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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068 ...

  •   天穹被涂满了红。

      待徐琪眸中重新映出暗沉的天,才发现,自己躺在林胭怀里。

      一颗颗眼泪落在她脸,瞧见林胭伤心欲绝地样子,徐琪十分心疼。

      “阿姐……”她声音断断续续。

      林胭悲痛地久久无言,只紧抱住徐琪,缓缓拨开她额上混裹了血的碎发。

      “怎么这样傻,怎么这样傻呢……”她喃喃道。

      徐琪靠着林胭撑了撑,唇边展出温笑,安抚了瞬林胭,接着抬眸去望李氏与徐柏。

      李氏昏厥醒来时,正好瞧见徐琪撞向石墩,见到徐琪无力地滑落在地以及那染血的墩子,一股血气直蹿脑袋,双眼发黑,又厥了过去。

      徐柏情况并不比李氏乐观,唇边与两眼皆溢了血出来,便说一声目眦欲裂痛断肝肠都不为过。

      二人已由衙役搀上了陆瞻马车,且火速请了全济堂大夫奔赶来。

      李继宗俩胳膊俱被乐九卸掉,乐九凝起三分内劲狠厉一踢,李继宗摔在地上半晌也没爬起,如蠕虫般扭了扭身,时而阵阵发笑,时而又连连哀嚎。

      出了人命,李府大门的喧嚣逐渐平息,围观人流亦缓缓散去。

      乐九奉陆瞻命,带上几人押了李继宗回衙,并给李继宗手脚上锁了死囚所用的重镣,“先饿三天,日夜守着,莫让这畜生死了。”

      狱卒:“是。”

      *

      李家人目送着府衙一行离开,瞳孔映出的那辆马车越缩越小,直到消失在街角尽头,门口重归平静,仍愣愣跪在地不敢起身。

      李朝小心翼翼呼了口气,搀了把李老太爷,“爹。”

      李老太爷挥开他,不过弹指功夫,整个人更是眼可见地衰下去,头发霎时白过半数。暗暗忍了许久的容氏,顿时放声悲哭,可那悲声却让人辨不清,到底心疼李继宗多些,还是为徐琪多些。

      李家从此一蹶不振,于云香城的声望更一落万丈。

      近日,云香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皆谈论着此事。鹤鸣楼雅间,一个带着孩子的食客示意随从取出一锭银,交给酒楼东家,“烦劳替在下买些冥钱,上城外李家铺徐家吊唁一番。”

      观酒楼东家露出不解,随从解释道:“我家主子,惋惜徐家姑娘,年纪轻轻受那李家畜生祸害,为自澄清白竟刚烈择死。”

      东家收下银锭,恍然道:“在下本也要去趟徐家,顺道的事,并不劳烦。客用好。”东家瞥了眼桌案上几个凤台菜,退了出去。

      “阿爹,这个好吃。”模样粉雕玉琢眸色黢黑的男童道。

      “嗯。”男人抚了瞬儿子头顶的软发,淡道:“莫吃撑了。”

      男童夹起一块桂花糖藕,几下嚼进肚子,而后悻悻放下竹筷,他爹这话已是这盘菜的最后通牒了。

      高辛轻觑一眼男人,斟酌道:“盯小四的人手还没撤,若不然,您便见一见……”

      男人用巾帕仔细擦着儿子的嘴,问道:“用好了么?”

      男童瞟了眼那盘桂花糖藕,轻轻颔首,“已饱了。”

      “那回吧。”

      “嗯。”男童跳下凳子,路过高辛时,不动声色地拉了拉高辛衣角。高辛随即闭口,微微暗叹。

      东家目送着那气场尤为强大的食客离去,招过鹤八,“你看着点楼里,我外出一趟。”

      鹤八点头,塞了些自己存下的铜板给东家,“麻烦东家带给阿胭。”

      东家蹙眉,“听见了?”

      鹤八挠头,“是。”

      东家把铜板搁在柜台,“自个收着。阿胭阿胭,如今阿胭不是你能肖想的,趁早断了心头那弦,莫生出傻事来。”鹤八目光暗下,东家拍了拍他肩。

      外面飘着雨,寒风股股地直钻脖子领口。东家到时,徐家院子中站满了附近乡邻。

      林胭眼睛通红,眼尖地从人群瞧见了老东家,她迎上去,接过东家提的吊唁果品,朝他屈膝半跪下身。

      “快快起来。”东家拉她一把。

      上过香,东家问:“你舅呢?”

