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图》四柄

8、当场抓住

　　夏知晓的笔力苍劲，潇洒飘逸，字里行间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硬生生浇灭阮轻舟的满腔热情。

　　坐在办公室椅子上，她那张几乎没表情的面孔终于多了几分情绪波动。
　　从早上出门她就在想，为什么一切刚好那么巧，阮轻舟生病，夏诚华出现在她家门口，不会是故意的吧？

　　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除了装可怜卖惨博取夏诚华的同情，让她和夏诚华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劣化，然后呢？

　　根据她这么多年的经验，夏知晓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也许阮轻舟目的就是想博取同情。她越惨，夏诚华的决心就更大，等把她这个女儿也赶出家门的时候，她就能独吞夏家的财产。

　　认定这个答案后，她开始从心里说服自己。
　　但那之后，她露出了近乎恶作剧般恶劣的笑容。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阮轻舟的出现，已经让她原本不起波澜的生活有所改变。

　　阮轻舟在家休息一天，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再去上班销假。
　　办公区人口较多，为避免感冒后遗症传染到大家，她十分谨慎地选择了戴口罩。

　　大概是生病的事传遍了整层楼，加上又戴着口罩来上班，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关心和怜爱。

　　刚一坐下，周迹立即过来嘘寒问暖，“怎么样？你身体完全恢复了吗，如果不行的话，要不再请一天假？”

　　阮轻舟客气地笑，扯下口罩回应他，“没事的，我烧已经退了，头也不昏了，只是嗓子还有点疼，正常现象。”

　　周迹听她带有鼻音的嗓音，用一次性杯子为她接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既然这样，那就多喝点水，有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叫我，大家都是同事，不用客气的。”

　　阮轻舟发现了，办公室里的人好像对她客气和关心很多，更加拘束起来，“谢谢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周迹把椅子挪到她身旁坐下，小声吐槽：“听说你之所以发高烧是因为夏总监带你出去应酬，她怎么这样啊，平时叫你跑东跑西做苦力活就算了，喝酒这种事……也太不够档次了，起码也该叫两个酒量大的男人过去，亏她还是首席设计师，人品也就那样。”
　　阮轻舟：“……”

　　她这还没生气，周迹已经开始打抱不平，“我就不懂，明明我们俩设计水平差不多，而且你还得过奖，怎么着也得是个设计师吧，偏偏让你当设计师助理，太屈才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代入感强烈，就差捶足顿胸，“这要是我，一定得向她讨个说法。”

　　阮轻舟：“其实也还好啦，我目前是助理，和其他助理工资一样，是我自己不争气，没照顾好自己。至于设计师……”她叹了口气，明明唾手可得，却又觉得遥不可及。
　　“就那样吧，三个月后能不能转正再说，目前就当积累经验了，”她反过来安慰他，“你放心，我虽然平时都做的什么端茶倒水跑腿类的工作，但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会练练随笔。”

　　周迹听她这么说，心里依旧忿忿不平，“真是可惜，这三个月浪费过去，就是公司的损失。你说夏知晓怎么那样，国内顶尖儿的珠宝公司又不止这一家，如果当初不想要你还不如直接拒绝，把人聘请了又做这种杂事，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要我说，这里实在待不下去的话，听说对面Universe最近也在招新人设计师……”

　　话还没说完，办公区的地方突然安静下来，周迹的座位背对夏知晓办公室，自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其他同事都开始埋头认真工作。

　　阮轻舟好心地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赶紧收声，周迹觉得她太怯弱，这样下去早晚吃亏，一副信誓旦旦模样，非要替她讨个公道。

　　对面的人不忍心，冒着危险用眼神示意他，周迹说到兴头上，哪里收得住，何况是替美女打抱不平，说起话来更加卖力。
　　“小舟，要不这样吧，你不愿意去别处，但我还是觉得你很有实力，如果夏知晓什么都不肯带你，你可以跟我一起，虽然我也是新人设计师，地位可能不高，但如果有好的构思，我会在设计图上写上你的名字，也不至于整天端茶送水，埋没人才。”

　　多么仗义动听的语言啊，要普通人听到都感动哭了。可惜阮轻舟对他不感兴趣，如果非要选择，那一定是夏知晓的助理。

　　对面人见他这样，没救了，摇摇头，准备坐视不管。
　　阮轻舟抬眼就看夏知晓阴沉沉的表情，直觉大事不妙，就听她轻轻咳了咳。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不大，却将说到激情澎湃的周迹立即拉回现实。

　　后知后觉转过身，视线对上她凌厉的眼神，周迹发自内心打了个哆嗦，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怂，好歹美女看着，逞能的机会到了。
　　挺直腰背，替换表情，他不卑不亢，“夏总监。”

