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很难》西山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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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朝理智一瞬，可到底理智不过心头的愤恼，他朝方氏走两步又停下，招呼下人动手。

　　今个不教一教徐家这混账做人，实在难解他心中恨。

　　陆府台又如何，管天管地，再给徐家那丫头撑腰，能管得住他处理家事？今若就此容徐柏离开，传出去，他李家还有颜面可言？说甚一跃千丈，今是一落千丈！

　　家丑不可外扬，他狠狠剜过李继宗，如此愚笨，这等事，怎么能弄到宾客眼下张扬，更遑论水榭中的宾客。

　　李朝恨不得连李继宗一块打一顿。

　　忍了又忍，耳边听着方氏哭哭啼啼，只觉心烦意乱，再一瞧李老夫人容氏泪流满面，胸中躁气更不打一处来。

　　他这糊涂母亲，还心疼上外孙了！

　　下人一涌而上，围在徐柏周边迟迟没动手，盯着分毫不让的林胭，又望一眼李朝、李老太爷，显得为难。

　　“林姑娘，此乃我李家家事，还请你起开。”李老太爷徐徐道。

　　林胭拨了拨徐柏额上湿漉的发，心细地察觉，即使不利的情形徐柏亦默默不吭声，惊怔了一下，才明白他哥不能说话。

　　她嘲讽一声：“家事？哪门子家事？”

　　“徐李两家早断交数数年，今个想解决，便只有一条路，打官司！”

　　“林丫头，好大口气，就是这混账的娘在此，也不敢这般与我说话，打官司？教训自家不肖子孙，打什么官司？!”李老太爷一口气上得缓了些，激动的声音显得微微颤抖，听林胭用徐李两家断交来堵他李家口，如被踩了尾巴，险些气得跳脚。

　　“徐家和李家早无半分关系，说什么不肖子孙？我哥绝无可能做这等事！我倒想问问，出于什么目的，才会使手段，让他哑了嗓连话都不能出口！”

　　“你李家今儿宴宾客，俩当家人陪在水榭，李家大郎不在前面招呼客人，怎就这般巧去了内院？还正巧不巧碰上这桩事？！”

　　“事情还没理清，便急着将污名按在我哥头上，未免太过欺人！”

　　说完这通，望见并未独身回衙正过来的陆瞻，林胭的心底涌出了安定，尤其，眼下被李家下人围住。

　　“大人，李家欺人太甚，求大人做主。”林胭朝陆瞻跪下去。

　　陆瞻嘴角轻抽，一把拉住她，“你跪什么！”

　　林胭的眸中蕴出湿雾，霎时落下泪来，“李家不分青红皂白，竟围了我和我哥，要一块打我们。”

　　陆瞻嘴角更抽了，可在抬眸间，面色却冷然至极，扫一圈水榭外站的众人，最后将视线凝在李老太爷身上，轻扬尾音：“是吗？”

　　林胭半倚着他，不住地轻点头，似受了天大委屈，泪珠一颗接一颗掉。

　　李家人被这幕怔得目瞪口呆，心中直呼冤枉，他李家何时要一块打她了？

　　林胭哽咽一声，接着道：“他们冤枉我哥，也不知使了甚手段，我哥连话都不能说了。我提议打官司，李家竟不将您放在眼，仍紧咬不放，愣将什么偷偷窥览的污名按在我哥头上，还想妄动私刑！说甚处理家事，您知道的，我们徐家和他们李家，几时有过往来牵扯？”

　　似愈发地委屈，林胭抽抽噎噎半晌也没停下。

　　陆瞻配合地替她擦拭一下眼泪，心想，经历这回，他甚宠内衙美人的风闻便更稳如泰山了。

　　“好了，本府自会与你做主。莫哭了，哭伤眼睛本府可要心疼。”

　　“嗯。”林胭轻抹一瞬眼睛，柔顺地点了点。

　　赵世良瞧见，一拳击在水榭围廊上，气得胸口起伏。

　　李家众人并不比赵世良的观感好多少，眼皮跳过一阵后，心中的惊骇更一波一波涌来，李朝脸色蓦地一白，狠狠皱着眉毛。

　　方氏与容氏俱收了哭声，方氏偷偷瞟一眼水榭里的赵崔，而容氏，见有人替徐柏撑腰不免欢喜两分，可在明白那林姓小灾星撺掇陆府台对付她李家时，不由捏紧了手帕。

　　凭李家与赵家关系，一个府台，容氏没瞧在眼中，但见李老太爷与李朝俱神情肃穆如临大敌，十分诧异。

　　孙达盛一点不想掺和李家事，不住地给孙夫人递眼色，让其莫开口了，再没头没脑胡言，可就是自找难堪。

　　孙夫人虽瞧不上林胭以色侍人的娇滴狐媚样子，但，对陆瞻到底存了几分忌惮。

　　她略略理了孙达盛抽筋的眼睛，仍斟酌着出言：“陆府台，真正事实，并非如林姑娘片面之词，是——”

　　陆瞻将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孙达盛身上。

　　孙达盛只觉头皮麻了瞬，忙掩袖假咳，狠狠瞪住孙夫人。

　　再如何替方氏出头，孙夫人到底还要紧着自家男人的处境，遂息了声，忍下满肚子愤懑不平，只眼带轻蔑地瞥了眼林胭。

　　陆瞻：“孙大人几时回去？”

　　孙达盛：“下官这便回、这便回。”

　　陆瞻：“倒要麻烦你回衙带些人，再知会一声李家门房，让本府的人过来。”

　　孙达盛咽一口唾沫，忙道：“是。不麻烦，下官这便去办。”

