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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57 ...

  •   “坐。”

      林胭瞧了眼凳面,语凝刹那仍站在原地。

      陆瞻看着她,眸光冷冷清清。

      她福身一礼,缓声禀道:“大人,我进了后院的厢房。”

      听了这话,陆瞻的眸色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林胭心头发紧,忙将有猫儿凄叫之事如数道出,再牵系上秋琴所言的怪事,言及到此,才见陆瞻缓和下了面色。

      “有何发现?”

      瞧他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林胭松了口心气,把那誉抄着她父亲一案的文卷取出来,让他过目。

      林胭道:“这东西……之前,大人见过吗?”她拿不住,此物到底是猫带来的,还是本就在那厢房之中。

      “不曾。”

      “那……”既然不曾,林胭思忖道:“也就是说,在前范府台的时候,亦有人誉抄过这案子送到他眼前。”

      说着,林胭将那叩覆在桌的茶盏,平移到陆瞻手边,揭开掩在其上的书册,轻了呼吸道:“这是在这份誉卷上发现的,大人可着人查一查,前范府台的猝死……”

      “如何?”陆瞻道。

      林胭顿了顿,“我说不好,只是觉得甚为可疑。”

      “直言无妨。”陆瞻掠了眼盏底凹槽里的粉末之物,不难知道,该是从文卷上点点刮下来的。再观卷上隐约可见的水渍痕迹,明显,这些粉末东西是被搅在了水中,因不怎么溶水,经倾洒后,才得以隐附在卷上。

      林胭道:“据秋琴交待,范大人的棺柩被葬在了江陵,而范夫人在江陵病倒后,因所谓的休养,却使跟随的丫鬟小厮先行带财货回乡?……带财货先行便罢,最反常的是,范夫人竟会糊涂的将二人身契遗落、混同在财货里面!”说的委婉,叫遗落,但凡较真猜疑些,便是故意为之了。

      这些,在交给他的‘呈文’里已条理清晰的列禀过了,只要他瞧过,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会想到,其推度只会比她更为深远才对。

      “大人,您说……该到底藏着什么不得为人知的事,才致使范夫人,定要支开丫鬟和小厮远走呢?葬范大人在江陵,是为何?范毅的死,又掩藏着些什么?”

      一连数个问,陆瞻听过,不由挑了挑眉。

      他静静地审度她一眼,道:“你可愿做我下属,若愿意,明儿便送你去蒙苑住下。”

      如此没由来的话让林胭诧异,接着狠狠的怔了征,后知后觉地,她才明白那‘下属’的意思……难怪,命她审秋琴。

      他陆府台的情,当真吝啬的只许她一次机会。

      林胭沉默着,久久没出声。

      “若不愿,便算了。”

      算了。
      什么叫算了?

      看着他冷然的眸,算了的意思,便是如眼下般相处,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各取所需吗?

      原本,初时在赵府选择他那当口,连眼下的相处都是她所不敢想的,今不知从几时起,在他身侧竟缓缓歇下了心防,变得贪心了起来。

      她觉得,心里似不受控制的难受。

      颤了颤睫羽,抬起眸看向他,“大人。”她想说些什么,或者解释一句。

      “嗯。”陆瞻屏去脑海中纷杂的思绪,淡淡道:“我乏了,安置吧。”

      见人越过她径直朝珠帘内的床榻走去,林胭心慌一瞬,忙跟着。

      陆瞻自顾地解着衣裳。

      林胭抿了下唇,走过去握住他手,而后微垂下视线服侍着他宽衣,轻轻的解下他腰间革带。

      陆瞻的视线投在锦帐上,并未发现那双替他解着衣裳的手,其中一只,正隐隐的打颤。

      便也在这时,倩文挑起门帘唤了声。

      略进去几步,隔着珠帘禀道:“大人,给姑娘诊伤的大夫来了。”

      “伤?”陆瞻蹙了眉峰。

      见他的视线投过来,林胭柔声道:“不过让猫抓了一下,无碍的。”

      “伤在哪儿?”

