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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61 ...

  •   总兵司众精甲,在李垂山的军令下各行其职,除几个亲卫留守在堤边护卫总兵,其余皆朝李家铺沿岸的一十八个村落疾奔而去。

      密厚雨势,倾盆一般地泼进吴孟江中,电闪雷鸣下,红浊翻涌的江水似涌进了众人的心头。

      林默堂握紧拳头,紧绷着唇。

      一阵尤甚的狂风,徐厚原险些没握住手里的伞,不由对李垂山与林默堂道:“总兵、督使,这风雨实在太大了,避一避吧。”

      一行人移去铺兵房。

      正朝房内迈的林默堂,忽见打着抖却依然站得笔挺的林叡,拍了下他肩,替他正了正身上的蓑衣斗笠,而后牵过一匹马,将缰绳交到林叡手中,“回家去,替为父照顾好你娘和你妹妹。”

      林叡踌躇道:“可是父亲,您呢……”

      林默堂牵住马,示意林叡上去,“这里用不着你,莫让你娘担心才是紧要的。”

      林叡夹紧马腹,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道:“那儿子走了,父亲保重。”

      “路上当心些。”林默堂嘱咐一声,看着林叡打马的身影远去了,融入黑暗后才收回视线。

      “小公子沉稳明事,如此少年便心怀家国,将来必定青出于蓝呐。”李垂山道。

      “总兵谬赞了。”

      远远地,在闪电白光与抽搐的火把下,陈州抚、郭府台这才缓缓跋涉到第二堤的十丈开外。

      尽管头顶上方尽职尽责地遮着伞,两人仍湿透了一身官服,裹沾了半身泥浆。

      陈州抚脚下一滑,如同狗吃屎摔倒在地,郭锡惊呼,忙吃力地将人拉起来。

      “快,热茶!”两人踉跄到铺兵房,陈州抚喘了口大气喊道。

      李垂山哼一声,“要吃热茶,陈州抚恐怕得,再慢慢走回去才成。”他指了个亲卫,“去外面接盏凉水来,州抚大人一路辛苦,渴了。”

      “何必动气。”陈州抚缓过一阵神,这才正了正表情,他叫回李垂山的亲卫,甚嫌恶地抖了下膝盖上的泥浆,“林督使,说说情况。”

      林默堂蹙了瞬眉,上前将眼前的情况一一禀明。

      得知主堤已溃,陈州抚与郭锡脸色大变。

      陈州抚肃起公事公办的脸,慢条斯理道:“依你看,第二堤可能守住?”

      “如今情势,下官不敢断言。”林默堂的心头挂着沿岸百姓,这般水情,他哪有功夫陪着打官腔,直言道:“还请州抚与郭府台立即前往周公山,以坐镇后方安民。”

      “林大人。”陈州抚沉了脸色,“如此深夜劳民,若水情无害惹得民怨沸腾,但凡疏散过程中有一个百姓出事,你——恐怕难辞其咎!”

      林默堂道:“借大人吉言,若水情果真无害,但因疏散而生事故,下官愿领罪责,还请大人速速前往周公山!”

      ‘速速’两字似激到陈州抚,他倏地站起来,狠狠盯了瞬林默堂,而后朝李垂山要了两匹快马,叫住郭锡,往周公山去了。

      片刻后,一个精甲策马而来,大步急迈到门口,“报!禀总兵,第七村有村民闹事,非要我们搬走他家全部家当,不然,无事则相安,有事则与房屋共存亡!”

      “什么?”李垂山骂咧一句,“直接敲晕了扛走!全部家当,个个都要求全部家当,那得搬到猴年马月!”

      林默堂叫住欲领命而去的精甲,对李垂山道:“下官过去看看,这里便劳烦总兵了,若……若实在守不住,撤离时,还请总兵着众一路高喊。”

      “本将省得,林大人只管放心安民。”李垂山自然明白,此般情境下的百姓激不得,也明白,若堤防守不住,谁也不能保证,当时就一定疏散完毕了。

      林默堂带着徐厚原与精甲直奔闹事村,火光下,远远就瞧见几个身穿蓑衣斗笠的人,坐在扔地的物什上,怀抱着俩孩子,孩子在哭,一个人更是抱着房屋柱子,哭天喊地的不撒手。

      瞧见身穿官服的林默堂,几个人站起了身,那抱柱的,便就着抱柱的姿势跪地,哭得更肝肠寸断了。

      林默堂下马,提了把剑走过去。

      狂风怒雨,电闪雷鸣,那剑被重重地砸在积水中,水花溅起扑向抱柱人的脸,直愣得抱柱人一瞬收了哭声。

      “官大人,小人家中甚贫,除了几口人和一点不值钱的物什,就只剩这座屋能勉强栖身,这屋要被毁,便是要了我一家子的命,还不如守着它,洪水要来便来,直取了我一家几口的活头倒干净,免落得个栖身无门,冻死街头!”

      林默堂扫了眼,堆在门口打捆好的许多物什,“若本官应你,将这些全部带走,你活不活?”

      抱柱人抹一把眼睛,抽噎道:“虽不值钱,但到底多了些盼头。”

      雨势喧嚣,林默堂拔高嗓音:“这一家的站出来!”

      先前坐于物什的几人,牵着正哭得抽气的俩孩子,走出来。

      林默堂牵住马,道:“除这家外的所有人听命,继续朝前!”