　　夏知晓不怒反笑，反倒有些欣赏他现在的表情和态度，笑盈盈姿态让人摸不着头脑，说不上是怒还是恼。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如何如何的时候，她话锋一转，看向阮轻舟，缓慢道：“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些人更云里雾里了，阮轻舟不敢置信，指尖指着自己，再三确认，“我？”

　　夏知晓去和来同样匆匆，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刚刚说的话，徒留给她一个背影。阮轻舟从座位上站起来，重新让口罩和脸颊服帖，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准备去办公室“赴死。”

　　周迹略微担忧，同样站起来，挡在她面前，“夏总监不会又责罚你吧，这是我说的话，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办公室解释清楚好了。”

　　阮轻舟不知道说什么好，亦步亦趋往办公室门口走去，周迹跟在她身后，其他人又抬起头来看好戏。

　　到门口位置，阮轻舟准备抬手敲门，夏知晓仿佛提前有所感应，在她手敲到门的前一刻，开了口：“进来。”
　　声音非常干净，听不出所谓的七情六欲，正因为无所知，才更让人忐忑。

　　阮轻舟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紧张地走到她面前，两人隔一张办公桌。夏知晓没看她，先看向了跟她一起进来的周迹。
　　不同于方才，眼里有着显而易见冷淡神色，“你进来，有事？”

　　周迹怕夏知晓迁怒于阮轻舟，急着解释：“夏总监，如果是为刚刚口嗨的事，那都是我一个人说的，有意见也是我的问题。但我说的都是事实，阮轻舟真的非常有实力，都说Galaxy夏总监惜才，我一开始来这里求职也是这个原因，没想到亲眼看见夏总监排挤和刁难新人。”

　　夏知晓悠哉悠哉，和平时雷厉风行的模样不同，是想套出更多的话来。
　　好半天才“哦？”了一句，“能让你这么个新人不怕被炒的风险出头，看来我好像真的做的很过分。”

　　可不是过分，一直针对手下助理，一点风度都没有。
　　听她主动这样说，他反倒不知如何是好，那种职场经验差的沉稳度显示出来，手心竟开始冒冷汗。

　　夏知晓把玩着手上的笔杆子，看向阮轻舟，见她眉眼低垂，一副温顺模样。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漂亮碧波般的眼里似乎蕴藏着可怜无辜，心里莫名起了几分逗弄心思，“你怎么看？”

　　阮轻舟的紧张模样比周迹少不了多少，问她怎么看，她还能怎么说。
　　当然是装乖乖女，不然真被炒了，前功尽弃。

　　从耳朵一边摘下口罩，任由它悬挂在另一边的耳朵上，“我觉得还好，夏总监这么做自然有您的考量，是去是留一切等到三个月后再说，接下来我会尽可能做好助理分内的事。”

　　话说的无懈可击，夏知晓点点头表示赞同，让周迹先出去。

　　周迹一方面担心阮轻舟，但刚刚说的那些话还真的是口嗨，见夏知晓没责怪他，多半当过眼云烟，他心里反倒过意不去，担心阮轻舟替他背了黑锅。
　　“夏总监，我是认真的，我知道说让同事去对家公司上班不对，但阮轻舟真的非常有才华，听说您面试的时候好像没看过她的设计作品，我保证，如果您愿意看上一看，真的会被她的才情所折服，她是一个非常有实力的人。”

　　阮轻舟感动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相处不过一周的同事还挺好，起码非常惜才。不过他有个点说错了，夏知晓并不是完全没见过，阮轻舟送她的那条手链正是她的处女作。

　　处女作难免有瑕疵，对一般人来说，阮轻舟的那条手链算得上出色，群星围绕冷月，意义非凡。
　　可惜她面对的是夏知晓，一个在学生时代就光芒四射的人，再加上毕业后的这四年工作经验，凭实力成为首席设计师，认知和见识都远在一般人之上，要取得她的认可太难了。

　　夏知晓不知怎么的，就从她眼里咂摸出那么些欣赏的意味，她甚至在想，有没有可能让周迹做那个打消她想进夏家想法的工具人。

　　反复确定完这件事的可行性后，她画风斗转，认认真真看着阮轻舟道：“有人这么力荐你，要是不做些什么显得我很刻薄，既然这样，我给你几个关键词，你设计几款相关的首饰出来。”

　　阮轻舟当时就惊呆了，夏知晓刚刚说什么来说，让她画设计图，所以她这是有要转正的迹象了吗？
　　欣喜难自控，全表现在脸上，初涉职场的新人无疑，不懂得隐藏情绪。
　　“好的没问题，你尽管说，我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