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年》拾陌

14、【第三话】（一）

　　风柔日薄春犹早，三月阳春，细风中挽着凉意，丝丝轻柔，纤细如羽，飘飘的落进湖心，漾起层层涟漪，波荡出昨夜未消的醉意。梅蕊初开，软淡的香气隐在微微的酒气里，千丝缱绻，衍生出百转的诗意。
　　正所谓聊城酒乡。
　　聊城的人们，时刻都是离不开酒的。
　　湖心中央停泊的乌篷船上，经常会有几个男子对案而坐，煮酒问剑。
　　如之洒脱，如之自在。

　　然而这一日。
　　向来平静闲适的聊城，却被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高大男子闹得不得安宁。他赤红着双眸，衣袂松散，横冲直撞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见人打人，见物砸物。
　　做买卖的小贩们纷纷拾了摊子，躲在临近的酒馆里，百姓们也都闭了门户，生怕招惹上这个发了疯似的男人。
　　“咣当”男人索性丢了提在手上的长剑，气喘吁吁的飞奔，精瘦的胸膛露出来，看似像是习武之人，可那脚下的步子却虚晃的很，总是趔趔趄趄，走的极为不稳，果然，他身子一歪，摔在一个空着的摊子上，上面的架子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他狼狈的倒在散架的摊子上，眸子空洞，茫然的望向一处。
　　突然，男子信手抓起身侧用来搭摊的长杆，狠狠的向自己的胸口戳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绯衣女子冲了出来，一脚踢飞他手中的长杆，下一刻，一个巴掌狠狠的打上他的脸：“御风，你疯了！”冷朝华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气息不稳，唇下也被她自己要出了印子。她，可真是生气了。
　　可她的气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见御风没什么反应，只是呆滞的望着一处，没一会儿，气也就没了，软下脾气，却软不下嗓子，别别扭扭的开口：“没几日就出镖了，你现在发什么疯？”
　　鹰眸骤然一闪。
　　发觉他眉眼变化的沐锦年还未上前拉住欲上前的冷朝华，原本安静下来的御风已经突然又发起了癫，他嚯的站起，抱起一团被打散的木杆悉数砸向冷朝华，御风失去了理智，武功也乱了章法，但基本的内力还是有的，导致这一抛，带足了劲道。
　　根根如同离了弓的箭，射向冷朝华。
　　她倒退几步，撞上一个胸膛，下一刻，便被一双手臂揽入怀里凌空飞起。冷朝华下意识的抚上小腹，手心里的冷汗逐渐凝结。
　　“朝儿？”感到她的不对劲儿，沐锦年握紧她的手臂，心随着她苍白的脸色而抽紧：“伤到哪里了？”
　　“崴到脚了。”冷朝华压紧了嗓子，才是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那么颤抖。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不是死亡，不是疼痛，而是，她怕……怕失去腹中的孩子……
　　沐锦年还想再问，可疯狂的御风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他趔趄的奔过来，黑发张扬，瞳孔毫无焦距，面目夸张而狰狞，沐锦年盯着他，胸有成竹的护好冷朝华，对付一个癫狂的人，他的武功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御风的目标却不是他们，他从沐锦年身侧飞奔而过，直直的跑向一家客栈。冲到门旁的墙壁前，疯狂的撞击着自己的头。一下一下，用力至极，仿佛那并不是他的头颅一般。
　　咚、咚。
　　血肉裂开的声音，恐怖的令人心颤。
　　不出半刻，他的脸变得血肉模糊，妖艳的红色在土色的墙壁上绽开，犹如一抹嗜血的红莲。

　　四周寂静无声。
　　百姓们将窗户打开一条缝，胆战心惊的看着那个疯狂的伤害自己的人。突然，他们将缝隙打开的大了一些，那是谁？居然是一个女子！一个女子靠近了那个疯子！
　　一片哗然。
　　心下不禁惋惜，好好的一个姑娘，何必羊入虎口？现在过去，真真是去送死啊！

