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图》四柄

10、救命良药

　　七月正是最热的月份，迎面而来的风夹杂着几分燥热，黄昏的光渐渐黯淡，转至昏沉的夜。

　　李西子把车开到老城区，在对面广场停好，带着阮轻舟过天桥，停在一家颇具特色的苍蝇馆子前面，她和老板自来熟的态度让阮轻舟摸不着头脑，扯了扯嘴角，“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馆子地儿不大，头顶小音响放着当红男歌手唐星最新的专辑，老旧的装潢让阮轻舟觉得它与这座繁华的城市格格不入，却有种异样的情怀。

　　看到阮轻舟哪哪都不舒服的样儿，李西子调侃她，“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你肚子不饿啊。”
　　“……”她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饿。

　　李西子轻车熟路挪开椅子坐下，因着阮轻舟还在感冒中，挑了个远离空调的地儿，和老板热情地打招呼。

　　苍蝇馆子一般都不大，通常老板兼任伙计。
　　一见着她们，自来熟地打招呼，“今天来的晚了几分钟，”目光移到她对面的阮轻舟身上，“这是你朋友？有点面生，第一次过来吧？”
　　阮轻舟朝他客气地笑，李西子点点头。

　　老板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你们吃点其他的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李西子：“我和以前一样，”见阮轻舟还在皱着眉头，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别这样，这里装修看起来是老旧了些，不过味道非常好，卫生也挺不错，何况你现在感冒还没好全，估计你嘴里没味儿，吃点咸菜回回味儿。”

　　老板听李西子说她感冒，视线移到她脸上，看见她戴着口罩，闲聊天似的复述，“感冒了啊，感冒的吃点清淡的，清淡的好。”

　　李西子自己点了小碗兔子面和一份狼牙土豆，因着阮轻舟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替她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自己又去旁边的冰柜里拿了瓶冰冻的矿泉水。
　　回程的路上顺了另一个桌上的开水壶和纸杯，为阮轻舟满上。

　　阮轻舟正正经经取了口罩放在一旁，吹着杯子里的开水，希望能冷的快些。

　　狼牙土豆很快上来，孜然和辣椒的清香能把人馋虫都勾起来，任是阮轻舟这样感冒中的人，并不觉得腻。
　　贪婪地吸一口香气，感冒好像都痊愈。

　　李西子用牙签叉了一个，入口香味四溢，土豆的软脆，吃上一口好像这一天上班的疲劳都被解除，难怪她是这里的常客。
　　发现对面的阮轻舟目光炙热地盯着自己，夸张一点，眼神里的每道光好像都在说‘我想吃我想吃’。

　　把纸盒子推到她面前，“看你这么馋，给你尝一个。”
　　阮轻舟没有跟别人同吃一盒食品的习惯，即使这人是自己朋友，摇摇头，“不用了”，转而对还在里面忙活的老板说：“麻烦给我也来一份狼牙土豆，不要辣椒。”

　　还不算放肆，知道自己感冒，不要辣椒的狼牙土豆，那就糖醋呗。
　　在等粥等面的这段期间，阮轻舟想起了之前没问完的话，“你刚刚在车上说有想法了，具体是什么？”

　　李西子“哦”了一声，“其实就是我自己的拙见啊，我毕竟在这座城市呆了那么多年，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你知道中国人其实特别重意义啊什么的，你可以从象征意义等方面入手。”

　　以前上课的时候，相关教授讲过珠宝的象征意义，比如结婚的时候挑选钻石——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大概是想要情比金坚所以选择钻石，希望爱情亘古不变。

　　那么八月象征什么呢，记得橄榄石是八月的诞生石，也被叫做‘幸福之石’，预示着夫妻的幸福与和谐。
　　这么简单的象征意义，全部弄懂后，阮轻舟竟然有点哭笑不得。

　　“谢谢你西子，我大概想清楚我要选择什么样的主石。”阮轻舟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淡淡的忧愁之色并未消退，看样子还是觉得单调，暂时想不到更多的灵感。

　　李西子不在设计部门工作，但知道灵感是个很悬的东西，安慰她，“你先别着急，从这个角度慢慢去展开想象。或者设定一个对象，要把你设计出来的东西当做礼物送给她，这样会不会就好办许多了。”

　　听完李西子的话，阮轻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真觉得前几天的那场高烧把她脑子烧糊涂了，怎么这些都没想到，这不应该。
　　还是因为夏知晓不按常理出牌，让她分外紧张，怕丢脸，怕她看不起，所以拿不定主意。

