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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雷 ...

  •   白衣女修士将凛川化成的小黑蛇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像戴上一条手链,黑色的蛇鳞衬得那截白皙的手腕愈发地莹白如玉。女修满意地打量了一会儿这个新得的宠物——现在或者可以说是个首饰——随后她垂下手,宽大的袖袍垂落,遮住了手腕以及腕上的凛川。

      凛川气得鳞片都要炸开了,他张开嘴,露出尖锐的、淬满剧毒的牙齿,想趁人不备的时候给她来个致命一击。

      “收起你的牙,小蛇,”女子忽然说道,“如果你不希望你的牙崩掉的话。”

      凛川并没有住嘴,反而更加恶狠狠地咬下去。毕竟他一开始的动作就挺大,这会儿也刹不住了,不如干脆来口大的。

      下一刻,他有点后悔。

      他感觉自己一口咬在了坚硬的盔甲上,牙都快崩了。

      他迅速收回了毒牙,安安静静地缩回身体盘在女修的手腕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自己仍然恪尽职守地履行着“首饰”的基本职责。

      女修士却似乎并不准备放过他,她愉快地笑出了声。

      凛川整条蛇几乎都要颤抖起来。他很生气,并且牙疼,但他不希望被女修士发现他更加狼狈的样子,只好安静地保持着自己高冷的形象。

      “牙口不错嘛,”女子调侃,“稍微冷静点,我不想杀你,只是看你资质不错,想跟你谈个买卖。”

      “什么?”凛川冷冷地问。

      “别急,路上风大,回去再说。”

      凛川还想说些什么,原本遮住他的大袖猛地被风扬起,凛川瞬间就被夜风吹了个透心凉,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身体。按理说以他的修为早就不惧这种程度的寒冷了,然而毕竟他不久前才挣脱攫取他法力的邪门法阵,能发挥的力量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从前的三成,又跟这个奇怪的女修打了一架,整条蛇就跟刚从冬眠里苏醒的普通小蛇一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女修扯了扯袖子,重新把凛川笼罩起来,还很体贴地把袖子打了个乱七八糟的结,于是凛川便被衣袖死死地捂住了。暖和是暖和了,但好像有点闷。

      女子的手腕上似乎有很浅的熏香味,凛川在袖子里呆得久了,被若有若无的香气熏得有点晕乎乎的。温暖的环境使他逐渐放松,再加上他本来就已经很疲惫,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凛川是被人用手指戳脑袋给弄醒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经来到室内,环顾四周,似乎是个废弃的神庙。供桌和窗台上积满灰尘,地上的砖石破破烂烂,看不清字的牌匾摇摇欲坠,墙上的壁画脱落得只剩一点点模糊的花纹,也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倒霉的神明。

      “醒啦!”女子看着他,眼睛里盛满笑意。此时她正坐在一张破旧的蒲团上,抬起手腕,与手腕上的凛川四目相对。

      “你先化个人形吧,我看看合适不合适。”女子说。

      凛川虽然被囚禁多年,但好歹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正要发作,却被那女子白皙纤细的手指点着七寸。

      “冷静,冷静,”女子连忙说道,“我真的只是想找你帮个忙。这样吧,为表诚意,我先告诉你我的身份,我叫白棠,是水神的弟子。如果你配合我,我绝对不伤害你。”她看向凛川的眼神无比真挚,如果只看那张脸,凛川几乎都要信了。

      ……不过你在说这话前能不能先把手从我的要害前拿开?凛川相当无奈,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只能满怀屈辱地答应下来,并在心里暗暗地记下这笔账来。

      凛川默默地从那截白皙的手腕上下来,落在地上,化成一名身着黑色衣袍的俊美男子。这副容貌与他原本的人形有些许差异,但也有七八分相似。他性子高傲,向来十分满意自己原本那副俊朗的皮囊,因此不愿完全变作另一副陌生的面孔;但此时又对白棠憋着一肚子的气,不太想展示自己的真容,再加上自己如今处境艰难,即便见过他真容的人不算多,并且一般不会在凡世间碰上,也还是稍微低调一些好。

      白棠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盏点燃的灯,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打量着凛川。凛川抬眼看向举着灯盏的白棠,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许傲慢与不耐的神色,使得那份俊美带上了几分刀锋般的锐利,变得具有攻击性。

      “看够了没?”他冷冷道。

      白棠正沉浸在“自己随手一捡竟然捡了个美人”的喜悦之中,冷不丁被凛川打断思绪。她对上凛川如黑云压城一般的阴沉脸色,也丝毫没有慌乱,说话的声音里甚至带着些雀跃的欣喜:“公子真是俊美非凡,风采无双啊!不知如何称呼?”