      落进耳里的声音仍冷淡淡的,林胭不由缩了缩手,轻咬了瞬唇,她侧过身对珠帘外的倩文道:“已没事了,你让大夫回去吧。”血既已止住,擦些药即可。

      其实,她也动过一瞬借手伤博求陆瞻疼惜的念头,虽不至于真对她有多少疼惜,至少,再许她一点机会也是好的。但转瞬想起,他并不喜她动小心思,便按下了此念。

      陆瞻没与她多言,吐出俩字:“衣裳。”

      半抱在怀的外裳尚存着男人的余温,林胭顿了顿,便将其递了回去。

      陆瞻几下穿上,重新取过革带束在腰间,掠敛眉垂首的人一眼,拉起她那隐隐发颤的左手,拨开袖子,入目即是几道略显狰狞的血痕,陆瞻冷肃下脸庞,“这就是你说的无碍?”

      如此情形下林胭没敢答话。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亦不重,相比她与他之相处两人的关系来说,确实算不得要紧。

      瞧她作哑,陆瞻没甚好脾气的牵了她右手走至桌边,对一直候着的倩文道:“让大夫进来。”

      “是。”

      倩文引着罗善正入内时,屋里静得落针可闻,觑一眼面色不善的主子,再觑一眼垂目的林姑娘,候在了旁。

      陆瞻轻握住林胭的手放在桌案,略拨了拨袖,对罗善正道:“先看伤。”

      罗善正提了药箱上前。

      “会留疤吗?”

      听得府台问话,罗善正细细地看过伤后道:“这伤看着骇人倒也不算十分严重,口子不深,只要细细养着,忌水沾,饮食清淡些,定时上药换药没大碍的,不会留疤。”

      陆瞻嗯一声。

      罗善正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开了个安神养血的方,交给倩文,“照方抓,吃上三帖。”说着,又取出一小瓶伤药搁在桌上,对林胭道:“林姑娘,这药呢朝夕间各上一次,待口子结了痂时,自然养着即可。”

      林胭颔首缓声道:“多谢。”

      诊过伤,罗善正朝陆瞻拱了拱手,便欲回全济堂去。

      “你进里面去。”陆瞻对林胭吩咐一声,而后又向倩文扬了扬手,片刻后,内室门之内,珠帘之外,便仅余了陆瞻和罗善正二人。

      林胭脱了鞋袜并垂下锦帐,隐约间,她能猜到陆瞻将问些什么,不由竖起了耳。

      “还烦请罗大夫帮本府瞧一瞧,这东西有毒无毒,是个什么?”陆瞻指盏底中的粉末。

      望见那物,罗善正愣了下,接着从药箱掏出一方极细小的镊子,微沾了些放到鼻尖嗅了阵。

      面色倏地转白。

      “这……”罗善正微不可见的颤了瞬身子。

      陆瞻扫他一眼,“是什么?”

      罗善正掩藏住心头霎起的惊诧,默了默,再次故作谨慎地嗅过一番,摇头道:“小民没辨出来。”

      陆瞻轻击几下桌面,淡淡道:“本府听闻,你有一个儿子在总兵司。”

      这话一出,原还能自持应对几分的罗善正直惊了神色,额上浸出密密细汗。

      “单名一个琨字,可对?”陆瞻道。

      罗善正闭了瞬眼,重新拿起镊子,沾下一点粉末入口尝了尝,“……不知,大人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陆瞻看着他,“本府前任住过的厢房里。”

      罗善正额上的密汗越冒越甚,他又擦拭了番,“大人想知道……”

      见陆瞻挑了挑眉,罗善正将牙一咬跪在了地,“若小民说出这药粉来历……”

      “你直言。”

      罗善正道:“大人能否护小儿一把,让他免受小民牵累。”

      陆瞻的眸色深了些,“宁律,唯谋逆、欺君等犯上之举施行连坐,除此些不赦的罪以外,本府倒也能应你。”

      罗善正叩了个头,“谢大人。”他之罪虽不至于连坐到他儿子,但对他儿子的升迁却有关联,家里人犯事,对他们这类寒门来讲,再想出头,便难了。

      眼下,罗琨已然做到沈家少将军的亲卫,是少将军手边处的人,往后,只要将路走得扎实些,谁又能料定会不会有一番作为呢。

      沉吟一瞬,他道:“大人,这药粉本该来自云州,乃云州障林深处的巫人所制,因其药性的缘故,凡活人吃下后皆如黄粱一梦般呈绝息之态,便取了‘黄粱’二字为名。”

      “黄粱丸虽说是巫人所制,但也不是任意一个巫人便能懂的,只有每代的巫首,才知其配方。”

      “云州?”陆瞻皱了眉,

      罗善正道:“是。小民的祖籍便在云州,因年少时跟随家父进过障林采药,所以对黄粱丸之说略闻一二。”

      他顿了顿,“小民虽识得此物,但前任范大人手里的药,从何而来,小民却是不知。”

      “这东西,他给你看过?”陆瞻问。

      罗善正抬眼觑了瞬陆瞻的表情,点头,“是。”

      “也就是说,范毅的猝死——或与这药相关?”