      林胭拭了拭眼,“在里屋。”本来,徐厚原的腿已渐有起色,可徐琪这事一压,徐厚原的病只重不轻。

      那日,陆瞻一直紧握她手,为她拭泪,不住地温言安抚,更在徐家陪候了她整夜,直到乡邻闻声皆来帮忙,日头高照才离开。

      东家劝慰一番徐厚原,看着徐厚原半白了头发,眼睛濡湿,嗫嗫嚅嚅半晌最后只长长叹气,心头亦阵阵发酸。

      天上寒雨越坠越密。

      送过东家,林胭拢了拢衣襟,深深吸一口寒气进肺,任寒气在胸腔走上一圈,才呼地吐出去。

      转眼十余日。

      徐琪头七已过,徐家院中总算回转了些生气。

      李氏早早忙碌在灶房。

      徐琪去后,徐柏甚为自责,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黯然悲痛,今个似想通了般,竟放下心头枷锁,走出房门,颇为笨手笨脚地帮李氏打下手。

      林胭被他挫败的样子弄得忍俊不禁,终于扬了扬唇角。

      “哥,你真不上书院了?”她低声轻问。

      徐柏倒没掖着藏着,当着李氏沉声道:“不上。”

      话音落地,二人都不约而同去看李氏。

      李氏埋头洗菜,手上一顿,默了半晌道:“不上便不上吧,只要你们安安稳稳,就是好的。”

      这话听得二人怔了一下,酸了眼睛。

      用过饭,明亮的光线洒落在院子,林胭推着徐厚原出屋晒太阳。

      院门被叩响。

      “阿胭,我炖了点鸡汤,你给徐阿叔喝点儿。”门口站着周氏,因怀着身子缘故,徐琪那事发生,她并没有上徐家帮衬,只夫郎莲生前前后后帮衬了几日。

      “谢谢嫂子。”林胭婉婉笑道。

      见林胭展笑,周氏略略放下心,隔着院门朝徐厚原问过好后,便回了家去。

      “舅舅喝点?”

      “嗯。”

      林胭抱着汤盅到灶房,取碗盛了些出来,接着复回到徐厚原身边。

      徐厚原静静看她,目光落在她膝上,“上回是舅舅太倔,让你吃苦了。”

      林胭轻轻摇头,“那算得什么苦,阿胭惹您动气,是阿胭的错。”她将鸡汤端给徐厚原,莫说,上回那一下晌的跪,倒真使她吃足了苦头,当晚回去睡下没觉着如何,第二日起来可吓了她一跳,俩膝盖全肿了。

      因估摸不准陆瞻何时从宛陵县回,怕陆瞻瞧见,只得时时窝在内室,涂着活血药,日日不停地揉搓。幸好,赶在陆瞻回衙头一晚,那瘀肿算是彻底消下了。

      可……林胭暗叹一息,谁又能料徐琪那般烈性那般傻。

      如今才知,徐琪肚里早怀了李继宗孩子,什么风寒药,那是慢性滑胎药。

      回想起整一串前事,端倪并不少见,自打徐琪哭着去府衙找她,接着找徐柏,性情突变厌恶李家人,吃饭不得沾油荤,每每服药便腹痛不止,甚时,更是惨白的失了人色……桩桩无不昭示着不同寻常,而他们只当做了寻常,以为她懂得为家分忧,明了事理,以为仅仅风寒严重了些。

      若早察觉一点,早劝慰一点,或许就不会有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

      林胭脑中的徐琪笑容尤在,斯人,却已永远沉睡地下。

      暮色至时,府衙的马车停在徐家院前,林胭知道,陆瞻许她的时间已到,她该回男人身侧去了。

      临出院门,李氏紧紧拉住她,替她紧着素白斗篷,“阿胭,我——”

      “舅母,但若家中有事,你带个音信去府衙,能回来,我定立刻赶回来。”林胭安抚着她。

      李氏忍不住哽咽一声,轻道:“莫怪舅母自私,阿胭,这个伤心地我再待不下去了,我想……我想带你舅舅回雍州祖地。”

      林胭一下错开李氏的目光,声音里带了点颤,低问:“哥他走吗?”

      李氏拥住林胭,一遍遍抚着她背脊,“对不起。阿胭,对不起。”

      林胭死死撑住眸子,逼回眼泪,仍低问:“几时走?”

      李氏松开她,“不知道,总得等你舅舅好些了再说。”

      林胭轻嗯一声,“我知道了。这里确实令人伤心,离开也好,回去雍州对舅舅的病也好……那……”她瞧了眼李氏,忙垂下视线,“我走了,舅母你多多保重。”

      说完,林胭快步朝马车走去。

      “阿胭!”李氏唤一声。

      林胭顿住,却没有回头,不是不想再回头望一望,只因强忍半晌,仍没能忍住泪流满面。

      马车驶出李家铺路段,林胭倚着陆瞻肩膀默默啜泣,陆瞻揽过她腰,任她依靠。

      数日日不见,本就清瘦的人更见清瘦,陆瞻的心头泛过疼惜。

      林胭身上那份对家的执着,陆瞻并非未感受到,也并非不动容,他有些不解的是,那个‘家’字拆开了可还有合拢的一天?‘家’字里,真能裹缚住人世真情?

      徐琪择死,除却本身受李继宗激将与沉陷泥沼,陆瞻隐隐感到,亦有维护徐家和林胭的意思。

      但说回来,徐琪择死,亦有他疏忽在内,他从未想过那傻姑娘会为此豁出性命。

      林胭似伤心地要流尽眼泉,陆瞻长叹一声,将人搂得紧了些。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飘回了平州忠义侯府,也念起了在宫中养病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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