      “凛川。”凛川并不担心报上真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他的真名“凛川”没有几个人知晓,大多数人知道的是他的称号“玄君”。

      垂星野之上,流月江之主,玄君。修为高深,威名赫赫。世间鲜有敌手,无人敢试其锋芒。据传死在他手下的敌人尸骨能填满流月江,弱小的精怪听见他的名号就能被吓破胆。

      然而那些都是过去式了,如今的凛川能使出的功力不及原先的三成,他甚至有些庆幸这女子完全不认识他,连他真身都认不出来。

      太丢人了,不认识才好。

      他也在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此时白棠已经梳理过自己的一头长发,虽然只是用发带随意地束成一束,但比起之前的凌乱已经整齐了不少,一张秀丽的脸也完全展露出来。杏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摇曳的灯火倒映在那双眼睛里,令这寒意透骨的深夜里也生出了几分暖意。

      灿若朝阳。

      凛川无端地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灼人,他将目光稍微挪开了一些:“说正事。你是什么人,这是哪里,要我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水神弟子,名叫白棠,这里自然是水神庙啦。”

      凛川忍不住语带嘲讽:“水神这是陨落了?水神庙怎的如此破败不堪?你要请人帮忙,就这么没有诚意?连谎话都编不圆!”更不要提那墙上装饰用的花样和纹饰,虽然已经相当模糊,但凛川不瞎,又好歹与那些神啊仙啊打过千年交道,怎么也认得出那不是水纹,反而有些像火焰的纹饰。

      水火不相容,哪个水神吃饱了撑的往自家庙宇里画火纹?还是说他被困千年,消息闭塞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水神与火神相亲相爱成一家人了?

      白棠不高兴了:“我师父当然没有陨落!”她皱眉想了想,又道:“应该没有……吧,不过我确实多年未曾见过她了,可是自我记事起,这个水神庙就已经是这样了,也许是她老人家特别节俭吧。”

      “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你现在在我手里,打也打不过我,这忙你不帮也得帮。”白棠上前一步,瞪着凛川,态度强硬,语带威胁:“我要你与我假扮一对道侣,去捉一个作恶的精怪。”

      凛川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你……”

      白棠退了回去,扬起下巴,气势一点也不逊于高她一头的凛川:“帮了我这个忙,我就放你走,你以后再不在我的地盘上作恶,咱俩就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若违此誓,天打……”

      轰——

      天边一声闷雷翻滚。

      白棠有点懵:“我没真立誓,随便说说的。”天道不必这么较真吧!

      凛川:……

      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小蛇?”白棠好奇地问,“你怕打雷?”

      “我叫凛川,不叫小蛇。”他冷冷地纠正了白棠对他的称呼,“这好像是我的劫雷。”

      “你的劫雷?你要化龙了呀?”白棠惊讶,“这时机可真是巧。”

      凛川嗤笑一声:“可不是?等我化了龙,跪下来求饶的可就是你了。”

      “那可不见得。小蛇,我见到你时就觉得奇怪,你有化龙之相,可身上的气运却相当古怪,有大功德却也有诸多恶果,善恶因果纠缠不清,可不像能化龙的样子。”

      凛川轻轻地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我看你也并非十恶不赦的妖怪,你到底做了什么?”白棠想不明白。

      “与你无关。”最后一个字刚说完,凛川的身影便原地消失,下一刻,他已经出了水神庙,迎着那电闪雷鸣而去!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天地似乎都为之震颤。白棠急忙走到门外,抬头看着天空。却只见一道身影从高处坠下,正是凛川。

      他落回地面,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勉勉强强才稳住身形,脸色在电光的映衬下越发苍白,唇角一抹殷红血迹,宛如鬼魅。

      “这……这不是化龙的劫雷!是天罚!你到底做了什么?”白棠厉声道。

      这当然是化龙之劫,只是自己被迫沾染诸多恶果,虽非己所为,也非己所愿,但天道向来无情,哪里管这许多?这化龙的劫雷便成了夺命的刑罚!凛川心知肚明,却不解释,只是抬手挥出灵力挡在空中,同时恶狠狠地向白棠怒吼:“滚!”

      他凛川骄傲一生,世间无人能入他的眼,独自一人也能过得潇洒恣意,黄泉路上亦当如此,可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挡他的道!

