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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石头别墅 ...

  •   工程队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们不费吹灰之力铲平沿岸的季雨林,广阔而裸露的土壤便成为蚁群新家的理想选址,凡是树木被推倒之处,就有不知疲倦的婚飞蚁前来勘探,不出几日,蚁丘就零零散散地建成,如同平静水面上此起彼伏沸腾的泡泡。

      而到了夜晚,一切人为的光亮都会被白蚁用身体湮灭,一波一波,趋光的天性使它们无惧灼热和死亡。这股不可抵挡的自然力量要将人类活动逼至绝境。

      5月份嘎洒江已经进入流量增长的汛期,距离水电站截流还有至少4个月的时间。戗堤未起就出师不利,崔梵作为总工程师,他的面色阴郁更甚。

      至于科考队六人,被这位崔工程师以“做客”的名义囚禁,当晚那道杂菜汤,实在微妙,他们的随身行装被没收,食不知味,昼夜昏沉,行动被监视,十来天后形神憔悴胜过跋涉调研。

      这天,沈莺强撑起来上厕所,彩钢房隔音不好,崔梵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叫她听到些只言片语:“对……要杀灭……不能保证活着……人扣住了……”最后崔梵隐约说了个时间,意思好像是有人来“取货”。

      这叫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日子她时而清醒,时而做梦,调换的SD卡藏在心口窝,手机早被搜去了,这次的险境和在草链岭上不一样,她冷眼看这群堂而皇之将自己当作主人的工程队,思考着最坏的结果和打算。

      她突然非常想让周玉看到她抓拍的绿孔雀,好叫他知道自己不是不爱他。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崔梵鬼魅般的声音从钢板另一侧传来:“沈小姐摄影技术了得,有没有兴趣拍几张报酬颇丰的照片?”

      看来他已经检查过她的相机了。

      她舀一勺雨水淋手:“你想让我拍什么?”

      对方似乎将身体靠在了钢板上,沈莺抬起头,目光穿过钢板。

      “拍你喜欢的,怎么样?”

      出不去就没有机会。他们的房间窗户被黑色胶带封牢,阳光透不进来,只有昏黄的电灯随着施工摇摆,再呆下去,恐怕里面的人精神要崩溃。

      “按我的方式拍,我还要一个助手。”

      那边半晌传来“好”。

      第二天沈莺和徐东言被放出来,摄影器材也交还他们手中,但内存清空了。白天婚飞的蚁群忙于筑巢,工地上的人围戴纱帽,四处喷洒药剂,铲挖蚁穴,满目疮痍,看得她内心一痛,男人看在眼里,他欲张口,嘴唇裂出好多道血丝,一个翩翩佳公子,竟看不出往日的风采。

      没等二人细看,神出鬼没的崔梵西装革履出来了,他神色淡漠发号施令:“蒙上他们的眼睛,跟我出发。”

      两位摄影师被人押送,跟着崔工程师上了车。沈莺试图在心里记忆行车的方向路线,越猜测越心惊,终于车停了下来,二人的眼罩也被取下。

      她不敢相信的是,在嘎洒江流域的森林腹地内,竟然有一幢占地不小的石头别墅,巧妙地隐藏在望天树群重重的笼罩下,外界难以探寻。这辆送他们进来的车是如何到这里的,为何科考队之前完全没有发现,沈莺的心越来越沉。

      “走!”沈莺和徐东言被推着进入别墅,内里凉风阵阵,许多赤足的侍女安静行走,大理石地面映照出二人落魄的模样,经过回廊,她甚至在影影绰绰的植物中看到了信步闲庭的绿孔雀,尾屏璀璨华丽,幽暗深处愈加夺目明亮。

      崔梵摆了摆手,便有侍女前来领着两位摄影师进入庭中观赏,他自己径直往前走,几下拐弯,便不见踪影。

      眼前的中年男人,亚麻盆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露出一个垂老的下颌和鹰钩鼻,面白无须,行头讲究。他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崔梵尊敬地喊一声“舅舅”。

      “舅舅”摩挲手上的鹤顶红戒指,问他动工是否顺利。

      崔梵应道:“按计划进行。”

      “舅舅”又问这一批“绿宝石”成色,上品几何。

      他得意:“一共32个,品相上佳12个,都圈在‘基地’,有翅难逃。”

      中年男人轻点戒指,那上面的佛陀慈悲:“依品相定照,发出消息,后日拍卖,残次品让广叔带走,南边几位等着招待贵客……”

      二人一番密谈,又商议如何处置“科考队”,崔工程师从公文包内拿出那份被精心注写的“某某年嘎洒江一级水电站环评报告书”以及专家们的考察笔记,只要有心研读,不难发现这两方的巨大差异。

