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图》四柄

14、我很凶么

　　阮轻舟呆在家的两天里，又新画了项链、手链、胸针、耳环。
　　加上戒指，五件套完成了。

　　周一上班时，她拿出之前买的和夏知晓同款的黑色杯子，接一杯美式不加糖，放在桌面上。
　　迟迟不喝，盯着杯子发出痴痴的笑。
　　听见夏知晓叫她名字，怀着忐忑的心，带着设计图到了办公室。

　　像所有学生那样害怕直面老师的评判，阮轻舟把设计图放在她桌面上后，就想要溜之大吉。
　　这种想法催促着她逃离，刚转过身，就听夏知晓说：“等等，你别急着走。”

　　阮轻舟紧张地站在她面前，觉得穿着高跟鞋的脚板都在冒冷汗，走两步说不定还会打滑，真是够糟糕的。
　　不同于面试时的想法，当时夏知晓不看她还很沮丧，现在……，现在她很纠结。

　　想她看，但不想听评价。
　　怕在她眼里看来，还是处女作那种水平，让人失望。

　　办公椅上的夏知晓神情认真，表情严肃。偶尔抬手推了推银色镜框边缘，眼神愈发锐利。
　　明明是在看作品，阮轻舟却有种被她看胴体的感觉，从头到脚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几分钟后，夏知晓放下手中的这几张设计图，没急着评论。她手指与手指交叉握在一起，放在办工作上。
　　看似好整以暇，视线却是锁定了她：“能说说你这次设计的寓意吗？”

　　阮轻舟想到自己设计这东西的真正含义，张了张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知晓脸上的耐心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减少，看得出来她对此很不满，薄薄镜片挡住了她所有温度，只剩了冰冷。
　　“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我代表甲方这么问你呢。”

　　阮轻舟放在身前的手握了握，出了一手心的冷汗，怕再推迟就会惹她不高兴，说出自己在设计时的所有想法。
　　“夏总监之前给的关键词是‘八月’和‘幸福和谐’，我知道中国人喜欢象征意义，‘八月’的幸运石是橄榄石，刚好也有幸福和谐的寓意，就用它做了戒托上的绿叶。”

　　故意绕开更深的原因不说，夏知晓却看破这其中隐藏含义，“真的只是这样？”
　　“真的只是这样。”

　　阮轻舟低头前视线不小心对上了夏知晓眼睛，不过一秒钟的时间点，内心那些小把戏好像被猜透。
　　心里一惊，快速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她。

　　夏知晓又仔仔细细把设计图看了一遍，“那中间这个花骨朵什么意思，蔷薇？玫瑰？”
　　还是逃不过她眼睛，阮轻舟底气没之前足，声音也小了不少，“是蔷薇。”

　　蔷薇……
　　夏知晓很难不想起才见过的蔷薇花，就在自家院子里。
　　橄榄石则让她回忆起自己的母亲，皱着眉思索片刻，心想不会这么巧合吧。

　　夏知晓问：“那你说说这几件作品的卖点，目标客户，以及让橄榄石做陪衬，玫瑰金花瓣喧宾夺主的意义。”

　　一般来说，橄榄石就算是低阶宝石，色泽好一点的，还是比玫瑰金贵得多。
　　既然逃不过，阮轻舟干脆老老实实讲起了故事，关于自己得来灵感那晚所看见的事。

　　“我这次的设计作品目标客户是婚后的妇女们，最主要的是想要歌颂她们那种无私奉献的情感，橄榄石代表母亲，玫瑰金花瓣代表她们的孩子，正是因为家里有这样的母亲，一个家才能和谐幸福。”

　　“……”
　　夏知晓当时就笑了，笑的人毛骨悚然，阮轻舟浑身一颤。

　　不知道是不是阮轻舟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刺痛了她的某根神经。
　　脸上变了色，将手中的设计图往她面前一甩，发了火。

　　“笑话，还歌颂无私奉献，你是来卖设计作品的，给顾客讲这些大道理他们会听吗，不如说橄榄石多少钱一克拉，净重多少，切工如何，色泽怎么样，张口闭口说幸福，要真幸福也不用来买橄榄石。低档货，不值钱的。”

　　阮轻舟委屈，心想不是你让我讲寓意的吗。
　　她不服：“可是真就有人喜欢橄榄石，记得总监的母亲不是也爱这种宝石吗？”

　　提到叶淑兰，夏知晓的脸色愈发难看，看向阮轻舟的时候，凉薄的视线让人如坠冰窖。
　　接着就看她指着门口的位置，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出去！”

　　阮轻舟身子抖了抖，没明白她这没来由的怒气，呆愣了似的，僵在原地没动。

　　夏知晓急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另一只手不经意绊倒了桌上的咖啡杯，杯子顺着桌边滚落在地上。
　　‘啪嗒——’
　　是陶瓷杯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尤为刺耳，杯身四分五裂。