      空中的灵力结界被天雷击碎,凛川喷出一口鲜血,再也站不住,不得不跪在地上。

      天雷却不会因此放过他。凛川心知自己怕是扛不过去,却还是忍住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抿着薄唇,咬紧牙关,咽下满口咸腥的血,同时一手撑着地面,努力地直起脊背,另一手抹去脸颊和嘴角的血迹。

      他一腔愤恨,满心不甘。自己才出囹圄,大仇未报,却要身陨于此。若是这雷劫降临在在自己还未身受重伤、被打落凡间之前,又或是在休养生息恢复力量之后,结果便将截然不同。

      可恨造化弄人,命运无常,天道不公。

      再一声雷鸣巨响之后,地面一震,凛川却并无被天打雷劈之后的痛感,反倒是几块混着尘土的小砖块将他劈头盖脸的砸了一通。他愣了一下,愕然地看向头顶。

      只见一道泛着红光的结界横贯头顶,将水神庙这一片地都笼罩在内。而白棠正站在一旁,刚刚放下施法的双手。

      白棠看着凛川那一张英俊面孔变得灰头土脸,还露出了一点可以形容为“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禁觉得滑稽好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

      “不是我不想滚,实在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再站着看戏,我师父的庙就要塌了。”

      白棠看了一眼凛川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摆了摆手:“哎,不用谢我,举手之劳。”

      谁要谢你了!凛川心情复杂,无奈人家刚刚救了自己,嘲讽之语不好出口,而且天雷还在头顶上吼着呢。一番权衡之下,求生欲到底还是在凛川心里占了上风。

      “毕竟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嘛,自己的小弟当然要护着。唉,看你这灰头土脸的小可怜样,俗话说……”

      凛川打断她即将开始的滔滔不绝:“我建议你不要站在那里。”

      “啊?”

      凛川看了她头顶上方一眼:“你师父的牌匾要掉了。”

      话音刚落,那看不清字的破旧匾额便砸了下来。白棠虽然反应迅速躲过一劫,却还是被扬起的灰尘糊了一脸。

      很好,现在灰头土脸的不是一个人了。凛川勾了勾唇角。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抬手都吃力,便慢慢地调整姿势,坐在了地上。

      白棠抹了一把脸,拍了拍衣袍,忿忿不平:“我看到你笑了!”

      凛川面无表情地转开脸去:“你看错了。”顿了一下,他又轻声道:“多谢。”

      凛川盯着白棠的结界,其上有红色的纹路流动,仔细看宛如跳跃的火焰。她真的是水神的徒弟么?

      凛川把那位“水神”从数百年前的记忆里翻了出来,仔细回想,却也想不出什么名堂。他与水神并无多少交集,几乎没见过几面,并未听过水神有什么徒弟,白棠这个徒弟估计是最近几百年才收的。

      若真是如此,凛川对白棠倒也没有什么恶感。水神好远游,不常待在仙都。而凛川向来厌恶的是仙都里常年高高在上的伪君子们。并且白棠看起来年纪轻轻,修为却不错,使得凛川对她有了几分欣赏。凛川估摸着她要是对上全盛时期的自己,就算不能赢,保住性命甚至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即便如此,对上这天罚一般凶残的化龙之劫,她也有些吃力了,脸色隐隐发白。

      凛川看了她一眼:“你可以把我扔出去,扔远一点。”

      白棠:“朋友你怎么这么上赶着找死?”她一挑眉,右手往外一比划:“结界没上锁,请。”

      凛川不说话了。而白棠也没了之前的喋喋不休,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地支撑着结界。

      雷鸣声逐渐地减弱,直至无声。白棠有些疲惫地问道:“化龙之劫一共七七四十九道雷,你数了吗?现在够了没?”

      “够了。不过……”我这雷劫好像有点不一般你要不要再观望一会儿。

      然而不字还没有说完,白棠就把结界撤了,还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道闪亮的电光伴着轰鸣声再次落下!顿时,黑夜亮如白昼,天地震动!

      白棠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更不要说撑起结界。凛川也来不及有任何躲闪的动作,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此时,凛川身边却浮现出微弱白光,将他圈了起来。雷劫带着天崩地裂的气势扑向凛川,却在触碰到那层白色光圈的时候,与那白光一起散落成了点点萤火般的微光,白昼瞬间又回到了黑夜。

      而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水神庙却没有那么幸运了。天雷的余波扫过,它便再也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白棠与凛川再次被尘土糊脸。灰头土脸的白棠愣了一会儿,向同样灰头土脸的凛川怒声道:“说好的四十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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