　　老板把牛肉面和皮蛋瘦肉粥端上来，两个人再没说多什么，专注吃饭。
　　吃真的很能解忧愁，至少李西子得到了全身心的放松。

　　阮轻舟一边用勺子里舀着粥，时不时再吃两块土豆当下饭菜。
　　粥熬得浓稠，入口即化，皮蛋和瘦肉的鲜香给她寡淡的味蕾带来了一份多的惊喜。土豆酸甜爽口，让人食髓知味，难怪李西子这么信誓旦旦，吃是真的好吃。

　　估计这里又会多一位常客，阮轻舟用手机便签记下了这家店的名字。
　　李西子看在眼里，咽下口中的食物，忍不住傲娇道：“怎么样，我就说这家好吃吧。而且我给你说啊，别看这边不起眼，味道都非常美，价格也不贵，吃腻了食堂，这里就是我的救命良药。”

　　阮轻舟被她的话逗笑，两人吃的斯文，原以为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吃一两口，尝了味道就放下筷子。没想到半个小时后，都吃了个精光。
　　看来是真的饿了。

　　阮轻舟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今晚要加班，现在算提前垫垫肚子。
　　……
　　喝口水，整理好仪态，她打落李西子试图抢先扫二维码的手，先一步付款。

　　李西子：“干嘛啦，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请你惹。”
　　阮轻舟白她一眼，“得了，还让你请，你已经帮了我很大忙了，该我请你。”

　　问了老板多少钱，一共四十，可太便宜了。
　　“下次再来啊。”老板笑盈盈挥着手送别。

　　阮轻舟心情莫名不错，两人一前一后，准备从门口出去，就见门外一个年轻女孩儿急匆匆跑进来，差点撞到人。

　　身体一侧，阮轻舟和李西子同时为她让路。少女的手扫过她们的衣衫，尽管有心避免，但还是撞到她们的手臂，突如其来的冲力让她们往后退了退。
　　反应过来后，少女一脸愧疚，朝她们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啊。”

　　老板是出来迎接女孩儿的，看见了这一幕略微慌张，怕真的撞到客人然后赔钱，呵斥道：“干嘛这么急，差点撞客人了。”
　　李西子一边揉着胳膊，大方道：“没事儿，这没什么。”

　　客人松了口，老板神色缓和许多，少女表情也从被训斥的苦闷中变幻过来。
　　她挥动着手上的纸张，丝毫不掩兴奋，“爸，妈在哪儿？给你们说个好消息，我被一中录取了。”

　　老板脸上的欣喜演绎不住，嘴角上扬，“真的？”
　　女孩儿把手上的录取通知书交给他，“当然是真的，爸你快说妈在哪里啊，我得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老板在围裙上擦干净手，翻开通知书看录取信息。
　　视线停留在自己女儿名字上，激动到眼里似乎含了莹润的泪，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到底是一家之主，压抑住这种情绪，连说三个‘好’字，指着厨房，“你妈在里面呢。”

　　话音刚落，女孩儿的母亲，也就是老板娘，从里面走出来。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笑容和谐，洋溢着幸福。

　　后面他们再说了些什么，已经走远的阮轻舟听不到，但想也能想到一二。
　　父母为这样优秀的女儿欣喜，这大概就是幸福美满。

　　她脑子里之前的那些零星片段，全在此刻串联起来。
　　坐在副驾驶上，问李西子，“记得夏知晓她家出事那年，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对不对？”

　　李西子和夏知晓认识的时间比阮轻舟长，但仅仅是君子之交，别的深的就没有了。
　　时间过去这么多年，记忆有点模糊，“记得夏夫人早年抑郁去世，当时还挺轰动的，我以前年纪小记不太清，你回家查查资料，估计能知道得更多。”

　　阮轻舟再没说话，吃完饭后，口罩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暖饱思瞌睡，倦意上了头，靠在副驾驶上眯着眼小憩。

　　脑袋里不停地浮现出刚刚那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样，很难不由此想到夏知晓，估计年纪差不多。
　　也许早年前的夏知晓也是一副俏皮可爱模样，中考成绩下来，欢欢喜喜领着通知书回家，然而等待她的并不是父母兴奋自豪的笑容，而是母亲自杀的死讯……

　　突然就有些想不下去，阮轻舟猛地睁开眼。
　　坐直身体，茫然地望着逐渐浓重的夜，以及外面依旧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

　　热闹都是别人的，夏知晓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或者画纸加班呢。

　　莫名就想到了总是放在办公桌右上方的咖啡杯，透彻的白，一层不染，和她人一样生冷。
　　之前高烧没来得及制备情侣杯，现在好不容易有人陪着，正好出门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