      罗善正动了下膝盖,以手撑地盯着地砖缝隙,硬着头皮道:“回府台,范大人的猝死,内中到底如何,小民确实不知,但有一事,范大人三天两头发作的心疾确为作假,这点,小民敢用人头保证。”

      陆瞻扫过盏底的黄粱丸末,罗善正的话已说得甚为明白,既无心疾,又何来的猝死!

      若范毅为假死,那么有关围绕范毅的疑团便都迎刃而解了。

      随行仆婢的身契为何在车内?范夫人为何要舍财货以诱仆婢远走?就江陵葬范毅等,都只是障眼法而已。

      范毅手里黄粱丸的来处?回想起庾冰与他谈论的疑点,范毅是择了桐苑青黛月中出城的日子,且范夫人并未许三日后回城的青黛近前吊唁。

      桐苑青黛……
      云州……

      桐苑背后最大的靠山,会与云州有瓜葛吗?

      既然暗中那手,同样的将林默堂一案誉抄给过范毅……就朝中明里暗里的二王之争来说,接手林默堂案便是站在了雍王的对面。

      不提黄粱丸的来处,范毅因何宁舍了官身欺君罔上,隐姓埋名,也要行金蝉脱壳之计?

      单从猝死来看,既有免被搅入党争不与二王相对的好处,亦有绝了暗中那手追究的好处。

      看过别人送到眼前且明显与雍王对立的旧案,不办事,在任内至少明面上还与赵、林两家密切来往……这类人,便是他处置,不说留不得,至少也不能使其再担要位。

      如果仅仅如此简单,一个只身负欺君罪名,于时局没有任何益处的隐犯,暗中之手,又何须借庾冰、借谭良那本《月仙集》来激他注意到这人,激他深查下去!

      必然,范毅该是暗查过林默堂案,他手里或有甚关键的东西亦未可知。

      若范毅其人仅如表面行迹,与赵林两家关系密切,拜倒在青黛美色之下,暗中那手,是该有多天真疏忽,才会将誉抄的案卷、将其自身意图,展露在对手眼前?

      “除心疾外,他可还有其他隐疾?”陆瞻淡道。

      罗善正愣了瞬,“回府台,并无。”

      陆瞻看他一眼,“起来吧。”

      见府台,似乎没有即刻追问他隐瞒帮藏之罪,罗善正双股颤颤地起了身。

      “今晚之事,本府不想有他人知道,明白?”

      罗善正出了一身冷汗,听得这话便明白了,府台如此说,暂时是不会问拿他了。

      忙点着头,“小民省得,今晚之事和前范大人相关的事,只会烂在小民肚里,绝不会泄半字出去。”

      “嗯。”陆瞻站起身,瞥见桌上那一小瓶伤药,遂握在手中,扬手打发罗善正出去,“你回吧。”

      “谢大人。”

      罗善正背起药箱,心有余悸地走出堂门,不待他松下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一阵寒风袭来,倒使得他狠狠颤栗了一下,骤然受凉,还打了个喷嚏。

      林胭抱膝坐在床,听了半晌,总算是弄清了事关范毅那堆疑团里的关窍。

      遥忆江陵范郎酒。
      黄粱一梦悲切收。

      回忆起《月仙集》里那诗的后两句,原来‘黄粱一梦’的黄粱,竟暗指的是黄粱丸。

      暮秋疏雨泛轻舟。
      月下桂子香满头。

      加上前面的这两句,整首里便暗含了——九月里范毅借黄粱丸假猝死,藏在江陵,或当时藏在江陵的意思。

      锦帐被撩开。

      见陆瞻的手中握着伤药,略瞧她一眼后又兀自端来烛火,再拧了张巾帕,林胭忙下床趿起鞋子。

      “上去。”陆瞻冷道。

      见状,林胭便褪了鞋又回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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