      见林默堂似乎不再管他们,抱柱人松了手,再定眼瞧去,瞧见林默堂果真不再管他一家,竟也牵马随队伍朝前走,便更慌了心。

      俩孩子哭得声嘶力竭。

      抱柱人腾地站起,骂咧道:“哭什么哭,还不搬家什跟上!”

      家中几人想到,一堆物什竟落得全由自己搬,当即怨声载道,媳妇和公爹吵了几句,也不管物什不物什,直牵住孩子追上村里队伍。

      微亮的火把光中,周公山近在眼前。

      整个队伍会同陆续从各邻村来的队伍,摸索着登到周公山半腰的一片平坦地带。

      各村在精甲的整合下,由郭锡牵头,与李家铺保甲及各村有德望的村老一同清点人员。

      林默堂带着徐厚原到临近各村巡视了遍,见各村民都已疏散,便直奔到周公山。

      “如何?”见人流攒动,他问着郭锡。

      郭锡死死捏着伞骨,“按你的标注,一至十六村之人全到了,正点着数。”

      全到了。
      便只剩着赵崔那边了。

      那两村距得远些,按理该还有一阵。

      林默堂微松下半口气。

      正这时,一阵动静在编号九村的人群中炸开,一个人推开众人飞速朝山下跑去。

      保甲忙对郭锡道:“大人,这村少了两个,是一对回娘家小住的娘俩。”

      “跑下去的,谁?”

      “娘家舅哥。”

      正当郭锡问着,林默堂已跨上了马背,直直追了过去。

      “姐夫!”徐厚原焦急喊道。

      雨幕铺天盖地,愈发泼浇得厉害。

      待林默堂追上跑下山的人,与他回村里找到那对娘俩时,耳里,忽隐约地听见一阵马蹄和高喊声。

      霎时,五脏俱震!
      林默堂猩红了眼。

      “快!上马!”

      他推着两大一小上马,急道:“莫回头,一直朝周公山跑!”

      李铁德也听见了高喊声,再一瞧林默堂凝重的神色,他抓住林默堂,“堤溃了对不对?!林大人,你是好官,你走,我留下!”

      林默堂狠狠一鞭抽向马屁股,马儿吃痛,再加似也感觉到了危险迫近,扬起前蹄,纵身向来路飞驰。

      李铁德的呼喊声,被淹没在了雨幕中。

      惊雷轰轰炸响。

      林默堂的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久久也没迈开一步,他抹了瞬眼睛,根本辨不清,抹去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想起家中,尚等着他平安回去的妻儿,他忙收回神思,不顾一切地朝周公山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如何,他得尽却人事,才能不负徐慧。

      越往前,脚下积水越深。

      身后水声轰隆,就在他流失掉最后一分气力,等待漫涨的江水将他吞噬时,一只手拉住了他,奋力将他带上了马。

      “林大人没事吧?”

      “多谢总兵。”骤然捡回一条命,林默堂喑哑了嗓子。

      “在下沈山。”沈山道:“林大人不必言谢,若非你身边那位徐姓下属,定要不顾生死的冲过来,引起总兵的注意,我们也不知,你不在上周公山上。 ”

      待再回到周公山脚下,林默堂劫后余生一般舒了口气。

      早守在山脚的徐厚原忙扶着他下马,心怦怦地跳,道:“总算,总算没事了,姐夫,你若不全须全尾的,我可没办法向我姐交代。”

      林默堂拍了下他肩,同沈山一道朝山上略走几步,回头看着,闪电白光下,那一片红浊翻涌似汪洋的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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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厚原久久沉在回忆中,濡湿了眼。

      “舅。”林胭低唤。

      徐厚原看着她的眉目,将当年那夜所见一一说与了她听。

      “然后呢?”林胭听得唏嘘,眸中亦氤氲出了湿雾。

      徐厚原道:“尽管竭尽全力,赵崔……”顿了顿,“也就是如今赵总署,他所负责的那两个村,仍少了两口人。”

      “恰巧,少的两口,还正是河工监事的家人。”说到这,徐厚原忿忿抬高了音,“第二天,暴雨仍旧未歇,慢慢地便漫进了府城,但因府城相距李家铺到底远些,地势也略高,府城内虽积水,却仅至脚踝,于人命财货干系不大。”

      “就在府兵送着简单朝食到周公山分发的当口,提刑衙门竟来人将你父亲锁了,说是有人鸣冤,状告你父亲贪墨杀人!”

      “谁?!”林胭握紧拳头,牵扯得左腕间的伤隐隐生痛。

      徐厚原道:“承揽商之妻方氏。她拿着数封,不知从哪里盖了你父亲私印的,与承揽商往来的书信,上面写着,你父亲怎么叫承揽商以次充好,以及所获的银利如何分赃等密事。”

      徐厚原咬牙,“更是状告李家铺大堤溃毁,天祸为末,人祸为首,皆因你父亲贪墨修河公款,筑堤时以烂料充好,才致使得灾祸发生!”

      “当时,周公山上因水情暂失房屋的百姓,听得提刑衙门来人之言,顿时怨声沸腾,除少数秉持理性外,几乎都跪倒在州抚面前,呼喊着请愿,要求州抚严查此事!”

      林胭听得心头一阵紧,那般巧,少的两口是河工监事家人,状告她父亲的又正是承揽商之妻,“承揽商与河工监事……”

      “死了。”徐厚原道:“死在河道衙门里头,不仅死了,他俩还留下一封指认你父亲的供词,词上之言,与方氏奉上的密信口径一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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