　　阮轻舟想上前帮她收拾，不过夏知晓没给她这个机会，任由咖啡一滴一滴低落到地面上。
　　她死死地盯着阮轻舟，嘴里重复之前的话，“出去！”
　　……

　　阮轻舟不知道自己怀着何种心情走的，但情绪低落是肯定的。
　　替夏知晓叫来了清洁人员，希望能帮她好好打扫一下办公室。

　　她闷闷不乐，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还是不懂刚刚夏知晓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是因为她提到了叶淑兰吗。
　　可提一句她母亲喜欢橄榄石没毛病啊，这不众所周知的吗，网上也这么写。

　　见她不太高兴的样子，一旁的周迹看了，挪了椅子到她身旁。
　　“怎么了，从办公室出来你情绪好像不太对，是夏总监又批评你了么？”

　　阮轻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点点头，算默认了。
　　“不可能吧，”周迹朝她伸出只手，“给我看看呢。”

　　刚刚打印好的图纸给夏知晓交过去了，阮轻舟只好翻自己的原稿给他看。
　　周迹也不着急，无意间看见她桌面上另一张盖着的画纸，以为可能是她的什么设计图，直接伸手拿了过来。

　　“是这个吗？”他仔细看完，眼里不乏赞赏和兴奋。末了感叹一句，“已经非常好了，这是能拿出去参赛的作品吧。”

　　阮轻舟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记事本给他，却见他拿着夏知晓之前给她的废稿在那里评头论足。
　　可不能这样，那稿子是让她剪碎处理掉的，私自留下来，也只能她自己观赏。

　　“那不是我的，”阮轻舟说，“是夏总监的废稿。”
　　把稿子从他手里拿过来，放进抽屉里，最后上了锁。

　　周迹尬笑，“原来如此，夏总监不愧是首席设计师。”他转移话题，认认真真分析记事本上的作品，上面有很多涂涂改改的痕迹，是阮轻舟为此构思更改的证据。

　　“挺不错的啊，这样的设计很有风格，特别符合我们Galaxy的设计理念。”周迹一边夸赞她，一边窥探她脸上表情。
　　阮轻舟这时候心情实在轻松不起来，朝他挤出个笑容，“谢谢。”

　　感觉到周围有同事看她的眼神不太友善，阮轻舟心累的很，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先去洗手间一趟，回头见。”
　　不过是想要躲着多一些清闲，拐弯抹角扯了谎，逃也似的离开座位。

　　周迹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摇摇头，估计是为办公室的事伤心去了。

　　清洁人员帮夏知晓清扫完了办公室，但她气没消，坐在座位上给李西子打电话叫她过来。
　　等人的这段期间又重新看起了阮轻舟交来的那几张设计图。

　　刚刚清洁人员要把地上这几张稿纸捡走丢进碎纸机的时候，夏知晓鬼使神差般拦住她，“不用了，你把它放在我桌上就行。”

　　清洁人员经常打扫夏知晓的办公室，知道她有点小洁癖，“可是……这几张稿纸上都沾了咖啡渍。”
　　夏知晓不知道怎么想的，“没事。”

　　清洁人员不理解，但也没追根问底，凡事做完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临走时带上门，夏知晓又被关在了方寸之地。

　　一边皱眉嫌弃纸上的咖啡渍，一边欣赏着这些设计图。
　　那种复杂的、难以言明的情绪上了头。

　　相比于阮轻舟一开始送的手链，可以明显看出她的进步，以及她在珠宝设计方面的标新立异。
　　阮轻舟非常敢想，绿色和玫瑰金这样突兀的色系，却被她综合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提到叶淑兰的话，她私心非常喜欢这个设计。

　　其实也不是提不得，外界对她母亲有个误解，叶淑兰最喜欢的不是橄榄石而是祖母绿。但现在看来，一开始阮轻舟说寓意的时候，明显有所隐瞒。

　　后面欲言又止的部分，就差摆明了说这东西是送给她母亲的。倒也不用如此讨好，夏知晓想。
　　如果她知道当初她妈自杀的真正原因，估计阮轻舟……
　　算了，她那种人多半是嗤之以鼻，要钱不走心。

　　李西子被她一个电话叫来，心里捉摸不定，敲了敲办公室门，进来就看见夏知晓沉思的模样。
　　“夏总监，你叫我来什么事。”

　　夏知晓将设计图放到一旁，亲自给她搬了个椅子，拍了拍，“过来坐。”
　　李西子受宠若惊，“知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这么为难我。”

　　夏知晓想到阮轻舟来的时候也是这幅小心翼翼模样，出去的时候眼眶微红，肩膀似乎还在发抖。
　　她好奇，“我很凶么？”

　　李西子头甩的跟拨浪鼓一样，为难道：“就……还行，不过有时候挺严肃的，板着一张脸的时候甚至有点吓人。”
　　夏知晓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李西子被盯得毛骨悚然，心里拿不定注意，忍不住猜测道：“所以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个事？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阮轻舟捂着脸跑向了洗手间，不会是你凶哭的吧。”

　　阮轻舟被她说哭了？夏知晓惊了。

　　真诚发问：夏总监凶么？
　　下一章周四凌晨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