能不能陪我出趟门,回来之后,再交给我?”
玲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所以当她看到眼前的残像时,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那是一座位临荒漠的小山寨,没有人,或者该说没有活人,她见过战场,但这个场面她受不了,因为她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场面,她的父母,她的天降山,她原本该有的一切都是像眼前这样被夺走的,妇人、老人、孩子,到处都是尸体,就跟当年的天降山一样。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想不到还是这么清晰,依稀还能记起插在父亲面门上的那把剑——
“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看到这些,我发现,我们不过就是几个小土匪,想活下来,就得想办法找到靠山,陈国的兵想咱们死,宋国的兵也想咱们死,齐国的兵,我不想他们再想咱们死,所以要想办法让他们重视我们。”陆樵看她,“把你救回来时,我就想万一有这么一天,至少有你在,有些人会有顾忌。”毕竟那个男人曾经为了她只身前往赴约,证明她对那个人很重要。
“如果你没作那个介绍,也许我还有些价值。”闭上眼,不愿看眼前的景象。
“我想你能留在晾马山庄。”他道。
苦笑,“你不了解那个人,在正事上,他不会徇私情。”叹气,“既然这里住不下去了,我们为什么不走呢?”走了,一了百了。
“走?我们就是从各地逃出来的,草都落了,还能走去哪儿?”展开双手,摊在自己身前,“我能保护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也低头看他的手——
这是属于陆樵的秘密,如今她也知道了。
回到晾马山庄,一进后院的门,正碰上胖婶端着酒菜,抬手就从盘子里捏了块肉塞进她嘴里——
陆樵做事真绝,用这么多人的真心来利诱她。
她的确舍不得这些人,他们真诚地像她的家人。
可她又该怎么救这些人呢?嚼着肉,望向乌沉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