　　孙达盛匆匆去了，临离开时拉了下孙夫人，孙夫人脚下却丝毫不动，孙达盛无法，只得紧着去办陆瞻吩咐下的事。

　　不过片刻，陆知领着俩小厮从门房奔至水榭。

　　见水榭外一幕，瞧众人皆直立立站着，包括自家公子和林姑娘，陆知忙搬了水榭内椅子过去。

　　两把椅子并排。陆瞻牵住林胭坐下。

　　李家吓懵许久的下人这才回神，也忙搬着椅子出来，欲让家中主子坐下。

　　李老太爷撑住拐杖，责怪地扫一眼下人，府台面前，府台没允其坐，他等又岂敢坐，摆明了，陆府台今是要替徐家丫头撑腰，在他李家升堂。

　　“押了他，既都有嫌疑，便都跪着候等吧。”陆瞻示意陆知押下李继宗。

　　李继宗直往后退，大喊道李老太爷与李朝，面色倏地转白。

　　“陆大人——”李老太爷颤颤上前，“这恐怕……我孙儿只是恰好见到，并无嫌疑。”

　　“有没有嫌疑——”陆瞻啜一口陆知奉上的茶，“你审，还是本府审？”

　　李老太爷吃了一瘪，眼瞧李继宗被压跪在地，却无可奈何。

　　李继宗暗暗转了转眼珠，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看他这副德行，哪里还用审，李老太爷长叹一声，内情究竟如何他已猜到了八分。

　　孙达盛领衙役到时已是半柱香后，孙达盛站在旁侧，衙役有序散开分立在两侧。

　　见此情形，林胭不便再坐着，亦起身站在陆瞻身后。

　　李继宗把头狠狠埋住，被眼前阵势吓得面无血色。

　　陆瞻轻扫他一眼，吩咐陆知几句，而后将目光投向水榭内。

　　这时水榭被放下的暖帘全全围住，若不挑起入口帘子，外面情形只听得见，瞧不见。

　　陆知走进去，沉声道：“赵总署，我家大人让小人来问，您可要出去观一观。”

　　陆知刚说完这句，李老太爷也赶着入内，道：“还请赵总署做个旁参——”

　　“胡言！”赵崔低斥李老太爷一声，“陆府台秉公无私，清明自断，岂需本官做甚旁参！”

　　赵崔透过挑起的帘子掠一眼外面方氏，本想起身离开，但念起李家帮着处理过班主案女戏子的事，唯恐他一走，陆瞻借此审问出什么，或是李家不慎露出什么破绽，便得不偿失了。

　　赵崔隐忍不发，明白李家也唯恐他走了，无人能压一压陆瞻，让他李家家宝贝孙子吃亏。

　　但就李继宗拙劣手段，不惜毁了方氏和李家名声来达到目的，李家不教训，赵崔倒想出手替李家教训教训。

　　赵崔不悦地瞥一眼赵世良，若非因这逆子察觉到他与方氏之间非同一般，定要赴李家宴，目的直指李家小郎李继朗，他何须巴巴上李家一趟。

　　也原由此，搞得云香府城其他官员闻风而动，相继与李家面子赴宴，什么没等来，倒等来了陆瞻。

　　赵崔打发陆知出去，道：“本官只懂军务海防，告你家大人一声，民政诉讼之事与本官没有相干。”

　　“是。”陆知退去外面，有没有相干，他家公子也只是佯作问一问，即便赵崔想插手，公子也不会让度半分的。

　　“你也出去。”赵崔没好气地斥着李老太爷。

　　“赵总署，您一定——”

　　赵崔扬手，“亏不了你李家，出去。”

　　外面，受主子吩咐，乐九领着一队衙役押了李家前后门子、李继宗贴身小厮及今日李家留守内院门的丫鬟，于各处分别审问。

　　乐九暗卫出身，瞧见主子已没甚耐性，下手只重不轻，没几下便撬开了李继宗贴身小厮的嘴。

　　“大人，招了。”乐九奉上画押过的口供，押人跪下。

　　李继宗抖得更是厉害。

　　陆瞻扫过几眼供状，“拿过去让他们瞧瞧。”

　　“是。”乐九捧住供状，让李老太爷也看了看。

　　对此结果早有预料的老爷子晃了晃身子，终于对一身带伤仍猩红眼睛的徐柏动了几分疼惜，剜过李继宗，暗暗骂道：混账啊混账，竟下的是畜.用.催.情.药！

　　李老太爷扬起拐杖就要打，李朝与容氏赶忙拦住他，“爹、爹，才一张状纸不能说明什么，您万不可——”

　　李老太爷一拐杖抽在李朝身上，把供状拍在李朝脸上，怒道：“自己看，你教养的好儿子！！”

　　李朝匆匆扫过状纸，手上微微发颤，无声望一眼李继宗，只得朝陆瞻跪下，叩了个头，“陆大人，小儿无状皆是因我教养不善之过，还请大人与李家一分薄面，我定带着他亲自上徐家赔罪，徐家妹夫要打要罚，我绝无二话。”

　　此刻，李朝只想把自家与徐家扯得亲厚些，便是去了徐家，再如何，爹娘尚在，他妹妹还能要了宗哥儿命吗？若让府衙收押，宗哥儿必定难捱那苦。

　　“林姑娘，先前是我李家冲动不周，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便看在你舅母份上，帮着说两句话吧。……到底、到底咱门还是一家人。”

　　林胭被李家的厚颜无耻恶心坏了，真不知李朝那里来的脸，还能说出什么一家人！

　　见李家看过那份状纸如此激动，林胭想拿来看看，脚下将动，手腕即被陆瞻握住了。

　　陆陆续续，没多大功夫，其余份口供皆呈了上来，陆瞻一一扫过，投向李继宗的目光透着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