　　“朝儿！”沐锦年上前拉住冷朝华，骨节用力的微微泛白：“你做什么？”
　　“放心，我没事。御风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了解他。”她半回身，眨眨眼微笑：“他不会伤害我的。放心吧。”
　　她说，放心吧。一向对于朝儿的话深信不疑的他果真放了手。可他怎不明白，对于一个癫狂的人，纵然是亲生爹娘都是可以杀的，何况是她呢？只是她了解朝儿，相信朝儿。
　　看着她缓步走近那个疯狂的背影，沐锦年的心还是不可抑止的颤抖。

　　“御风。”她的背影柔美纤细，瀑布般的长发随意的绾成髻，随意而潇洒。冷朝华缓缓靠近，脸色苍白，但声音却是脆生生的，极力压抑着不安：“御风，我是朝儿。”
　　咚。
　　御风停止动作，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像一头被施了蛊的野兽，凶暴残忍。
　　不过这头野兽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人儿，也有些了迟疑。她不怕他么？
　　“呐，莫娘叫你去吃饭了。”她双手背在身后搅来搅去，呵呵的笑：“今天吃糖醋排骨。你要了好几天的那个，莫娘终于大发慈悲的给你做了，要是去晚了就都被浮鹤那个家伙给吃了！”
　　御风茫然的看着她，面目依旧狰狞。
　　“我说，你到底吃不吃？你看你看，脸弄这么脏，小心莫娘不给你饭吃，你也知道，她多讨厌脏小孩，呐呐，就你这样的。”她笑着走进，拇指放进嘴里，再拿出来，小心的抹上御风的脸，一点点抹净他嘴角的污迹：“刚刚偷吃什么了，这里还粘着东西。”
　　御风逐渐安静下来，鲜血顺着额角躺下，流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他眯着眼，痛苦的抿紧嘴角：“莫娘……会、会骂我……”
　　“对，你不乖，当然骂你。”不知何时，沐锦年走到冷朝华的身后，手抚上御风的头顶，像是在安慰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小风，你要听话。”
　　当听到‘小风’后，御风嘤咛了一声，痛苦的跪倒在地，蜷成一团，嘴里模糊的呢喃：“娘……”沐锦年眼中亮光一闪，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讯息。他捏了捏冷朝华的手，她立刻会意，展开笑颜，收起那副稚嫩的嗓子：“小风，跟娘回去吃饭。”

　　御风浑身一颤，安静了下来。
　　冷朝华的小手拉住沐锦年的，嘴角莫名的扬起。
　　而安静下来的御风也因为头部的重创而晕厥了过去。不过还好，他应该恢复了理智。

　　看到疯人晕过去后，沿街的小贩重新收好摊子开始叫卖，那些不知躲到哪里去的路人也纷纷露了面，唏嘘间，那些被砸坏了摊子的小贩们边摇头便啐道：“哪儿来的疯人，害的人做不成生意！”
　　其中不乏有几个胆子大的凑上来瞧那人几眼，啧，满头满脸的血，好不骇人！
　　沐锦年掏出些银两，交到小贩手中，好言好语的赔礼，小贩稍有些尴尬的搔搔头，连连道：“给多了给多了。”

　　日近正午。
　　市井又归于了以往的繁华热闹。商贩不停叫卖，外来的戏班子沿街卖艺，每处都不乏有数十个看客，叫好声，铜锣银鼓声，碎铜板敲击声，此起彼伏。
　　安抚好小贩的沐锦年浅笑着走回来，拉着冷朝华走到较为清净的角落：“我刚刚找小贩租了辆推车，正好把他拉回去。”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惊呼。
　　“今儿是怎么了？”冷朝华秀眉紧蹙，顺着惊呼声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匹白身乌蹄的宝马飞驰而来，冲散了原本熙攘的人群。
　　“驾！”马上的人儿一声娇喝，手上的鞭子甩的极为用力。一身亮紫色的劲装，乌发肆意飞扬，精致的小脸儿半掩在高高束起的领子中，有种嚣张跋扈的美。
　　马儿远远飞奔而来，急速在眼前掠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紫檀花的香气。

　　冷朝华皱皱鼻子：“好香。”

　　在它掠过的同时，沐锦年刚好将御风抬上了推车。他拍拍手，看着昏迷中的御风若有所思——噬魂蛊！脑子一阵刺痛，他瞬间闭上双眼，片刻后又睁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