      这位神秘的“舅舅”状若无意提起:“下周大湾电站开闸放水,你送他们上路吧。”

      崔梵心领神会,他目光落回工作日志,里面9个名字,还差3个人。

      却说沈徐二人被引至庭中,这石头别墅说来也怪,明明刚进入时异常阴凉,走到这庭院温度却慢慢上来了,他们扒开硕大的竹芋叶子,绕过垂地生根的无数榕须,女人念着那惊鸿一瞥的影子,逐渐深入,一只鬼面美人蝶从她旁边飞过。

      沙沙的声音细碎轻柔,雀眼的金光若隐若现,他们追到一个地界,感觉周围的空气忽然有了流速,轻微的风吹面,犹如进入真空地带,而那高挑神秘的生灵最后回头看二人一眼,便翘着尾屏进入甬道里。

      沈莺满心满眼都是所念所想,正要跟上,旁边伸出一只瘦而有了力量线条的手臂拉住她:“看清再进去,别忘了这是哪里。”许久没有说话,徐东言的声音少了些运筹帷幄,但他还是个保守派。

      是啊,这里比嘎洒江畔的季雨林更寂静,两个异乡旅人孑孑独行,崔梵肯放他们出来,或许是出于轻视。

      沈莺相信崔梵是不会这么快让他们死掉的,她注意到回声,在背包里找到一个可用的手电筒,往周遭一照:是个巨大的绞杀榕洞,观察纹理,应是自然造化。

      这洞内深邃无比,初入庭中还有光亮,到这里就全然归于黑暗,里面传来绿孔雀的叫声。她决意继续前进,徐东言安静看她,也知晓了她的心意。

      “走吧。”

      黑暗中要携手同行,视觉渐渐失灵,触觉和听觉变得敏锐,沈莺不敢大步走,脚下越来越软,湿气渐渐重了,走到后面,两个人几乎是顺着地势在下滑。

      “包往前背,莺莺。”

      “嗯。”

      不知过了多久,尽头陡然有了光亮。

      先是有光,然后是声,流水潺潺,沈莺勉强聚焦,脚下是和嘎洒江岸相似的沙石滩,她抓起沙,是暖的。“阳光”无处不在,但穷极眼力也看不到天。

      她深深嗅着气味,这里的空气并不浑浊,反而有股子雨季的湿润和清香。

      她看到徐东言干涩的嘴唇有了鲜活的轮廓,看到自己的睫毛上有了蒸腾的水雾。

      那些似曾相识已被铲平的原始植群,在这里复活,一望无际的郁郁葱葱,层次分明,夸张的叶片和根系,还有外面不曾见过的兰花,在这里静悄悄地生长。

      沈莺渐渐明白过来,这是一片人工模拟的热带季雨林,崔梵之所以送他们进来,应该也是冲着绿孔雀,科考队找寻多日不见踪迹的家族种群,十之八九就在这里。

      她拉着徐东言来到水边,倒影清澈,里面没有食人鱼,水面更没有王莲,她越来越肯定,于是对他说:“这就是崔梵的‘秘密基地’。”

      这个“基地”手笔之大,恐怕连肖教授她们也没有见过。

      “他为什么要建造这样一个地方?”徐东言百思不得其解,外面就是生态林,他不保护,干脆推倒,倒在地下堆砌重建,况且这种生态布景不同于人像摄影布景,建成之后要投进许多人力物力维持,收益短期内根本看不到,一个年纪轻轻的水利工程师,他哪来的资本和远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除非,他有利可图,并且收益远远大于付出,才会有这样的布局。

      如果这番推测是真,那么崔梵绝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沈莺把她和对方的约定告诉徐东言:“我要在这里拍绿孔雀,拍完我们才能出去。”

      他还有问几个问题,但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徐东言在水里抹一把脸,头发也打湿了,胡茬泛着青光,他是个晒不透的,洗掉灰尘,又恢复了白净。包中行囊简单,食物和水可以供应3天,他细细打算。

      另一边沈莺在测试她的相机,检查镜头、滤光镜和三脚架,在这里没必要逞强,带上徐东言也是因为他比别人熟悉自己的工作模式,想来如果当时她提出要带西木,崔梵也不会同意。

      既然是干老本行,那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休息好了才能有足够的精力随机应变,野生鸟类摄影师的行动轨迹,其实和猎人无异,猎人追逐是为了杀戮,但野生鸟类摄影师从本质上来说还是艺术家,她必须背离人类种族生存的利益原则,做到超脱和心无旁骛,忘记这可怕的设局,忘记自己生死一线的处境,才有可能靠照片反转。

  •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朋友招招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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